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二分

  03

  當阮初初和那位雄赳赳氣昂昂、恃才傲物的大兄弟面對面打過招呼後……她快哭了。

  阮初初覺得自己可以解釋,這真的可以解釋。

  她不是故意的,可是現在這情況——

  「看夠沒有?」

  極具磁性的嗓音飄在阮初初頭頂,低沉略啞,聽不出情緒。

  隨即阮初初手中的浴巾被扯走。

  阮初初怔怔地眨眼,眼睛烏亮透潤,卷翹的睫毛隨著她的動作微顫。

  席喻斂去面上的不自然,冷冽著一張臉,重新將浴巾圍上。

  阮初初慢半拍反應過來,閉著眼睛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的,我——」

  席喻沒應。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阮初初,再瞥一眼茶几上的劇本,眸色中多幾分難辨的神色。

  隨後收起茶几上的劇本,徑直走向書房,緊接著,門被毫不留情的關上。

  這「砰」的一聲,惹得阮初初都不自禁顫了一下。

  席喻的薄情冷淡,人人知道。

  他的視線從來不會在女人身上多停留一秒,出道這麼多年,還從沒拍過任何親密戲。

  就算是跟女演員演對手戲,也僅僅只是限於戲裡。出了戲,任何人都跟他無關。

  如果不是老太太身體越來越不行,前些日子席喻也不會鬆口應承下婚事,他們更不會抽空在拉斯維加斯註冊結婚。

  席喻對她的排斥和不喜,她很能理解。

  唉,她還真的像個逼婚的壞女人,不止逼婚,還登堂入室死皮賴臉住進他的家。

  席喻有工作,臨出門前在衣帽間換了身衣服。

  暗色斜紋軟呢西服,半露出灰色的襯衫領,脖頸修長。

  可能正是為了出門,他還特意戴了副金絲邊眼鏡,禁慾又清冷。

  一轉身,就見阮初初提著個行李箱進來。

  小姑娘的頭髮隨意紮成丸子頭,幾縷碎發落在耳際,恬然可愛。

  兩人對視一番,阮初初先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我不是故意要住這的,因為奶奶她……不過你放心,我現在就收拾東西,不會打擾你。」

  席喻的眼神輕閃了下,似是有些沒料到。

  阮初初側身擠進來,費勁地將行李箱放下,沖他笑了下:「你現在是要出去嗎?」

  席喻與阮初初的目光清淡一碰,依然沒應。

  真是熟悉的尷尬。

  但阮初初還是笑著說:「你放心,你晚上回來,我肯定就不在了。被子被套我也會給你換新的,你今晚可以睡在房間裡了。」

  阮初初說著,忍不住好奇問:「不過……你昨晚,睡哪了啊?」

  席喻斂著表情,靜靜看阮初初幾秒,隨後徑直離開,沒留一個字。

  阮初初望著他的背影,抿抿嘴巴。

  唉,真的是行走的冰山啊。

  太冷啦。

  -

  席喻重返大眾視線,各家媒體聞訊趕來,擠破頭想搶他的大流量。

  從昨晚到今天,經紀人的電話就沒停過。

  回國前就已經安排好的專訪結束,席喻去見了導演和製片人,為自己下一部投資的電影做籌備。

  是一部男性權謀電影,內容比較現實沉重,光劇本都要磨好久。

  這部電影席喻沒有參演,只是幕後投資方,談了些大概的,就散了場。

  連軸轉的一天,到了晚上。

  黑色商務車在車水馬龍的道路上緩慢行駛著,這城市的夜晚燈火輝煌,光影疊疊,似乎望不到道路盡頭。

  助理小安撕開一張舒經活絡的藥貼,車廂里頓時瀰漫起一股中藥味。

  他小心翼翼地貼近席喻的側邊脖頸,詢問:「席老師,是這嗎?」

  「嗯。」

  得到回應,小安才放心地幫席喻貼上。

  藥貼的冰涼滲透進皮膚,席喻微微蹙眉,側頭望向車窗外許久不見的城市風景。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在衣帽間,阮初初問的那句:「你昨晚,睡哪了啊?」

