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中,何晨吃著少年烤好的野豬肉,滿臉思索。
時不時看看身前大口吃肉的少年,他的目光中所帶著的意味也相當複雜。
「嗯」
不知道該說何晨太久沒有與人接觸,還是少年真就旺機緣。
儘管最開始的時候,何晨想的是借這與他自身類似的少年共鳴,以鑽研心念之道。
但是這麼不過兩天的時間下來,心念共鳴也就淺淺嘗試了些許,但他探出了體修達到這條似是分明可行的道途所在不說,對心念之道也分明有了特別的理解。
這肯定是相當好的事情,更多的道途,更多的方向,所代表的便是何晨更能豐富自身之道。
可是,未能消化的思緒太多了,卻也並完全是好事。
比如此時此刻,何晨就在心念之道的兩種方向之中不斷徘徊糾結。
「唉!」
「到底是隨心意,還是隨道途?」
心念之道的兩種方向,並非簡單的優劣好壞,而是另有深度。
前者,也即何晨此前便在用著的方式,便是以自身當下的心念為核,通過與其他相同相似的心念共鳴,以提升,深化。
但他剛剛被少年一番話觸動所想到的途徑,卻完全不同。
這一方新的思路,乃是以眾心所在為核,究其根本所在,以這萬眾之核心,共鳴合一,成就大道。
這般方法的好處毋庸多說,畢竟若是如此,無論是便捷程度還是效果,都必然比何晨尚且還在摸索道路的前者更好,而且還會好得多。
眾心共同之核,意味著的便是能夠與每一個百姓共鳴,走上這條道路,那隻要何晨在有人之處,便必然可以直接共鳴化歸,以成道途。
但是若是選擇其他心念並且不斷持續,那最後的結果,必然便是何晨的精神都不斷被這般心念所占據,從而不斷朝著那般心念靠攏。
佛修便是如此。
不斷修行之下,佛修將會變得愈發與其修持的羅漢、菩薩、佛相近,從而得證果位。
何晨從未修行過佛門功法,相當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如此。
畢竟,何晨只想當自己,哪怕成仙,那也是讓自己成為仙人,而不是以仙人取代自己。
這般修著修著將自己都修沒了的道途,何晨完全沒有嘗試的興趣。
而當下,若是選擇人心正義,那隨著時日的推移,何晨心中屬於正義的一面必然會變得更多更廣泛。
修到深處,雖然不會變成佛陀,但只怕也難逃成為正義化身的結果。
但是。
如果只是試一試,不太深入地鑽研,是不是其實也還可以?
相較於成為佛陀而言,變得更加正義一點,是不是也還能夠接受?
可一旦開始,是不是便意味著自己的心境開始變了,逐漸開始變得不是自己了?
但,乃至於,他通過其他的心緒共鳴,只要不是與正好跟自己各種心緒完全相同的人共鳴,那其實不仍然是變了麼?
「唉。」
何晨再次長長嘆出一口氣,目光複雜而糾結地看著小巷。
此刻的他,仿佛也在道途上走上了一條窄巷,前進後退,儘是迷茫。
明明是新想到了一個方向,怎麼最後的結果卻仿佛是將整條路都堵死了?
心念之道,到底有沒有不改變自己本心的法門?
「大哥,你吃啊,今天的烤肉有醬料,可好吃了!」
少年見著何晨吃完之後久久不動地怔在原處,當即用乾淨沒有油污的手肘捅了捅何晨。
被驚醒的何晨看了眼少年那吃得滿嘴滿臉流油的模樣,本糾結憂慮的神色不由一松。
這副樣子,和當年的他可真像。
「好,吃肉!」
既然想不清楚,那就先不想了,先好好吃個肉再說其他!
——
「轟~!」
「大哥,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哈哈哈哈,大哥,我也可以施展術法,成為像你一樣的人了!」
再次變得灰頭土臉且壯實了不少的少年驚喜地指著身前,衝著一旁仍在靜靜思索的何晨又叫又跳地呼喊著。
而在少年的身前,一小團不到拇指大的小火苗迎風飄搖。
儘管這小火苗飄搖之間,多少帶著些許時刻都要熄滅的慘樣。
但,這細小的火苗卻是被少年憑空召喚而出,並且依照少年的心念,懸浮在半空之中!
