看著那些隨風舞動的黃絲帶,我好似看到了金燦回來的那一幕:那一定是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島上吹著溫暖的海風,海面上的白色帆船和黃色絲帶相映成趣……美麗的唐檸就站在鳳凰木下等著他,他們相擁而泣,這是一場苦盡甘來的重逢。
第一個被感動的是我,儘管這只是一幅被我假想出來的畫面,但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因為這麼多黃絲帶,每一根都象徵著唐檸的決心。
我吐出憋了一夜的濁氣,然後向那棵鳳凰木走了過去,我在樹下站了好一會兒,心裡忽然不那麼焦慮了,我放棄了一些急於求成的想法,唐檸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只要兩個人有真感情,是不怕等的。
我又抬起頭往遠處看了看,我真的看見了一隻白色的帆船,它似乎正隨著風,一點點往岸邊靠近,而唐檸就坐在帆船正對面的礁石上。
……
我買了兩份早餐,走到唐檸的身邊後,將其中的一份遞給了她,並對她說道:「這一夜,你都沒有睡吧?」
「我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腦海里都是金燦的樣子……如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這個時候,他該去外面買做奶茶的原材料了。」
「是我不好,我沒有做到自己應該盡的責任。」
「不,就是你對他太好了,他才會這個樣子……我不理解你們男人之間的感情,不過,我試著去理解金燦了,他是一個很可憐的人,從小就學習泰拳,身邊的人,每一個都是競爭的關係,他並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所以,他特別渴望有一份這樣的感情……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像你一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拿八十萬給他買房子呢……」
稍稍停了停,唐檸又輕聲對我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會判多少年,但他一定是心甘情願的……而我,喜歡的不就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金燦嘛……所以,冷靜下來想想,我不應該恨你,只要我願意好好等著金燦回來,我們的感情不但不會受到傷害,而且會比以前更加的深刻,因為我們除了朝夕相處過,又多了一次共患難的經歷。」
「我覺得你成熟了很多……昨天夜裡我做夢了,夢見你轉掉了奶茶店,不知去向……我替金燦去找過你,我好不容易才在另外一個城市找到了你,但是你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你的新男朋友是開酒吧的,個頭比我還高……這麼清楚的小細節,真的讓我覺得這不是夢境,我在夢裡難過了很久,也自責了很久……可是,今天早上醒過來,你卻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我覺得這一夜,你領悟了很多東西。」
「痛苦會逼著人去成長,其實我是個特別害怕成長的人,因為我不想變成另一個唐果,她什麼都明白,所以活得比誰都痛苦。」
「你絕對不會變成另一個唐果,因為就算是成長,也有很多條路可以去選擇……你選擇的是一條很陽光的路,你的經歷甚至會成為很多人口中的美談……你看……」
說著,我往那棵鳳凰木指了指,唐檸也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時,那裡已經聚集了很多遊客,他們都在議論鳳凰木上繫著的那些黃絲帶。
我又對唐檸說道:「當他們了解到這些黃絲帶背後的故事,一定會傳播出去……現在這個社會,已經沒有這麼認真的感情了,但它偏偏存在於這個島上,存在於你和金燦之間,我覺得,你們會是很多人學習的榜樣,甚至是很多人的信仰……就像我,雖然也有一個很愛的女朋友,卻莫名對自己少了一些信心,我總覺得有一天,她會以一種我意想不到的方式離開我,而且永遠都不會再出現……這其實就是一種沒有信仰的表現,真正相愛的兩個人,無論經歷了多麼沉重的苦難,都是不會分開的……可是,大部分人都不相信這個了,也包括我……所以,這個世界上需要你們這樣的感情,男女之間的感情,真的是可以很純潔的……」
唐檸點了點頭,她的內心似乎開朗了很多,也終於從我手上接過了我給她買的那份早餐,記憶中,這是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吃早飯。
她的胃口不算好,只是喝了幾口稀飯,便放下了餐盒,然後對我說道:「剛剛你還沒有醒的時候,我給江小楷打電話了,他告訴我,金燦身上最嚴重的事情不是肇事逃逸,因為主觀上他並沒有惡意傷人的想法;現在最難解決的問題,是搶劫罪,這個罪名如果被確定了,是一定會被重判的……」
「嗯。」
「他還告訴我,那輛貨車是天豐環保公司的,公司的老闆,就是茶小清的父親茶國鋒……你能不能讓茶小清去求求茶國鋒,讓他別追究金燦的責任,我真的很怕他會在裡面待很久……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他,現在他不在,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奶茶店繼續經營下去,我真的好想他。」
