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一邊往那對正在指揮著搬運工的男女走去,我強顏笑了笑,然後向他們問道:「你們是剛搬過來的嗎?」
這對男女雖然有錢,但卻沒有有錢人的架子,尤其是男人,他主動給我遞了一支煙,也笑著回道:「是啊,我們昨天剛買了這房子,你也是住這個別墅區的吧?」
「呃……有朋友住在這兒,我是來看朋友的。」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你們挺有眼光的,這兒的環境是真舒服,前面也沒什麼遮擋物,坐在院子裡就能看見全廈門最好的海景。」
「是啊,生活也很便利,附近有商場、有學校……在廈門,也就這個別墅區真正做到了鬧中取靜,其他別墅區都是建在了靠近郊外的地方,安靜是安靜,但是生活可就不方便了……所以,聽說這裡有別墅要賣,我們只來看了一次,就毫不猶豫的全款買下了!」
「沒毛病,這套別墅十個人看了十個人滿意,我要是有那經濟能力,我也不猶豫……對了,多嘴問一句,你們買這套別墅花了多少錢吶?」
「之前那個房主給我們報價一千五百萬,我們還到一千二百萬,我們把價格開這麼低,其實也就是想試探一下,沒想到那個房主還真就同意了……我們算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可能她是真的急著用錢吧,能一次拿出這麼多錢的人畢竟不多,她也怕談崩了……所以,我們和這房子是真的有緣分,我和老婆都挺開心的。」
聽了男人的這番話,我不禁有點失神,這還真是茶小清的做事風格,她當時找我賣車的時候,也是我說了一個價,她就毫不猶豫的賣了。
是,我知道這是她的性格,可是聽見這對夫婦說自己和這套別墅有緣分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有那麼一些沉重,我覺得這次,茶小清的犧牲有點太大了,而她的犧牲卻被別人當成是一種緣分,並表達喜悅,我當然是不高興的。
可是站在這對夫婦的立場來看,他們的話也沒有什麼問題,所以,我只能忍住心裡的不快,點頭對他們說道:「既然是有緣分,那就好好珍惜這套房子吧,以後有事沒事都要勤打理……祝你們入住愉快!」
我對這套別墅的關心,顯然超出了這對夫婦的認知,他們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而我直到決定離開的那一刻,也沒有告訴他們我和這套別墅的原房主是什麼關係。
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
從這套別墅離開後,我又嘗試給茶小清打了電話,她還是沒有接聽;於是,我又給魏叔打了電話,我想找魏叔出來談談,她和魏叔走的這麼親近,魏叔肯定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從湖南回來。
我跟魏叔約在了之前打過桌球的那個球房見了面,我到的時候,魏叔已經和球房的陪練打了幾局;我先是和魏叔打了招呼,然後又從陪練手上接過了球桿,並替魏叔擺好了球,讓他先開局。
魏叔是個喜歡專注打球的人,他不太喜歡在打球的時候閒聊,可是只打了兩桿,我便有些按捺不住了,我向他問道:「叔,小清她從湖南回來了嗎?」
「怎麼,你們倆又鬧矛盾了?」
我趕忙回道:「沒有,這次真沒有鬧矛盾。」
「不鬧矛盾,你至於跑我這兒來打聽消息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您解釋,這事兒有點複雜,反正她最近是不接我電話了,發微信也不回。」
「是嗎……先打球,打完三局,你再好好和我說一說。」
……
耐著性子陪魏叔打了三局,我們一起去了球房的茶吧,魏叔是個有點潔癖的人,他先是去洗了洗手,然後才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我也趁著他去洗手的這段時間在大腦里好好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希望自己能夠好好表達清楚,不要讓魏叔覺得我們其中一個人是有過錯的那一方,因為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了對方好。
給魏叔倒了一杯茶,我便開口說道:「叔,事情是這樣的……我去無人區的時候結識了一個朋友,這個朋友是個特別相信夢想的人,他打算以無人區為主題拍一部電影,但是這個題材太小眾,不那麼好找投資……我呢,因為去過無人區,所以心裡也有這個情結,所以就想和他一起做這件事情……他希望我能說服小清去投資這部電影,我也確實因為這個事情和小清聊過……」
魏叔喝了一口茶,他很是平靜地對我說道:「嗯,你繼續說。」
「我了解到小清現在的經濟狀況不是特別好,公司也陷入到了困境中,我就打消了讓她投資的念頭,並勸她不要投資……我以為這個事情就這麼結束了,但剛剛卻有了變數……我那個朋友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小清往他帳上轉了一千二百萬……我心裡真的挺不是滋味的,也許是我無意中表現出了自己對這部電影的期待,所以才讓她選擇了冒險投資……更讓我心裡不是滋味的,是她這筆錢的出處……你知道嗎?她把自己那套在廈門大學附近的別墅給賣了,正好賣了一千二百萬。」