「嗯,不錯不錯,這才不到一月而已,這麼快就能施展出術法來了!」
何晨看著這飄搖的火苗,衝著少年鼓勵地讚許了一句。
這般縮減到不能再縮減的所謂術法,正是何晨所創並且傳給少年的。
自從此前在小巷之中將少年家裡的事情處理清楚,何晨便再次帶上少年上了山。
一個月的時日裡,少年每天基本不是在與野獸搏鬥廝殺,便是在修行何晨傳授給他的功法。
而何晨則幾乎每天都在思索道途,順便抽空給少年創造點功法術法刀劍棍法之類。
由於到底擔心心念之道的修行會對自己心性意識產生影響,如此長的時日裡,哪怕少年的心念處在非常適合共鳴的狀態,何晨也不曾再與其心念共鳴,而只是在一旁觀察探究。
當然,也少不了各種層面上的幫助。
「好了好了,既然術法成了,那你便去狩點獵物回來,今天吃點鹿肉,空手抓活的,知道了嗎?」
看見少年對著這小小的火苗喜不自禁,一副沉迷於術法的樣子,何晨不由出言打斷,督促少年外出狩獵。
「誒,好咧大哥!」
少年摸摸腦袋,傻呵呵地笑了笑,熄了那半空中的火苗沖何晨喊道:
「大哥,這大早上的少吃點,我就抓頭小鹿!另外,去腥增味的野菜我也一道帶回來哈!」
「啪嗒啪嗒!」
喊完話之後,少年先是三兩步小碎步奔向前方,等跑出何晨差不多十丈之地後,他便朝著地上猛地一蹬,在灰土炸飛之中,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豁然衝出。
「嘭!」
「咻!」
剛才速度尚且尋常的少年,此刻奔涌之速,近乎驟然提升,三兩個閃爍的功夫,便已然消失在了這一片的山林里,只留下一聲聲的嘭響指示著少年的方向。
而這山林里周遭的鳥獸,在聽見這般的響動之後,當即便如發現天敵一般,驟然四散奔逃!
這般身體,這般威能,便是何晨這一個月以來重點培養出來的成果。
當下除了何晨之外,少年便是唯一一個著重修行體修之道的修士!
理論上來說,少年當下的發展應當是往術法施展的方向進發,再不濟也該是類似曾經的何晨,畢竟少年當初所選的,乃是術法之道,而何晨此前準備的則是將他朝著自己當年的模樣培養。
如此,何晨方才更好與少年共鳴,從而鑽研心念之道麼。
但顯然,有變故。
前面已經說到,何晨擔心修行心念之道將自己的本心意念等等改換,於是這麼長時日都不曾與少年共鳴過一次。
而這麼長的時間裡,不曾修習心念之道的何晨,自然也不可能閒著,他的心思很自然地便放在了對體修的鑽研之上。
而思考心念之道,琢磨體修之道的何晨,在功法研究之中,順手加入了相當多的體修學識就很合理了吧?
既然加了這麼多的體修內容進入,那在教導少年的過程中,讓少年將更多的時間精力用在了體修法門的修行上,以不浪費這法門,也相當正常不是?
