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煮的那碗面已經坨了，我倒掉了，又重新煮了一鍋，這次是帶著可可那份一起煮的，十分鐘後，面出了鍋，我們分別坐在餐桌的兩邊吃了起來。
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頭頂上的那一頂帳篷，平時沒什麼用，這時候卻成了我們遮風擋雨的港灣，也是我們的安全感。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可可忽然向我問道：「餘味，我懷過譚丙坤的孩子，你不會因為這個看不起我吧？」
「不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你也不用想太多，就當是一段不堪的回憶，忘了就好。」
「其實，我當時有想過偷偷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我看著可可，因為心裡已經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就沒有多問，我只是對她說道：「未婚生子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你以後準備怎麼面對這個孩子？」
「如果是男孩，我就和他姐弟相稱，如果是女孩，我們就姐妹相稱……我把他的戶口掛到我媽的戶口本上，我媽現在還年輕，我讓她陪我去國外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肯定不會有人懷疑……」
可可的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以至於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接她的話，我只覺得她對金錢的追求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我不懂什麼是豪門夢，也不知道靠這種方式得到的金錢，到底能不能用的心安理得。
許久，我才開口對她說道：「這個世界變化太多了，就算譚丙坤家大業大，可是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一帆風順的過一輩子，如果有一天，他忽然家道中落了，你不覺得自己的代價有點大？……你不會從他那裡得到任何東西，這個孩子還要為你錯誤的選擇去承擔一輩子，不管最後你和譚丙坤是什麼關係，那也是你的骨肉，你忍心看著他痛苦一輩子嗎？」
可可沉默了很久，然後點頭對我說道：「當時我的身邊並沒有你這樣一個能教我辨別是非的人，所以我只要一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我總是想著要怎麼從譚丙坤身上撈到好處，久而久之，就給了他一種我離不開他的錯覺，所以他才會那麼對我……我也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其實我也可以做一個獨立自主的女人，何必把自己搞得那麼輕賤。」
「苦海無邊，你能及時上岸就好……快吃麵吧，這種面特別容易坨，坨了就不好吃了。」
可可點頭笑了笑，然後又拿起了筷子……
在我們將面快要吃完的時候，雨又下的大了些……
記憶中，從冬季到現在，廈門就幾乎沒有下過雨，春天已到，是時候下點雨滋潤萬物了。
看著雨水落在近處的游泳池裡，綻放出一朵朵水花，我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這種好，是因為心懷天下。
……
可可走了，我獨自一個人躺在房車裡，車窗外是滴滴答答的雨水聲，心裡想的是這些年，沒有具體的事件，只有支離破碎的片段，比如某個下著大雨的夜晚，自己從這個路口跑到另一個路口的畫面，比如送齊菲走的那一天，我沒有抽菸，沒有借酒消愁，只是自己一個人在火車站旁邊的站台上坐了一夜……這些都是生活的折磨，我也絕望過，可是我都努力撐了下去。
現在回頭再去看看曾經走過的那些路，是坎坷，也是一個階梯，讓我站得更高也看得更遠。
捫心自問，我對身邊的人都盡力了，實在沒有能力去改變的，我也為之痛苦了，總之，我沒有缺席身邊任何一個人的苦難，並用了各種方式，試圖帶著他們脫離苦海，有些成功了，有些失敗，這就是最真實的人生。
……
這個夜晚，我終於不再失眠，可是在我有了要睡著的徵兆時，有另外一個人失眠了，她給我打了電話……
「我現在在廈門，想跟你見一面。」
「唐果？」
「是我。」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見的？」
「你來杭州的時候，我不想見面，也出來見你了……我來廈門，你就不能給我一個見面的機會嗎？讓我們之間顯得公平一點。」
我在一陣沉默之後，回道：「你在哪兒？」
「曾經你最喜歡待的地方。」
「公司後面的那個倉庫？」
「嗯，你老調侃這裡是一線海景……我已經在這兒坐了很久。」
……
做了一番思想鬥爭，我還是去了和唐果約定的地方，也是我曾經無數次尋求安慰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我心裡已經知道她回不了頭了。
雨有點大，下了車後，我慌慌忙忙在車裡找了一把雨傘，這才往倉庫的後門走去……
這個倉庫已經徹底廢棄了，所以沒有一盞燈亮著，正是因為這樣，我反而更容易找到唐果，因為她的手機屏幕成了這夜幕下唯一還亮著的東西。
我以為她在玩遊戲，或者刷短視頻，走近了才發現，她一直在盯著手機的屏保發呆，直到我來了。
「你吃飯了嗎？」
「吃了，吃的面。」
「我應該早點給你打電話的，可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來……我給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滷煮，還有一份拌麵，以前你最喜歡用滷煮剩下的湯汁拌這種面吃。」
看著她提起方便袋的模樣，時間好似在這一刻重迭了，我又想起了那個她喝醉的雨夜，讓我去接她……她晃晃悠悠去給我買了一份滷煮。當時她說了什麼，我已經忘了，但我永遠記得那個畫面……她看著我笑，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向我傳遞某種信心……她一直都希望我能成為一個有用的男人。
現在，我終於成功了，可是我們之間卻再也找不到那種互相鼓勵也一起憧憬未來的感覺……我們之間唯一剩下的情分，大概就是這一份滷煮了。
我沒有去伸手接，而是向她問道：「怎麼來廈門了？」
「這兩天一直在失眠……就算是睡著了，也會夢到在這裡工作的日子……我想回來看看，我覺得自己有什麼東西丟在了這裡，我找的很痛苦。」
「你丟掉的東西，是你的良心吧。」
「良心？……這東西如果我曾經有，那現在也有……如果我曾經沒有，現在更不會有……這東西是不會丟的！」
「那如果是其他東西，你也沒有必要來找，因為沒有人會站在原處等你。」
唐果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她甚至有些發顫：「餘味，你真的覺得走到今天這一步，是我的錯嗎？……一切的責任都是你……你這個人是假的佛，真的魔……」
「假的佛，真的魔？」
我不知道唐果為什麼會對我說出這番話，我在思考的同時，也把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和唐果認識了已經快四年，也許這是她對我最真實的總結，也是她心裡最大的觀感……我想聽聽她到底是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