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大廳，依次坐列著十八座佛像。佛像敷著金粉，塑作金身，配上刷著紅漆的十八根屋柱，配得上一句富麗堂皇。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坐在主位，朝大廳中央的忘塵和尚問道：「忘塵啊，你來這靈隱寺已經多久了？」
「回稟住持，已有十二載。」忘塵和尚垂首應道。
老僧正是這杭州首剎靈隱寺的主持，明智和尚。
「十二載啊，已是一個輪迴。你也從當初那個稚童變成了地藏一脈的佛子。」明智和尚一手撫須一手捻著佛珠。
「住持，我…我覺得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和尚，與外頭的師兄弟們沒什麼區別，甚至我還比他們蠢笨些。」忘塵和尚頓了頓，猶豫道：「讓住持你們失望了，我應當不是什麼佛子。」
「不，你錯了。」明智和尚笑了笑，眼中滿是欣賞，說道：「當你認為自己不是佛子的時候，你也就成了佛子。」
「弟子…弟子蠢笨，實在是不明白。」忘塵和尚皺了皺眉，只能道一聲：「阿彌陀佛。」
「你以後自會明白。」明智和尚將佛珠收起，轉頭看向一旁一位沒有眉毛，腿上平放著一根土黃色木棍的和尚：「師弟，此事便由你來向你的弟子解釋吧。」
此人正是忘塵和尚的師傅，地藏一脈的脈主，明德和尚。
「師傅？！」忘塵和尚愣了一下，若不是明智和尚一句話點破，他一直以為大廳除了十八座佛像，只有他與明智和尚二人。
「你今日怎麼回事？心怎麼這麼亂？眼識看不到我，意識見不到我。你六識白修了？」明德和尚冷哼一聲，不滿道：「若你還是這般浮躁，我帶你去金陵參加壽宴豈不是丟人現眼，讓離塵寺的和尚看了笑話？」
「金陵！」忘塵和尚愣住了。
明德和尚看著呆愣在原地的忘塵，開口道：「金陵的林家老祖給江南一帶的古剎下了請帖，邀請我們去她的壽宴上講講佛法。
我當初就是在金陵撿到你的，就想帶你一起去看看，也算是重回故土了。怎麼，你不願去？」
「弟子願往！」忘塵和尚急忙高喊一聲，許是發現這般有些失態了。他低頭平復了心緒，再次開口道：「阿彌陀佛，弟子願往。」
「那收拾一下行囊，我們明日便出發。」明德和尚冷聲道。
「那弟子告退了。」忘塵和尚應道，有些急不可耐地出了大門。
十八尊佛像目送著他離開。
隨著大門合上，明智和尚緩緩起身，開口道：「師弟，林家老祖的請帖，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沒有這次林家老祖過壽，也會有柳家小輩婚娶，甚至是古家需要喪葬超度。總歸會有個由頭讓我帶他過去的。這是我與離塵寺約好了的。」明德和尚撫摸著眼前的木棍，眼中滿是惆悵之色，他繼續開口道：
「畢竟，忘塵他太重要了，在佛教大興的大是大非面前，離塵寺也會收斂起拉踩同道的心思。」
「你許給了他們什麼？」明智和尚眯著眼。
「忘塵得到坤靈劍認可之後，掛單在離塵寺，並將地藏一脈帶入。」
「什麼？」明智和尚愣了一下，不解道：「你竟能摒棄門戶之見？」
「反正我大乘佛法如今已是式微，浮萍落到何處已無意義。」明德和尚突然緊握了木棍，臂膀青筋暴起：
「師傅當初在師兄弟裡面挑我繼承地藏一脈，就是覺得我有光復大乘佛法的希望。可愈是如此，我就愈是不敢辜負師傅的期望，以至於在這佛法上私心太重。我舍不了光復大乘佛法的執念，也就得不到坤靈劍的認可。」
「這就是你不讓寺內眾人與忘塵過多接觸的原因？你怕他與你一樣，在寺內待久了，也會把佛門看得太重？」明智和尚瞭然道。
「坤靈本是劍，雖然是不主殺伐的仁慈之劍，但也與我佛家理念相衝。古之賢人一開始就沒想讓它落入我們佛家之手。也就是我們的前輩大才，以大乘渡人的宏願得到了坤靈劍的認可，把它私留作我們地藏一脈的法器。」明德和尚緩緩起身，身高竟比明智高出一頭有餘，他繼續開口道：
「欲取坤靈澤萬物，必先視萬物為平等，不以私慾劃分高低貴賤。為大愛舍小愛。可是，在我心中，佛門大昌比世人沉淪要重要，所以我失敗了。
地劍坤靈的持劍要求這般苛刻就是因為他是給天劍兜底的。
天命在身的天劍劍主必然殺伐過重，高高在上凌然眾生。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視眾生為平等，不被權貴所挾，以渡人為己人的慈悲之人。
再輔佐一個滅殺妖邪，還正道朗朗的人劍鈞霆，天地人三劍可立人世不朽，這就是古之賢人一開始的景願。」
「那日月星三劍呢？」明智和尚眉頭一皺，不解道：「我不是持劍人，這方面所知不如你，為什麼這三柄劍一直銷聲匿跡？」
「我不知道。」明德和尚搖了搖頭，解釋道：「記載它們的古籍太少了。不過這三炳劍一定有什麼問題，達不到可立人世不朽的目的，要不然古之賢人不會再鑄天地人三劍。至於那最後一把私心過重的塵劍疏影，就完全是玩笑之作，上不得台面。」
「那忘塵能得坤靈劍的認可嗎？」明智和尚擔憂道：「他可是個好孩子，若是不成也不要太過為難他。」
「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師傅那輩沒人能被認可，我也沒能被認可，到了忘塵，已經是第五代。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若是忘塵他再失敗，我們堵不住天下覬覦者的悠悠眾口。就連陛下也會起了心思，畢竟坤靈劍雖不能生死人，但肉白骨應是不難。到時候陛下他一定會讓我們佛門把坤靈劍交出去的！」明德和尚越說越激動，控制不住的真氣在空中震盪，似乎連空氣都被扭曲。
猙獰的面孔比一些羅漢佛像還要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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