於是,少年便變成了當下這般。
原本持著利刃與一頭成年野豬廝殺,尚且會被殺不知道多少次的少年,當下已經能夠輕易搏殺兇悍猛獸。
甚至,哪怕讓少年與黑熊赤手相搏,也能夠在不受重傷的情況下將其拿下吃肉。
而在術法上,若非何晨想著一直不讓少年施展出術法來也不是個事兒。
從而生生將火系術法從火爆殺術一步步精簡變化,結合著這些時日思索鑽研的心念之道,硬是將其精簡到了單純憑藉精氣神就能施放出這般的小火苗來。
只怕當下的少年,都還只是一個單純身強體壯的莽夫而已。
「這小子變強的倒是快。」
何晨看著隨著轟隆的響動而跑遠的少年微微搖頭感嘆。
這個月以來,相較於少年這般近乎天翻地覆的變化,他自己身上的進步則少了很多。
說是想當自己,不想被其他東西影響。
但是,一個月的思索不僅讓何晨確定研修心念之道確實會改變人心,同時也讓何晨發現,他對自己的了解著實不夠,他甚至不能透徹地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此之前基本都在飛速提升與不斷奔波之中,這般的變化不僅讓何晨的實力從當初初出江湖的內功高手,變成了如今能夠與金丹巔峰修士過過招的大修。
同時也更讓何晨的心發生了變化。
剛剛踏入江湖的他,剛剛進入築基期的他,剛剛成就金丹的他,以及現在的他,必然都是不同的。
可是,除了變得成熟,以及變得不再那麼愛吃肉之外,具體還有哪些變化,只是單純思索的何晨,卻著實說不出個所以來。
乃至於,自然經歷而導致的變化,與修行心念而發生的變化,是不是相近相同,這些何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到底這一個月的思索並不曾白費。
雖然何晨沒能想清楚這些重要的問題,但他卻想出了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
那便是——重走當年之路。
當下空想,自然想不分明,但若是能夠回到清河縣,回到門派駐地之中,乃至於回到當年的山村里,再一步步思索,一步步感悟,從開始識字習武,到踏足江湖,到城中留名,到成就小仙人之名,再到真正成為修士。
若是能夠將這曾經走過的路重新再走一遍,何晨對自己一路以來的變化,一定能夠更加透徹相當多,乃至於在心念之道上開闢出屬於自己的方向。
「唉。」
何晨望著遠方,嘆了口氣。
可是現在還不能回。
當初的他雖然三次術法洪流,成功將那余昌神靈阻擋,但卻顯然並未殺死,他的意識空間之中,並未出現這余昌神靈的書冊。
這般境況之下,現在的他根本不敢回到余昌,回到自己的根源所在。
畢竟,心念之道不鑽研,也還能鑽研其他,無論是鑽研體修之道,還是乾脆單純鑽研天地之法,全都可以。
但要是強行回去,被那不知到底如何的余昌神靈著重圍殺,那搞不好何晨的大好前景便要就此斷送了。
「還是實力不夠啊!」
年不過二十,已然金丹中期將近金丹後期的何晨發出了真誠的感嘆,繼而振作道:
「在鑽研鑽研那探妖術法,爭取今日便鑽研出來。」
「然後,我便直接出發,帶著他去尋覓妖怪,借這體修之道助我晉升!」
是的,新術法。
從來閒不下來的何晨,這一個月里又怎麼可能只是鑽研鑽研普通人修行體修之道的法門?
事實上,自從想清楚這些之後,何晨便將鑽研的重心放回到了術法上。
而他這般時日裡,一直專心鑽研的術法,便是用於尋覓妖獸的探妖術法。
說起來,這般術法何晨是希望助他鑽研體修之道,但鑽研出這門術法,卻相當程度上都是從心念之道上取的材,乃至以心念為核的術法。
畢竟,妖獸妖怪本身雖有妖力,但其與天地之力的交互卻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至少沒有範本之下,何晨無法從天地之力的角度尋覓妖獸。
但,從普通野獸變化到妖獸,何晨卻清楚地知道,其智慧、意識都會有明顯增強,心神強度幾近修士,可卻仍然渾噩,不及常人。
若是為惡,那更將有著明顯的兇悍心念,這一點從何晨最早殺的狐狸妖獸,到沙漠中殺的那些各色妖獸皆是如此。
故而從心念的角度來看,只要找到意識比人渾噩,偏又精神強悍氣焰兇悍的,便絕大概率是妖獸妖怪。
「唰!」
隨手顯出一頁文字的何晨,當即進入意識空間中再次細化調整起了這門探妖術法。
本就完善大半的術法,在這般用心之下,不斷變得更加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