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老虎?」忘塵和尚沿著下山的石階,一邊走一邊細細咀嚼著師傅的教誨。👺✊ ➅❾ŞHᑌ᙭.ᑕό𝓜 🎀👌
他回首看了一眼剛剛自己所駐足的地方。
這離塵寺依山傍水,為表離塵之意,主寺連著萬佛金塔選址在金陵城中最高聳的山丘,城中百姓稱其為藏佛山。
而忘塵和尚剛剛正是被帶到這藏佛山的半山腰處的佛台,散播眾人口中的佛緣。
說是佛台,其實也就是一方由磚石修成的蓮花台。
若說有什麼神異的地方,也就是四周無雜草亂生,平坦得不似山丘,許是溝壑都被那些求佛的百姓踩平了。
忘塵和尚看著上面斑駁的蓮花雕刻,回憶著渡苦師兄的解釋。
按渡苦師兄的說法,這凡俗的人啊,若是都跑進寺里就會驚擾了寺中的貴人,而且他們的訴求往往太多太雜,佛聽了也會生厭,不如攔在這山腰,以佛台為界。
一方蓮花台,便區分了人的高低,貴人見之,不顧一屑,接著往山上的主寺走便是。
而有向佛之心的百姓呢,便就在佛台拜一拜,買幾根佛香在一旁的香台點燃,求個佛佑心安。
「若我還是個放牛娃,怕是也會被這方佛台攔住吧。」忘塵和尚喃喃著,捏了捏手心的佛珠。
「可……算了,也許師傅說的對,多糾結這些事也沒有意義。」忘塵和尚抿了抿嘴唇,眺望著遠處一個佝僂的身形,一步一步走下石階。
石階路上,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嫗低頭半眯著眼,細看著自己腳下的路,她避開上面濕滑的青苔,小心翼翼地邁著小步。
然而每走一步,她的老腿都下意識地輕顫一下。
「給。」
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一根削去雜葉繁枝的細長樹枝。
「老施主,我看到你的拐杖剛剛被掰斷了,就先用這個吧。」忘塵和尚微笑道。
「你是?」老嫗把身子湊近些,眯著眼打量,驚呼一聲:「是法師!」
「過譽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和尚。」忘塵和尚將樹枝塞入老嫗的手中,攙扶著她的胳膊:「老施主,馬上就天黑了,你看不見路,我便送你一程吧。」
「那便多謝法師了。」
老嫗有些拘謹,她用樹枝撐起身子,慢慢下著石階。
忘塵和尚倒也不急,遷就著老嫗的節奏:「老施主,你是金陵人士吧?」
「老身我自幼便生在這金陵,家世清白,要不然也不會有機會上這藏佛山。」老嫗回道。
「哦?」忘塵和尚一愣,問道:「想上這藏佛山還有要求?」
「那是自然,想求佛緣哪有這麼容易?」老嫗挺了挺腰杆,道:「須是家世清白的善戶,還得將善功攢夠。」
「善功?那是什麼?」忘塵和尚不解道。
「法師說笑了,自然是為佛添衣,耕種佛田這種善事。比如馬上要舉辦的水陸法會,老身我就捐了些糧食換了點善功。」老嫗找到了話茬,也沒那般侷促。
她從懷中摸出個刻了佛字的小木牌,上面寫了個「壹」字。
「老身我只能來一次這佛蓮台,不知道下次聖寺散佛緣的時候,老身我還能不能攢夠糧食……」老嫗嘆了一口氣,老眼中似有淚光,她失神落魄道:「也不知我那乖孫會不會埋怨我這不中用的老身。」
忘塵和尚怔怔無言,幾片樹葉被吹落在他腳下。
他抬了抬頭,看向山腳,全力催動眼識,發現那裡守著一雙雙被拒之門外,滿是渴望哀求的眼神。
怪不得會有人冒著風險搶奪,有些人光是上山就已經壓上了全部……忘塵和尚心中黯然,喃喃道:「可我只有一顆,人微言輕不足道,能做得了什麼?」
他緊緊攥住手心的佛珠,手背上突然冒出青筋。
