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湯維恬如常去學校報到, 意外發現經常欺負她的那些男生們個個鼻青眼腫,臉像調料盤般色彩斑斕,湯維恬大吃一驚,不明所以。
「昨天傍晚,張家的小公子不知抽什麼瘋,無緣無故見人就打,張家的司機花了一大筆錢才了結此事。」
出早操時,湯維恬聽到同學們的議論,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湯維恬隨耳一聽,並未多想,以她和他的交情不至於令她自作多情,認為張絲理打人和自己有關。
直到再也沒有小尾巴跟在她身後學她走路,她才隱隱約約察覺到什麼。
她在路邊等張絲理,想要同他問清楚,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並沒有遇見張絲理,她又到張家門口碰運氣,從張家出入的孩子中有張絲理的姐姐、哥哥,卻始終沒有張絲理的身影。
「爸爸、媽媽,我好像好久沒有見過張什麼理了,他不會失蹤了吧。」
「恬恬,張絲理出國留學去了,唉,才12歲就獨自漂泊在異國他鄉,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可憐的孩子。」湯母從見到張絲理第一面起,就十分喜歡張絲理,她提起張絲理的處境,勾起母性本能,不禁面露擔憂。
湯維恬太過驚訝,手一軟,筷子掉到地上。
她發的誓言成真,在此後的很長時間,她都沒有再見過張絲理。
那句沒有問出口的話也成為了沒有機會問出口的話,被慢慢遺失在時光的長河裡。
湯維恬再次聽到張絲理的消息是在8年後,那一年,湯維恬17歲,被G城一所有名的綜合類大學破格錄取,攻讀當下熱門的金融專業。
因為家就在本地,湯維恬一周或者兩周回家一次。
那天,她剛下課回到寢室,就被舍友告知有急電找她,電話那端湯母語氣急促,十分著急。
因為已經提前得知父母去鄰城看望大哥一家,所以她還以為是大哥家出了什麼事情,趕忙問:「媽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恬恬,張家出大事了,你張伯伯突發腦淤血,差點沒有搶救過來。我和你爸不在家,無法親自過去,出於禮數,你周末買些禮品,代替我們前去探望他。」
原來是張絲理的父親病倒了,對於那個人人尊敬的張先生,湯維恬並沒有太多好感,她答:「好的,我知道了。」
「對了,張絲理回國了。」
「張絲理」這三個字好久沒有聽到,乍聽之下,如一顆地雷在她心裡爆炸,炸得湯維恬頭腦有些發蒙。
「張絲理你還記得吧?」湯母見她沒有反應,重複一遍。
「記得。」湯維恬的喉嚨發澀,她清了清嗓子,儘量使自己的聲音平穩,聽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他學業不是還沒有完成嘛,怎麼突然回國了?」
「傻孩子,他父親差點沒了,他於情於理都得回來。」
「哦。」湯維恬後知後覺自己的問題可笑。
電話里傳來湯維恬小侄女的哭聲,湯母說了句再見,就匆匆掛上電話。
湯維恬握著電話筒,心情久久不能恢復平靜,現在的張絲理長什麼樣子呢?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他還記不記得她?
當湯維恬背著書包,拎著禮盒再次站在張家府邸前,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白雲蒼狗,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
湯維恬被年輕的女傭引領進門,她環顧四周,張家比她記憶中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前院不知何時種植許多樹木,洋紫荊、櫻花樹、棕櫚樹,綠茵遍地,鳥語花香,風景如畫。
湯維恬猶豫再三,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女傭:「請問,張絲理在家嗎?」
「小姐和我家小公子是舊相識?不巧,他不在家。」
「謝謝。」湯維恬心中說不出來的失落。
張家室內裝修精緻,富麗堂皇,全套歐美古典家具雕刻精細,花紋繁雜,式樣華貴。
張夫人端坐在沙發上,許久未見,張夫人容貌依舊,除了頭上生了些白髮,其他地方都沒變,燙過的頭髮盤起,一絲不苟,灰底雲紋旗袍,大氣端莊,張夫人整個人散發著舊上海大太太的氣息。
她做手勢請湯維恬入座,簡單道過謝,解釋張先生需要休養,不便見客,便沒有了多餘的寒暄,一如既往的冷淡。
女傭送來一杯茶,悄然退下,四周靜悄悄的,再無其他動靜。
空氣沉默著,湯維恬如坐針氈,她快速轉動腦筋,打算找個藉口離開,這時,門鈴「叮咚叮咚」地響起,女傭跑過去開門。
「媛大小姐來了。」
女傭話音剛落,張絲理的姐姐張媛帶著兩個孩子魚貫而入。
張媛約莫40多歲,形容昳麗,膚白貌美,穿碎花洋裝、高跟鞋,她的眼睛和張絲理相像,都是又大又有神的那種,皆隨張先生。
張夫人簡單地介紹湯維恬,便起身回房休息,將招待湯維恬的任務移交給張媛。
張媛為人爽朗,幽默大方,比張夫人好相處,湯維恬不由放鬆下來。
張媛笑盈盈地對她說:「維恬,你和我小弟差不多大,你們小時候應該見過吧,今天你來得不巧,小弟他出去打工了。」
「打工?」湯維恬重複一遍,語氣驚訝,那個總愛穿英倫風格服裝的張家小公子和打工絲毫不沾邊,再說張家家財萬貫,張絲理完全沒有必要打工。
「是,他現在在一家服裝批發店打工。」
湯維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要去參觀他的房間嗎?」
「這可以嗎?」
「當然可以,有什麼不可以。」
張媛喚來女傭,讓女傭帶孩子們去後院游泳池玩耍,囑咐女傭注意安全,若是孩子們玩累了,就在躺椅上休息,吃些水果。
原來,後院也已經變了模樣,當初她和張絲理初相遇的後花園改造成了大型游泳池。
張媛安排好孩子,帶湯維恬上樓參觀張絲理的房間,她留意到湯維恬走路姿勢古怪,便問道:「不好意思,維恬,你的腳怎麼了?」
「天生的。」湯維恬摩挲著書包肩帶,開誠布公。
張媛神情流露出一絲同情,湯維恬當然也已經習慣這種同情,有嘲笑她的人,自然也有同情她的人,雖然這兩種感情她都不需要,但是同情畢竟是出於善心,湯維恬沖她爽然一笑。
張絲理的房間在二樓,一進門,就看到一面巨大的落地全身鏡,湯維恬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跳。
張媛笑著說:「小弟他從小就特別臭美,喜歡照鏡子。」
他像是這樣的人,湯維恬會心一笑。
張絲理的房間根本不像一個男人的房間,比較像男孩子的房間,牆上貼著米老鼠、一休、叮噹貓的海報,掌上遊戲機、玩具汽車、足球、籃球俯拾皆是。
這也難怪,他12歲時離家出國求學,房間再沒有人居住,那時候的他可不就是大男孩嘛。
靠牆而立的光碟收納櫃引起了湯維恬的注意,上面擺滿了唱片,收納櫃側面掛著一把吉他,防塵袋套在吉他上,遮擋灰塵,由此可見主人非常愛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