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戚長寧被戚晚晚牽著,
默默走在她身後,
滴答滴答,
時不時有幾滴鮮血滴落在青石上,隱沒在草叢裡。
「就是這兒了吧。」戚晚晚牽著戚長寧來到了一處古樸的宅院裡。
「嗯。」戚長寧微微頷首,捏緊了藏在衣袖裡的黃金匕首。
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輕微哼嚀聲從宅門後出來。
「哥哥,裡面好像有聲音!」戚晚晚扯了扯戚長寧的衣袖,然後把耳朵貼在門上,閉上眼睛細聽著。
「囡囡…拿著…木娃娃…跟著…阿哥…摸魚蝦……」
「是娘親教我的童謠!」戚晚晚激動地睜開雙眼,一把推開宅門。
昏暗的房間中,
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目光呆滯地看著手上的木頭娃娃,側坐在桌案邊,嘴裡輕輕地哼嚀著。
「娘!」
目光呆滯的婦人聽到這聲呼喊,劇烈地顫抖著,她抬起低垂的眼眸看向戚晚晚,用著嘶啞的聲音開口道:
「是晚晚嗎?」
「娘,是我,還有哥哥也在!」晚晚興奮地開口,正欲走上前,卻被戚長寧死死拉住。
「娘,我回來了。」戚長寧看著婦人這般不對勁的表現,心裡瞭然了什麼,咬著牙死死攥緊了雙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婦人的顫抖越發激烈,繼續用嘶啞的聲音開口:「晚晚你先走,我有幾句話要跟長寧說。」
戚晚晚駐足在原地,皺著眉頭,也注意到了婦人的異常之處。
「晚晚你先走,娘親只是要囑咐我一些事情。」戚長寧推了一下戚晚晚,用溫柔的語氣安撫著她:「我們等會兒就下去。」
「好吧,」戚晚晚往房間深處走去,蹲起身子打開了隱藏的暗門,回頭看向戚長寧:「那哥哥你們要快點下來哦。」
「好。」戚長寧微笑著朝戚晚晚點了點頭。
戚晚晚這才放心地走了下去。
戚長寧看著暗門緩緩合上,這才收起溫柔的眼神,轉而變得哀傷起來,語氣帶著一絲顫音:「明明您是無辜的,怎麼連您也……」
「這戚家除了晚晚哪有無辜的?」婦人垂下髮絲掩蓋的一隻眼眸已經開始變得灰白,嘶啞的聲音仿佛是烏鴉在報喪:「罪有應得罷了,今天的事,只是被鳥盡弓藏而已。」
「可您並沒有參與,該死的應該是我們!」戚長寧眼眶殷紅,死死盯著桌案。
「我嫁到戚家這麼多年多多少少都能知道一些,沒有阻攔也是過錯。」婦人輕笑一聲,然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
「咳咳咳……呼,」婦人喘息著,唇邊不受控制地垂下口涎。
「還好你娘我當初怕吃苦,不肯跟一個討厭的老頭學武功,那個高個子才會看不上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變成的那種鬼東西,說想跟我賭賭看,我能不能在失去意識之前等到你。」
婦人發出一陣暢快的笑聲,笑道:「還是我贏了。」
「您還是這般『爭強好勝』啊。」戚長寧慘笑著開口道。
「好了,長寧你這麼聰明也該猜到了 ,火毒蟻可是很痛的。」婦人看向戚長寧的眼神露出一絲哀求,開口道:「該送送為娘了。」
「好!」戚長寧不受控制地流出兩道清淚。
「別哭了,多難看。」
「好!」戚長寧強迫自己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顫抖地舉起手中的黃金匕首,朝婦人抱了上去。
「長寧啊。」
「您說。」
「照顧好你妹妹。」
「好!」
聽到這聲承諾,婦人才安心地合上了那雙近乎完全灰白的雙眼。
戚長寧顫抖著拔出了婦人心口的黃金匕首,跪在地上磕了三下。
巨大的悲傷瞬間湧上他的心頭,讓他心神失守。
咔噠,
黃金匕首掉落在地上。
