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寺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不是所有人都和元嬰同光一樣,做著復興大魏國的美夢。故此,你在西線遭遇的天音寺守軍,並不是他們所能派出的全部力量。」
「也就是說,有人在暗中幫我們的忙?」趙吉元的解釋讓江楓登時有了明悟,另者,師兄的「美夢」二字很關鍵,這說明趙吉元之上,也就是自己的便宜師父許福寧並不看好這個「魏國復興」計劃,甚至根本就沒有給予真正的支持。
那所謂的「一條船」,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你知道便可,我只能告訴你這些。至於其他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趙吉元雙手一攤,目光游離閃爍,一副意猶未盡但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雖然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定……這人真的存在,而趙吉元的口氣,不似是與那隱藏在暗中的人有怨,那就是說,這位是自己人。
「會有多嚴重?這麼說來,天音寺必敗?」
「但不至於亡宗,可能會分裂,還是要看這場戰爭最後的結果,畢竟師父那樣的人,是沒法親自下場的,一切仍有變數。」
分裂……那也要有冊封文書才行,這就必然會涉及到理藩院,還是那位便宜師父的事,當然,如果事情合情合理的話,理藩院也阻止不了什麼,但這句話說明,理藩院那裡已經得到了請求,心中思慮萬千,江楓最終棄了深究的打算,畢竟這件事和自己無關,也沒有什麼利益可尋。
「師兄,你可知道清道子?」
「那位夜樊國的國師吧?他是不是來找過你?」
果然瞞不住,對此江楓心中未有半點驚訝,「在小拔都山,他曾經幫了我一把,攔住了公冶鍇。」
「他是在向師父示好,可惜他的罪孽,已經超過了禪心院能夠獨自做主的程度。僅靠師父是沒用的。」
「可有辦法化解?」
「哦?」趙吉元眉頭一皺,「怎麼,你有應下此事?」
「並沒有,不過如果能幫上忙,我還是能得些好處的。你知道我這淺山宗素來貧弱,又被你和那見性坑了一把,能有點外財著實不易。」
「嘿,我可沒坑你。」趙吉元一臉「你懂」的無害笑容,「只不過事情沒有像某些人所預料的發展而已,各方都太謹慎了,沒有人敢拼盡全力。話說回來,清道子這事,師父其實是有想法的,既然你與他有些勾連,也可以透個話給他。」
言畢,趙吉元信手甩出一道隔音符,再次加強了身側屏障,「第一,他殺戮凡俗的目的和所得,必須要與師父分享,第二,殺戮凡俗乃三大惡之首,禪心院裁定不了,勢必會送到九老頭那裡討論,也就是說,他必須得到至少五位的寬宥,這一點,師父那裡只能保證兩人,具體是誰你應該懂,餘下的需要他自己去解決;第三,必須做一件足夠體面的,對於凡俗有所助益的事,以彌補過失,否則九老頭,誰也不會拼了臉面去保他周全的。」
這……聽起來這百分之五的收益,我是拿不到了。江楓思忖片刻,覺得第一條還有文章可做,至少會知道些秘密,並不算太虧,雖然他現在也知道這是件有關「黃泉之門」的事,但並不知道細節,「如果他答應了,我負責詢問這個秘密?」
「不,如果他同意的話,你二師兄宇文浩齊更適合與之繼續溝通,事實上,他一早便已經來了。」
「小拔都山突圍,他是不是也暗中出手了?」江楓登時聯想到那股神秘的氣息。
「我沒說是。」
「但也沒說不是,對不對?」江楓隨口補了一句,見趙吉元並沒有立即否認,便知道此事定然為真。
二師兄宇文浩齊乃偽天級修士,雖然未直接出手,但也多少影響了戰局,不過他既然在旁,自然與清道子知道彼此的存在,想必在自己和二師兄之間,清道子之所以選擇自己作為第一傳話人,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和他,均為真靈聖者的信徒,彼此多一分信任;另一方面,弱小的自己,一定更容易期望得到幫助,所謂合作,只有雙方都有意向才更容易達成,身為玄濟院的院長,宇文浩齊自然不願意和這罪人清道子,有太多直接關聯。不過,如果有了共識,兩人的溝通自然可以做的更隱秘,而自己這個只有地級初段的傳話人,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我的百分之五啊……