忘塵和尚撿起腳邊的樹葉,撣了撣上面的塵土。他將手心的粉末倒到樹葉上,折了折邊角,包成一團。
「給。」忘塵和尚將葉包放到老嫗滿是裂口的掌心。
「法師,這是什麼?」老嫗有些疑惑,轉而又想到什麼,佝僂身子顫了顫,作勢要跪下。
「老施主不必了,我也只是借花獻佛罷了。」忘塵和尚趕忙扶住老嫗,笑道:「回去用水沖服便可,藏好了,莫要再讓旁人發現。若是被發現,你就說是些驅蚊的薰香粉。」
「多謝法師,多謝法師……」老嫗抹了抹眼角,將葉包小心翼翼地塞入懷中。
「法師果真是有大慈悲的高僧,不如隨老身來,犬子在城中支攤做些小營生,一手包餛飩的手藝也拿得出手。」老嫗抓住了忘塵和尚的胳膊,殷勤道。
「不必了,過午不食,過午不食……」忘塵和尚有些猶豫地開口道,但還是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他自小便是挨餓的,跟了師傅出家後,雖然不曾缺衣少食,但還是容易嘴饞。以往在寺中,這個時候他便會坐在佛像前誦經,嘴裡吐出一句句經文,肚子便空了個精光。
老嫗看出了忘塵和尚的意動,笑道:「這是老身一家的一片心意,善因得善果,便是佛祖知道了也不會怪罪。」
「那……好吧。」忘塵和尚無奈地笑了笑,今晚不曾誦經本就是壞了規矩 ,而且師傅只說了女人是老虎,可沒說不能吃晚膳。
況且這老嫗不漂亮,應當不會騙自己吧?
忘塵和尚鬆了一口氣,便攙扶著老嫗下了山,穿過山腳下的人群,入了這金陵內城。
中間倒也有段插曲,山腳下守著的眾人,見老嫗身邊有忘塵這個僧人跟著,也就沒敢上前攔截追問,只能眼巴巴繼續守著下一位,希望能遇到個今日領到佛緣的幸運兒忍痛割愛。
只是連這藏佛山都上不起的農戶,到底能出個什麼價,是否會強買強賣,那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過了片刻,「有骨氣客棧」旁的餛飩小攤。
稀里糊塗停在攤位的忘塵和尚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等等,我是不是被騙了?」
忘塵和尚看著滿臉雀躍的老嫗在一位面相憨厚的黝黑漢子耳邊竊竊私語。
原本苦相的漢子,聽著聽著嘴角也掛起了笑容。
「算了,這也不壞,好人做到底吧。」忘塵和尚輕笑著,看向僅有的兩方小桌。
都有人啊,那只能行個方便了……忘塵和尚打量這分坐兩桌的二人。
一位頭戴斗笠,坐著看不清楚身形。雖然從肩膀處看得出消瘦,但忘塵和尚的眼識告訴他,這應當是一位響噹噹的漢子。
「比寺中那些練了一輩子純陽童子功的師兄的陽剛之氣都要濃厚,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忘塵和尚心中一驚,又看向另一桌的女子。
素麵朝天卻依舊能看出五官標緻陰柔,她應當是剛洗完身,頭髮還有些濕漉,晚風一吹,皂角清爽的香味便襲入忘塵和尚的鼻腔。
忘塵和尚想起師傅的忠告,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喃喃道:「山下的老虎都是女人,越騙人越漂亮……」
忘塵和尚逃似得躲到了斗笠男子的那一桌,和善地朝他笑道:
「這位兄台,不知可否行個方便?一併拼個座?」
剛生完悶氣,見師傅那麼久沒回來,只好自己下樓尋些吃食的戚晚晚正高高興興等著自己那碗餛飩。
這下,她心情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