  還能睡哪。

  睡在客廳沙發上。

  不止沒睡好,連脖子都有點扭到。

  席喻其實挺煩躁的。

  被老太太逼著結婚,逼著回國,還要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共處一室。

  老太太實在會安排,竟然直接把人安排到了他的住處,事先沒提,他昨夜回來才發現。

  還好,現在那女孩知難而退,知道主動提出搬走,不用他太煩心。

  席喻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沒有人。

  所有跟女性有關的東西都被收走,整個房子乾淨的像是從來沒人住過一樣。

  走至臥室,席喻瞧見床單被套已經換了一套新的,偌大的臥房空曠安靜。

  看來人是真的已經搬走了。

  安靜的環境讓席喻的心情緩和了幾分。

  他重新洗了個澡,換了寬鬆睡袍,隨意斜靠在床頭,修長的手指翻閱過一頁劇本。

  另只手端起方形玻璃杯,輕飲一口琥珀色的液體。

  威士忌的酒精濃度在口腔燃燒,男人的心神全在劇本上面。

  這是他過些天要特邀出演的一段戲,戲份很重要,屬起承轉合的一個角色。

  這個角色的這場戲,是在醉酒情況下發泄情感。

  他仔細揣摩角色的心理,不知不覺,一瓶的威士忌見了底。

  席喻有點微醺。

  他捏捏眉心,偏頭靠向枕頭,稍稍閉上眼睛。

  ……

  阮初初推著行李箱走出電梯,站在門前猶豫好一會。

  席喻在家嗎?

  她這樣去而折返,會不會打擾到他?

  其實阮初初也不是故意的,她剛剛在酒店辦入住手續的時候,發現身份證沒帶。

  不止是身份證,她所有的證件都沒帶過來。

  這些東西都是放在臥室床頭櫃的抽屜里,今天收拾東西,一時忘了。

  之前住的房子是席老太太提供的,阮初初不敢回去,怕被老太太知道自己從這邊搬走的事。

  現在學校還沒開學,她也不能回宿舍,只能先去住酒店。

  沒帶身份證不能入住,沒有辦法,她只好又回來一趟。

  阮初初怕打擾到席喻,保險起見,還是先摁了門鈴。

  她緊張又耐心地等待了一會,但是沒有人來開門。

  她又連著摁了好幾下,還是沒人過來開門。

  可能席喻不在家吧。

  阮初初這麼想著,就伸出手指,用指紋開了鎖。

  玄關處的行李箱還在,還是沒收拾。

  這更加確定了阮初初的想法:席喻不在家。

  阮初初大膽幾分,把自己的行李箱提進來,放在玄關處。然後關上門,開了客廳的燈,往臥室走。

  但是很奇怪,越接近臥室,酒精的味道就越清晰明顯。

  阮初初按住門把開門,臥室的門一開,她就瞧見昏暗不明的壁燈下,席喻斜靠在床頭,似乎是在睡覺。

  她的心噗得一頓,有點兒怔愣。

  原來在家啊。

  是睡著了嗎?

  還是喝醉了?

  阮初初怕吵醒席喻,刻意放輕腳步,非常小聲地走至他旁邊。

  放證件的床頭櫃就在席喻這一側,阮初初蹲下來,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收納包。

  抬頭,就瞧見床頭柜上那個空了的酒瓶。

  阮初初好奇地拿起來嗅一下,卻猛地皺起眉頭。

  這酒味又濃又難聞,席喻竟然喝了一整瓶……

  她聞一下都要醉了,更何況他……

  阮初初放下酒瓶,偏頭細細看著席喻,這張清癯的臉龐並沒有多少表情,但是就是耐不住五官長得好看,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瞧瞧這鼻樑,都可以滑滑梯了。

  還有這喉結,多性感。

  視線往下,落到胸口微微敞著的睡袍上——

  哎,真想在哥哥的胸膛蹦迪啊……

  想著想著,阮初初就忍不住捂臉。

  都在想些什麼啊,思想髒了喂!

  阮初初冷靜一番,站起來預備走,可想想還是停了下來。

  她伸手扶住席喻的胳膊,想扶他躺下,讓他好好睡一覺。但她剛一碰到他的手臂,他的眼睛就倏地睜開。

  黑黢黢的雙眸,看似清明,細看之下,漾著點點醉意。

  阮初初一愣,呆呆站著不敢動。

  媽耶,醒了……

  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什麼現在還會出現在這呢……

  解釋了他會不會信啊……

  阮初初在拼命想著自己該怎麼開口解釋,而席喻,卻是靜靜地望著她。

  眼前女孩穿了條荷葉邊收腰連衣裙,腰肢纖細,隱約可見玲瓏曲線。

  小巧的鎖骨露在外面,往上是皮膚白皙的脖子。

  中短的發,披在肩上,小臉精緻,像個漂亮的洋娃娃。

  突然被席喻這麼盯著看,阮初初不自覺地眨眼,莫名心虛:「那個……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身份證落在了這,沒有身份證我就不能住酒店,只能回來拿……」