剛剛還很平靜的魏叔,頓時就不淡定了,他將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怒道:「她把那套別墅給賣了?!……這丫頭,是不是瘋了……那可是她媽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我滿臉錯愕地看著魏叔,這套房子似乎觸動了他心裡最不願意去提及的事情,更讓我震驚的是,這房子竟然是茶小清的母親唯一留給她的東西,現在她為了我的夢想,把這套房子給賣了,這是一份多麼難以去承受的情分。
魏叔沉默了很久,又重嘆一聲,然後才接著說道:「知道那個別墅區為什麼能建在離市中心不遠的地方嗎?那時候的規劃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嚴格,所以拿地也比較容易……那個別墅區可以說是廈門最早建成的一批別墅項目了,為了建這個項目,我當時特意和小清的媽媽還有茶國鋒一起去英國考察學習了一個月,這個項目就是我們三個人投資建設的,就算已經過了二十多年,整個布局和造型也不顯得過時……小清那套別墅,是她媽生前就想好要留給她的,當時產權落到我的名下了,在小清滿了十八歲以後,我又把這套別墅過戶到了她的名下……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把這套房子給賣了……真是太不聽話了……」
我沉默,魏叔卻越想越生氣,他又重重拍了桌子,沖我罵道:「你也是個混帳東西,你們兩個人在一起,你不幫助她就算了,還想著法的和她產生經濟往來,她這孩子太重感情,又對你有真感情,你既然跟她提了這件事情,就她這為了感情不管不顧的性格,能不為了你砸鍋賣鐵嗎?」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顫,如果茶小清在我面前,我一定會狠狠罵她幾句,然後再緊緊把她抱在懷裡,視若珍寶。
「魏叔,對不起……是我不好……你能不能幫我聯繫她,問問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如果她已經回廈門了,我想現在就去找她。」
「你找她幹什麼?房子賣都已經賣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特別想見她。」
魏叔看了我一眼,然後從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我又趕忙對他說道:「叔,你別告訴她是我在找她,我怕她不說真話。」
「不用你和我交待。」
說著,魏叔便將電話打了過去,茶小清果真只是不接我的電話,魏叔的電話她就接了……他們通話的過程中,我的目光一刻都沒有從魏叔的身上離開過,直到他掛掉了電話。
「叔,她回廈門了嗎?」
「昨天就已經回來了。」
「那她現在住哪兒啊,我這就去找她。」
「趕緊去,見到她以後好好賠罪,那可是她媽媽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說完,魏叔便給我報了一個小區的名字,我因為這個名字而心痛到不行,茶小清現在住的地方,就是我曾經最窮的時候,住的那個小區……也是我當時收留她的那個小區。
我都時常抱怨那個小區的房子太破太壓抑,真不知道她在那裡,怎麼能生活的下去!
……
我一刻都沒有再逗留,從球房出去後,便直接打車去了自己曾經住的那個小區。這一路上,我真的是百感交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回那個小區,當我真的有了點小錢之後,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這裡了,我厭惡這裡,更厭惡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慘痛經歷。
……
計程車不讓開進小區,我便從門口步行往裡面走去,這個小區是一個拆遷安置房,住的都不算是有錢人,低配的寶馬奔馳倒是常有,但更高級的車就很難看見了,所以茶小清的那輛帕拉梅拉便特別顯眼。
我下意識停下了腳步,然後站在一簇灌木叢的旁邊往那個方向看著,茶小清似乎也剛從外面回來,她下了車後,便打開了後備箱。
她買了幾個土豆,還有青椒和雞蛋,大概是打算自己做飯。
我見不得這樣的畫面,真的見不得……
要知道,在這之前,她住著全廈門位置最好的別墅,有全職的保姆,為了成全我,為了不去依賴她的父親,她硬生生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怎能不難過。
她滿懷期待的愛上了我,可最後所有的痛苦,都是我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