戚長寧的額頭突然冒出青筋,思緒變得凝塞,細微灰白開始出現他的瞳孔中。
戚長寧試著拿起地上的匕首,但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啊!」隨著一聲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痛呼,戚長寧完全癱倒在地上,緩緩合上了雙眼。
「哥哥?」輕呼聲從暗門下傳來。
戚長寧心頭突然湧出一股怒意,
「還不是現在!」
他奮力睜開雙眼,用顫抖的雙手向桌案緩緩爬去。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攀上桌腿支撐起上半身,看著桌案下的木桶。
數以千萬計的赤紅色螞蟻在婦人的雙腳上啃食著血肉,深可見骨的傷口不知凡幾。
他將一隻顫抖的手放入木桶中,瞬間不可計數的火毒蟻撕咬著他的手指。
「不夠,還不夠。」
感受到自己依舊凝塞的思緒,
戚長寧心一橫,
直接舀起一把火毒蟻塞入嘴中……
……
「哥哥,」看到緩緩走下來的身影,戚晚晚這才放下心來,她看著孤單隻影的戚長寧,不解地問道:
「娘親呢。」
戚長寧只是默默看著戚晚晚,沉默不語。
感受到了越來越凝重地氣氛,戚晚晚帶著一絲顫音,再次問道:
「戚長寧!我問你,娘親呢?」
戚長寧看著戚晚晚那泛紅的雙眸,用沙啞的聲音開口道:
「走吧,晚晚。」
戚晚晚聞言淚水緩緩湧出,她咬著下嘴唇,向暗門衝去。
一隻滿是傷口的大手死死拽著戚晚晚的胳膊。
「你放開我,」戚晚晚奮力扯開那隻大手,發現扯不開,便直接張嘴咬去,「你讓我去找娘親!」
戚長寧感受著手上傳來的痛感,只是用沙啞但依舊溫柔的聲音開口道:
「走吧,晚晚。」
戚晚晚舌尖品到了一絲絲鐵鏽味稍微冷靜了些,她鬆開嘴,用力捶著戚長寧的胸口,嗚咽道:「去哪兒?家都沒了我還能去哪兒?」
「去外面。」戚長寧張開雙手緊緊抱著顫抖著的戚晚晚,「去更廣闊的外面。」
「可我不想去!」戚晚晚死死咬著嘴唇,鮮血伴著淚水從嘴角緩緩流下,「晚晚我只想回家!」
戚長寧只是沉默著,時不時撫摸著戚晚晚的頭頂,等到懷裡的戚晚晚不再顫抖,他才緩緩開口:
「走吧,晚晚。」
「好,我走!」戚晚晚用倔強的眼神回應著戚長寧,「但你讓我再回去看一眼娘親。」
戚長寧沉默著跟她對視著,緩緩搖了搖頭。
戚晚晚深呼了一口氣,轉頭向暗道出口走去。
戚長寧看著她的背影,瞥了一眼自己開始發顫的左手,右手掏出腰間的黃金匕首刺了一下自己的臀部,這才跟了上去。
「晚晚,有些事我想告訴你。」戚長寧在戚晚晚身後開口道。
走在前頭的戚晚晚只是用沉重的腳步聲和沉默回應著戚長寧。
戚長寧沒在意在生悶氣的戚晚晚,而是把深藏的隱秘向她娓娓道來:
「我們戚家是負責給影衛研究一種名為道丹的東西,藥人也由此而來,它可以把普通人變得不懼傷痛,力大無比,但是也會抹殺掉人的意識,把他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今日的一切,應該就是影衛在滅口。」
「就像爹爹那樣?」
「是的,就像爹爹那樣。」
「你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戚晚晚紅著眼,轉身朝戚長寧呵斥道:「如果你們不幹這種事,爹爹就不會死,娘親也不會出事!」
感受到了戚晚晚在宣洩心中的怨氣,戚長寧只是沉默著。
良久,他才用沙啞的聲音開口:
「對不起,晚晚。」
「我不想聽!」戚晚晚冷聲道,向出口跑去。
戚長寧駐足在原地,看到戚晚晚跑出暗道,才再次小聲喃喃道:
「對不起,晚晚。」
戚長寧顫抖著舉起手中的黃金匕首,
對準自己的心口,
咔噠,
黃金匕首又一次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