  「我以為你喝醉了,這樣坐著睡對脖子不好,所以就想扶你躺下來——我絕對絕對絕對沒有別的意思!真的!」

  阮初初解釋的模樣很認真,就差舉手發誓了。

  席喻不禁失笑,輕勾唇角:「我有說你對我有什麼別的意思麼?」

  阮初初心跳漏了一拍,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忽然她停頓。

  哎?他這好像是第一次沒有用冷冰冰的語氣對她說話哎??

  阮初初有點兒興奮,爪子也大膽幾分,扶住席喻的手臂:「我……我扶你躺下。」

  席喻沒動,半垂的眸,藏著點點星光,悉數落在阮初初白皙的臉上。

  她漾著笑,嘴角點著一個淡淡梨渦。

  小姑娘示好的表現再明顯不過,若是之前,席喻肯定會讓她別碰自己。

  但現在……

  他竟然不反感。

  說起來,他一直不反感這個小姑娘,只是被逼婚的糟糕情緒讓他遷怒到她身上,以至於對她都沒什麼好臉色。

  見席喻沒拒絕,阮初初就小小地往床邊走一步,想更好地扶他躺下,卻沒想到突然趔趄一下——

  她一頭栽到他的懷裡,牙齒碰到喉結。

  阮初初瞬間懵逼。

  空氣安靜幾秒。

  距離太近,阮初初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鼻尖全是席喻身上的酒氣。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阮初初匆忙道歉,一抬頭,就跟席喻暗沉的眸光對上。

  酒精在體內發酵,席喻隱藏的劣根性露出冰山一角,活像個勾人的妖孽。

  他雙眸微垂,嘴角噙著一抹笑:「不是故意?那你為什麼,還不收回你的手?」

  阮初初低頭一看,瞬間睜大眼睛,整個人像被火炙烤一般。

  這這這這這——

  她的手怎麼就按這了!!

  「還說不是故意的?」

  聲音太低太性感,像是篤定這是阮初初故意的一樣。

  阮初初僵硬住身體,不止忘記收回手,連呼吸都忘了。

  她現在只想哭。

  怎麼辦呀,今天不止看了,現在還摸了……

  席喻一瞬不瞬地瞧著阮初初的表情變化。

  酒精是可以吞噬掉人的理智的。

  比如席喻一直認為,這小姑娘看著太小,他對她肯定沒有那方面的興趣。就算是結婚,也只是空有個夫妻的名。

  但是現在,酒勁上頭,他怎麼感覺這小孩長得還挺好看。

  老太太的眼光確實是好,她這張臉,是真的漂亮。

  尤其是當她用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注視著他,瓊鼻紅唇,瓷白的肌膚明晃晃的……

  席喻覺得自己好像被勾引了。

  他暗笑自己是真的醉了,不然身體怎麼會有這樣的變化,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席喻低頭,用手指揉著太陽穴。

  阮初初見他這樣,忙湊過來問:「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喝多了頭痛?需要我幫你——」

  席喻微抬眼,正好與湊近的阮初初碰上目光。

  阮初初呼吸一頓,小聲地把自己沒說完的話補完:「倒……杯水……嗎……」

  媽呀靠的太近了……

  鼻尖都快碰上了……

  身體的碰觸,貼近的皮膚溫度,以及鼻尖混淆的呼吸——

  理智好像也有些亂了。

  兩人越對視,空氣越發曖昧。

  阮初初顫著眼睫,怔怔的,完全沉浸在席喻那漆黑的眼眸里。

  心跳是失序的。

  阮初初也知道,席喻是醉了的。

  但是當席喻靠過來的時候,她竟不想推開。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她見過席喻一次。

  那會兒他是個清俊冷淡的少年,身上的白襯衣像是那個夏天最耀眼的存在,是她這麼些年來念念不忘又無法言說的心事。

  因為他是席喻,是那麼的璀璨奪目,是眾人仰望的那顆只懸在夜空的星星。

  但是現在,星星墜落。

  那個男人,此刻就在她面前,他的唇,正緩慢貼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