儘管我的心裡已經很焦慮,很緊張,但是我不想讓唐檸察覺出來,因為在她心裡,我是唯一的希望,我得讓她看到我的信心,她才會有信心去維持正常的生活狀態,這樣,等金燦出來的那一天,也不至於覺得什麼都變了,我想把他曾經擁有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我強顏笑了笑,向唐檸回道:「現在是早上的七點半,九點鐘的時候,我會去天豐環保公司談這件事情……只要他們答應不追究金燦的責任,讓我做什麼都行。」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真的,讓我下跪都行……所以,你是不是也可以開心一點,等金燦回來的時候,他最想看到的,一定是你的笑臉。」
唐檸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又端起了餐盒,一邊吃,一邊對我說道:「我相信你……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從認識你的那天開始,只要是你承諾了的,就沒有一件事情是辦不成的。」
「對啊,何況金燦是我最好的兄弟,他的事情,比我自己的事情還要重要,我一定會盡力的。」
「那我暫時就不告訴他爸媽這邊發生的事情了,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出來,省得他們擔心。」
直到唐檸說出這句話,我才陷入到了迷茫之中,我知道,能說服茶國鋒的機率並不大,因為我知道茶國鋒和譚丙坤安的是什麼心……
「餘味,你怎麼不說話了?」
為了不給唐檸製造緊張的氣氛,回過神的我又笑了笑,然後硬著頭皮對她說道:「嗯,不用告訴金燦他爸媽,我一定會盡力的。」
「那我去島外面進貨了,十點鐘過後就要開始忙了。」
「去吧,這兩天要是人手不夠,你就打電話告訴我,我從公司安排一兩個人過來幫你。」
「不用,反正金燦很快就能回來了,我辛苦幾天也沒什麼。」
……
唐檸就這麼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海邊恍惚,我心裡不傻,我能感覺到唐檸是在故意給我施加壓力,實際上她也知道我和茶國鋒的關係。
我從來沒有感覺像此刻這麼孤獨過,我身上的擔子很重,可是身邊卻沒有一個能讓自己說真話的人,我必須告訴所有人,我能行。
點上一支煙,仰頭吸了一口,我便閉上了眼睛,是海邊的風太大,我不想讓風把我的眼淚吹下來……餘味,是個鐵人,他比誰都堅強,比誰都能扛。
……
走到了那棵系滿黃絲帶的鳳凰木旁,我終於把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我先是打開了微信,然後找到了茶小清的微信號。
稍稍猶豫了一下,我給她發去了視頻請求,我想讓她看看唐檸在這棵樹上系的黃絲帶,也想讓她感受這種振奮人心的力量。
茶小清拒接了,然後給我發來了文字信息,她說:「我和張總正在跟這邊的供貨商談貨源的事情,現在不方便接。」
「嗯,還順利嗎?」
「王標的這批貨在工藝上確實很獨特,尤其是繡花工藝,一般的機器很難做出來。看得出來,他是想做好產品的,可是我們更想明白了,這樣一個有著工匠精神的人,為什麼會做出這麼齷齪的事情來。」
「我也很納悶,當初就是因為看到他身上的工匠精神,才會那麼相信他……大概真的應了那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
「嗯,你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也算有一點進展吧……我已經穩住唐檸的情緒了……剩下的事情,我這就準備著手去解決……你那邊有把握能找到替代的貨源嗎?」
「這邊的供貨商表示能生產同樣的貨,但是生產的周期有點長,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跟那些沒有收到貨的消費者鄭重道歉,讓他們給我們一點時間,後面發貨的時候,我們再額外給他們一些補償……你能接受這個方案嗎?」
我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因為我知道,就算我們現在做的再多,只要譚丙坤把剩下的兩萬件貨拿出來賣,並且遠低於我們之前的售價,我們還是一樣會聲譽掃地……
一陣沉默之後,我終於給茶小清回了信息:「也不會再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了,就這麼辦吧。」
「好,那我就和這個供應商簽合同了。」
看完這條信息,我垂下了手,然後又望著那些正在隨風飄揚的黃絲帶一陣失神,我心中湧起了一些柔情,於是又抬起已經垂下去的手,破天荒對茶小清說了一句:「我愛你。」
……
我離開了島,然後去公司的倉庫開回了自己那輛頂配版的保時捷911,車子油不多了,於是在去找譚丙坤談判之前,我把車子開到了那個有點山寨「中國石油」的「中圖石油」。
我辦了這裡的會員卡,卡上還有很多錢,在等待加油的過程中,我習慣性陷入到了恍惚中,但是茶小清對我說的話,卻言猶在耳。
她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徹底不見面了,有了我手上的這張會員卡,我們就會在加油的時候偶遇……
我當然希望這是一句玩笑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下意識握緊了這張卡,仿佛在我心裡,它就是我和茶小清能夠不失聯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