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說到他們師父的故事了?
聽到這番話的少年與身旁的魚兒對視一眼,眼中都是新鮮與好奇。
儘管他們是何晨的徒兒,而且跟在師父身邊的時日也不算太短,但是他們對師父還真不怎麼了解。
甚至,他們連師父叫什麼名諱都不知道。
這乍一在外人的口中,聽到師父在這邊做過事情的細節,兩個徒兒當即打起了精神,聚精會神,認認真真地聽了起來。
「這位仙人,乃是一身白衣,俊朗仙人的模樣,聽說看著便讓人如沐春風,但施展起仙術來,那可真是雷霆手段!」
「面對為非作歹之人,仙人下手直接就是提上高空,轟然將其炸為齏粉,好些人啊,被提上去之前還在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結果突然就被定住,突然就被轟殺在了天上!」
「但凡是仙人出現的時候正在為非作歹的,不管身處何處,不管身藏如何隱蔽,全部都會在瞬間被提上天空,繼而被轟殺得灰飛煙滅,當真如雷霆一般。」
說話的江湖人一臉的唏噓,神色似是回味,又似是驚恐,但是搖搖頭間又滿是驚嘆般的感慨。
而另外一邊的江湖人,也同樣神色有變,乃至於頭背都不由低了些,似是在講到仙人之際,不敢挺直腰背。
顯然,何晨當初乾脆利索的手段,著實讓這兩位江湖人萬分畏懼。
不過對這點,兩個徒兒的神色倒是都還好。
畢竟何晨對這些尋常惡人下手,整頓所有城池所用的都是分身法陣,兩位徒兒自己都用過這樣的分身法陣,自然對這些術法相當清楚,甚至都能猜到所施展的術法是什麼。
見兩人竟然沒有什麼反應,江湖人當即繼續講道:
「而這,還不算完!」
「仙人清理完那武平軍之後,到底有好長時間不曾去往那些城池,在此之間曾經為非作歹的人又得有多少?」
「仙人仙人,那是多麼嫉惡如仇,當場為非作歹的惡人被解決了,在此期間為非作歹的那些惡人又怎能容忍?」
「於是,仙人一道仙法直接將整個城池的時間都停了下來,而後一個一個百姓地問詢!」
「堂堂仙人啊,竟然為安頓百姓,解民倒懸,親自問詢每一個百姓問題,親切相問每個人有無冤屈,身旁有無未被清理的惡人。」
講到這裡,江湖人似乎怕兩人不相信,特地停下正色沖兩人講到:
「關於這一點,老哥我當初聽見也是不敢相信,專門問了這朝日縣城裡的好些人,從小孩兒到老人,全都專門問過,而且是各個地方的都問過。」
「他們是真的各個都被仙人問詢過,並且好些人還講了身邊的惡人,讓仙人把惡人給滅殺了!」
少年當即也認真點頭回應,表示自己不僅聽了,而且也確實相信了。
對這一點,跟在何晨身邊已有幾年的少年,自然不會懷疑。
畢竟何晨本來就是個對百姓很注重,也多次幫助百姓的好人,乃至於少年自己之所以能變成現在這般壽元兩百的築基修士,也完全是師父見他可憐幫扶。
見此,江湖客也便接著繪聲繪色地講起了仙人除惡的故事。
其中少不了的自然是誇耀仙人神通廣大,讚嘆仙人明察秋毫,既能聽得進百姓的呼聲,又不會被心懷惡意之人引導歪。
一番傾聽下來,被仙人滅掉的只會是為非作歹為害鄉里的惡人,而那些本身正經善良的尋常人,就算是被有心人惡意或者誤會舉報,仙人也完全不會對他們下手。
這甚至還為城裡的百姓們揭清了好些過往的冤案,當年逃過一劫的壞人,在仙人降臨之際,一個個全部都被抓出,而後與其他惡人一起在天上被炸成了屍骨不存的齏粉。
少年聽得饒有趣味,而身旁其他聽見這些講述的本地百姓,這些此前事情的親身經歷者們,他們的臉上也紛紛露出恍惚敬畏等等神情。
不過,聽了幾句的他們,卻一個個也都面帶著敬畏地往邊上撤開,將江湖客與少年他們這桌給單獨隔了出來,多少帶著些敬而遠之的意思。
少年餘光看到這般景象,先是一愣,不過旋即反應了過來。
儘管他師父確實平易近人而且還為此城清理了所有惡人,但是到底那是揮手間便能將成百上千的人化為齏粉的仙人,面對這樣的仙人,尋常百姓又能有幾個不心懷敬畏,以至於自發敬而遠之的呢?
