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維恬認識張絲理的時候,他還不是紅極一時的大明星,只是一個日後回憶起來令她感到有點討厭的兒時夥伴......
那一年,初夏,荷花才露尖尖角,在G城寸土寸金的富人區,家業顯赫的名門望族張家一連數日舉辦酒會,府邸燈火通明,門庭若市,吸引無數當地社會名流。
湯維恬的父親是小有名氣的律師,因為和張家的貿易公司有工作往來而受邀參加酒會。
8歲的湯維恬跟隨父母一同前往,路上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湯父駕駛的轎車毫無預兆地拋錨,等修好車,趕到張家,酒會早已經開始。
酒會現場,歡聲笑語,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大人們口中重複著千篇一律的恭維客套話,湯維恬大失所望,酒會原來並沒有她想像中那般有趣,百無聊賴的她趁著父母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張家可真大啊,層層疊疊的建築,迴環曲折的走廊,就像一座迷宮一樣。
初夏的傍晚,氣溫雖然不似白天那般高熱,大地仍然蒸騰著熱氣。
湯維恬汗流浹背,她暈頭暈腦,像只無頭蒼蠅東飛西撞,很快迷失了方向,一不小心闖進張家的後花園。
眼前霓虹閃爍,亭台樓閣,假山疊嶂,湯維恬不知不覺被美景吸引,正想深入其中探秘一番,一個少年突然闖進她的視野。
少年身形瘦削高挑,背對著她,躲在一棵芭蕉樹的後面,臉定定地朝著某個方向,不知道在偷看什麼,他雙手緊握成拳,身子篩糠似的抖動。
湯維恬的好奇心被勾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一轉,她輕手輕腳地來到少年身邊,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她看到一個頭髮花白、西裝革履的男人正摟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年輕女人親熱,男人像吸血鬼一樣啃食女人紅彤彤的嘴唇,雙手則如蛇一樣靈活遊走在女人裸露的肌膚上。
湯維恬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就如兩隻原始森林中的野獸在打架,害怕與驚慌躍上心頭,她幾乎失聲尖叫。
少年察覺到她的存在,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湯維恬的尖叫聲化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四目相對, 湯維恬看清楚了少年的長相,驀地微微睜大眼睛。
少年長得十分好看,這好看不同於一般定義上男孩子的英俊,反而多了些女孩子的秀氣,他的臉型接近鵝蛋圓形,皮膚白嫩水靈,吹彈即破,眉毛彎彎如柳葉,睫毛濃密纖長,跟洋娃娃的睫毛似的,一雙大大的桃花眼清澈透亮,一望見底,鼻樑高挺入雲,嘴巴小巧,泛著粉光。
少年如花般嬌嫩漂亮,是湯維恬對張絲理的第一印象。
「誰在那?」輕微的動靜引起了那對男女的注意。
少年聞聲警惕地皺起眉頭,將湯維恬的嘴巴捂得更緊實了。
「張先生,客人都在前廳飲酒作樂,能有誰啊,您怕不是幻聽了吧。」
「說得有道理,小妖精,走,我們也去喝一杯。」
二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少年鬆了一口氣,抓著湯維恬的手臂快速離開現場。
湯維恬左腳天生畸形,雖然後來通過手術進行了矯正,但是仍然留有後遺症,無法像正常人那般快速行走,她被他拖拽著,一路踉踉蹌蹌,幾乎摔倒。
來到一塊開闊的空地,他甩開她的手臂,他個子比她高一頭,頷首垂睫盯著意外闖入他領地的她,上下來回打量,聲色俱厲地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少年的聲音也好聽,清清脆脆,像八音盒一樣悅耳動聽。
「我叫湯維恬。」湯維恬揉揉發紅的手臂,乖巧答道。
少年重複一遍她的名字,若有所思:「湯維恬,你姓湯?」他似乎對她有所耳聞,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腳。
湯維恬條件反射般將左腳朝身後一縮,驗證了少年的猜想。
「果真是只蝸牛呢。」少年好看的兩片薄唇一張一合,吐出的話卻刺耳難聽,形成鮮明的對比。
少年同她素昧平生,湯維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你,你說什麼?」
「蝸牛,我說你慢得跟只蝸牛一樣。」
少年上身穿格子襯衫、針織背心,下身穿及膝西裝短褲,腳穿中筒襪、牛皮涼鞋,十分地道的英倫風格,配上他那幅令人過目難忘的皮囊,儼然一個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的紳士,沒想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徒有其表而已。
「你,你才是蝸牛。」湯維恬漲紅了臉。
少年伸手就彈湯維恬的額頭,湯維恬猝不及防,只覺得眉間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襲來,她捂住額頭,淚花在眼眶團團打轉。
始作俑者則壞壞地憋笑。
「恬恬,恬恬。」
不遠處傳來湯母熟悉的呼喊聲,湯維恬不禁悲從心生,嘴角微微下垂,小臉皺成一團,可憐巴巴的。
湯母從斜前方的小徑拐過來,身後不緊不慢的跟著一個貴婦人,前者看到湯維恬,懸著的心總算放下,疾步朝她走去:「恬恬,你這孩子跑到哪裡去了,嚇死媽媽了,瞧你熱得滿頭大汗。」湯母嗔怪道,從口袋掏出手帕為湯維恬擦拭頭上的汗水。
「我……」湯維恬委屈得說不出話,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少年。
少年不知何故已經收起了壞笑,表情嚴肅,站得規規矩矩,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沖貴婦人喊道:「母親。」
貴婦人視線掃過少年,淡淡地點頭。
原來,貴婦人是少年的母親,怪不得少年突然之間會有所收斂。
湯維恬留心觀察貴婦人,貴婦人長相古典,細眉長眼,化著淺淺的妝容,從眼角和嘴角伸展出深淺不一的皺紋,彷如藤蔓的花紋般,美人雖遲暮,卻散發自然衰老的美感,她一襲墨綠色旗袍,脖頸和耳朵上戴著珍珠首飾,既優雅又顯得華貴。
「恬恬,你額頭通紅,是不是又跌倒了?」湯母擦汗的動作一頓,她擼起湯維恬的衣袖褲腿仔細檢查,見其它地方安然無恙,才舒展緊張的表情。
「不是,是他……」
少年不動聲色舉起手,湯維恬見狀立刻噤聲,吃癟一樣咬住嘴唇。
湯母並沒有注意到兩個孩子之間的波濤暗涌,她直起身子,沖貴婦人笑著說:「多謝你張夫人,親自帶我來找孩子,恬恬,這是張夫人,快喊伯母。」
「伯母好。」
「嗯。」清冷的聲線,仿佛珠落玉盤。
「張夫人,這就是你的小兒子吧,長得多麼英俊瀟灑啊,真是完美繼承了父母的優點。」
少年聞言朝湯母禮貌鞠躬致意:「阿姨好,我叫張絲理,今年11歲,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好好好。」湯母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不住地誇讚張絲理家教優良。
湯維恬多想告訴自己的媽媽千萬不要被蒙蔽,張絲理其實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恬恬,絲理比你大3歲哦,按理你應該喊他一聲哥哥。」
湯維恬扭過頭去,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