於是他和魚兒繼續專心聽江湖客的閒談。
而此時的江湖客正好說的都是一應誇讚仙人的話語,少年與魚兒身為這仙人的徒弟,自然也都聽得相當起勁。
這一夸,就是小半刻鐘的時間,誇得心滿意足之後,那江湖客悠悠然喝了口水,卻轉口帶這些感嘆地說道:
「不過啊,說實在的,其實仙人還是有些太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了。」
嗯?
少年臉上的神情明顯一疑。
這話聽著,可不像是好話啊:
「這位大哥,這話怎麼說?」
江湖客左右望了兩眼,聲音特地放小了些道:
「害,仙人清理一座座城池之中為非作歹,殺人放火的惡人,顯然相當應該,畢竟這樣的惡人殺了普天同慶,但是仙人下手,不只是針對這樣的大惡人啊。」
「你可知道,被仙人提到天上,直接爆炸泯滅的人中,罪責最小的是什麼?」
少年搖了搖頭,看著身旁的江湖客,並沒有出言猜測,而是露出一臉洗耳恭聽的神情,等著江湖客自己說。
江湖客等了幾息,見少年確實沒有猜的意思,到底說道:
「罪責最小的,乃是偷拿了一個雞蛋!」
「一個雞蛋啊,而且還是偷的鄰居家富餘的雞蛋,就這麼一點事情,生生被滅得屍骨無存啊,嘖。」
「而且,這還是在仙人已經清理過城池之後,是在全城已然安寧之際,仙人持續保證城池安寧的承平時候!」
「啊?」
聽得這話,少年的臉上明顯露出了驚詫之色。
這般事情,哪怕是被抓住,也多是訓誡一番處置便可以了,哪怕再嚴苛,罰地再重,也不過關起來幾天,這麼一點小事兒,怎麼至於被殺?
莫不是這個所謂偷蛋的年輕人,還做過別的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吧?
這般的疑問,少年當即問出。
但聽了這話的江湖客卻當即相當堅定地搖頭:
「我不認識那個年輕人,但我敢確定,那人絕對不是因為曾經做了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而被仙人殺滅的。」
「那年輕人被仙人殺滅,也就是不到一個月前的事情,距離仙人當年清掃整個城池,也不過過去了一兩個月而已。如果那年輕人真的是此前做了別的惡事,那此前又怎麼可能不被提上去殺了?」
「而在仙人清除了整個城池的惡人之後,那之後的一兩個月里,整個縣朝日縣城之中沒有發生過一起意外身亡的事故,連打架受傷這種事情都因為仙人殺過幾次而再沒有過。」
「這樣的情況下,那尋常百姓家的年輕人,又能夠做出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而且還正好是在偷蛋的那天被發現?」
「而且,這樣因為一點小小偷盜而死的,可不只是這個少年一人!」
而後,江湖客面朝著客棧大門的方向,遙遙指著說起了自己打聽到的一個個因為一點點小事兒而被仙人直接殺滅的百姓。
不僅具體到偷盜的東西,甚至連具體在哪條街,住哪棟房子都說的清清楚楚,其中甚至有缺斤少兩以次充好的小商販。
江湖客明顯是讀過書的,一番話說出來清清楚楚,前後因果嚴明,舉出來的例子也明明白白,哪怕在少年心中覺得其中肯定有別的問題,卻也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當然,這並不影響少年的臉上還是帶著些許不服的神色。
但江湖客已經不再看他,望著遠處天空的江湖客,臉上明顯露出了唏噓之色:
「我不是說了麼,我們兄弟二人此行,乃是為了給遠在澄州的江湖朋友收斂行李,他們便是在此前一些日子被仙人給殺了的,屍骨無存啊。」
「唉,你知道我這一夥江湖朋友,他們又是因為什麼緣故被仙人所殺嗎?」
「他們就因為買東西的時候,沒聽懂那邊的方言,吃了東西之後才發現價格太貴,因而與賣東西的商販起了衝突打了那商販一頓,沒給飯錢。」
「商販人都是好的,胳膊腿全都齊全,他們甚至連商販的攤子都只是掀了,而沒破壞,那個商販爬起來推著攤子都還能跑。」
「他們脾氣確實爆了點,這事兒做的也有不地道的地方,但是就因為這麼一點小事,他們一夥所有人,全部都被突然出現的仙人滅殺當場,屍骨不存啊!」
「要說嚴苛,世道不好的事情自然是要嚴苛,不嚴苛不能治安麼。」
「但仙人此前已經清理過那般地界,那裡真真切切都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了啊,他們也就是衝著這個,說想看看仙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地方能如書上所講的一般美好而去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這麼點事兒.」
「唉。」
江湖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目光之中的哀思與無奈,萬般濃郁。
看得出來他與那些江湖朋友的關係確實很好。
本來想再反駁幾句的少年,見著這位江湖客這般的神情,到底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抬起,在江湖客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江湖客搖頭笑了笑,而後,又再次講起了其他的趣聞,其中也有不少便是仙人清理了惡人之後所引發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內容,行走江湖經歷確實不多的少年,以及完全沒怎麼行走過江湖的魚兒自然全都相當感興趣,也都聽得相當入神。
這麼講著吃著,雙方的早點自然早就吃完,一壺清茶在一杯一杯的傾倒之下,也很快見了底。
茶水可以續。
不過,喝完了這最後一杯茶水之後,兩位江湖客卻到底向著少年兩人告了辭。
他們還要再多打探打探「仙人庇佑之地」的情況,而後方敢深入其中,往他們朋友身亡的地方而去。
聽到這樣的理由,少年自然不好再挽留,便與他們告辭,相約中午的時候一起吃飯。
「師兄,我們現在幹什麼?是修煉還是再去街上逛逛?」
仍然懵懵懂懂的魚兒看著熱鬧的景象,帶著興奮的神情問著少年的意見。
顯然,剛才江湖客的話語,對魚兒而言,也就真只是趣聞而已,魚兒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這也正常,畢竟魚兒真的就是一條魚。
但少年不同。
出身尋常百姓,身為何晨徒兒的他,對江湖客所說的那些話語相當在意。
在他看來,師父明顯不是江湖客所說的那樣,也肯定不會做出那麼兇殘的事情,但是這些江湖人所傳的師父形象卻是那麼高高在上生冷無情,這讓少年不由自主為自家師父難受。
他想找出師父被誤解的緣由,讓為百姓將萬里沙漠荒漠化作森林的師父,不被人們所誤解。
「逛街嗯,我們在這朝日縣城裡面到處走走看看吧,去看看剛才那位大哥所說的地方和人。」
「嗯!好,逛街!」
儘管通過分身法陣化作了人的模樣,但是魚兒卻還是一開心就蹦蹦躂躂。
見著這樣的師弟,少年臉上的神情也鬆動了些。
少年與魚兒本身就是朋友,之所以魚兒會被何晨收為徒弟,最開始也完全是少年的引薦。
而此前何晨閉關,只留下他們兩個在山上的那段時間,少年更是每天都和魚兒聊天論道,乃至於追趕打鬧,關係毫無疑問地又近了好多。
可以說,除了何晨這個師父之外,少年最親近的,便是這位魚兒師弟。
為此,少年甚至都不再吃魚肉。
「好,那我們就去到處逛逛,到處看看,看看師父庇佑的這城,到底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