江楓暗自嘆了口氣,心中多有不甘,「師兄,你要求的事情我也配合做了,損失也不小,你看是不是想辦法補償我或者淺山宗一二?」
「我職位低微,能做的不多。」趙吉元一臉推脫。
「這樣
吧,把這件事情幫我辦了可好?實數你份內之事。」江楓將有元嬰寶源署名的文書塞給趙吉元,「你認識的人多,幫我找個人署名可好?」
「塗山的事,你真的要管?」趙吉元瞥了一眼文書,他自然知道這東西代表著什麼。
「受人之託,自然要兌現。」
「好吧。」趙吉元將文書收入袖中,「但有一點,這件事之後,師弟,我可就不欠你的恩情了。」
「好。」難得趙吉元痛快,江楓也不想死纏爛打。
「起誓吧!」
「怎麼還要起誓?」江楓登時覺得自己方才定是要少了,但話已出口,便不方便耍賴了,背著趙吉元搞點小動作可以,但在這便宜師兄面前,江楓覺得還是有必要保持信用,畢竟他是許福寧的真正弟子,而自己想要在五年內爭取與許福寧關係更進一步的話,這位大師兄的口風,可是很重要的。
能搭上九老頭許福寧,自然是極好的,當初,楊慶則放了自己一馬,皆賴於此,另者,小拔都山自己拼命突圍,已經大範圍暴露了古寶永恆之塔的秘密,有心人自會關注此事,將自己列為可獵殺奪寶的目標,後續可能會引發更多的麻煩。如果五年後師徒情分沒了,淺山宗和自己又未能進步太多,那事情便危險了。
於是立下誓言,在此事上兩不相欠。
「其實我起初騙了你,我是知道天音寺沒有什麼誠意的。」
「呸!」江楓心情頓時不好了,說好的起誓原來是因為這個,且聽趙吉元繼續說道,「不過我相信你們金城盟的盟主萬禹亭也是不信的,但他還是選擇將你和樂林門放在西線,我想你應該能想清楚原因吧?」
原本是不清楚的,但你這麼說,我倒是忽然明白了,聯想冷聽濤之死,想必自己和樂林門,都是此役之中,可以被放棄的棋子,只不過自己頑強了些,至今還活著,不過,江楓自己也不是前後半點懷疑都無,在自己奉命索要憑證的時候,趙吉元怎麼也不肯做中人,就足以說明了這一點。
不過好在趙吉元還是關照了自己,包括二師兄宇文浩齊的暗中幫忙,想必也是出自他的手筆,畢竟這位二師兄,自己見都沒有見過。思及此處,且木已成舟,江楓也沒辦法怪罪對方,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見趙吉元隨手甩出一道弧形金光打在身側,很快便有個熟悉的身影從中跳脫出來。
正是天音寺金丹修士見性。
「你竟然詐我!」江楓伸手就打,要不是手中已無「七角灰晶」,他早將東西用了,雖然沒什麼大用,但也應該會讓對方難受片刻。
「行了。」見性卻沒有還手,連續退後三步,躲在趙吉元身側,「兵不厭詐,而且我並沒有說假話,只不過澄觀宗那些人是死腦筋,不肯配合,從海岸前行的計劃,就沒法開展,況且金光閣也沒有我們預想中的那麼傻,竟然分幾披救援前來,使得西線一直有大量的修士聚集,自然無法作壁上觀,什麼都不做。」
「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聽聞你們將宋紫熏放了,如此,我們便也沒有遵守事前約定的必要了。」
「不是自己跑的?」
「還不是一回事。你們真的想留,會讓她跑了麼?」
「那你豈不是危險了?」
「所以我來告訴你,稍後我會帶人夜襲余莽草甸,你我演練一番,不必真打,只是用來洗脫我的嫌疑。」
「我憑什麼要幫你這背信棄義之輩?」
「那我便真打。」
江楓語塞,他不是怕了見性,而是沒有收益的爭鬥,他現在一點興趣都沒有。
「算了,也算合作一場,互相配合一下。」一旁一直沒吭聲的趙吉元突然出來和稀泥,這讓江楓懷疑,他是否收了見性的好處。
「趙道友說的沒錯,都是為了彼此的安全,我帶人攻擊余莽草甸不成,便有充足的理由退走,你便再無需擔心安全問題了。江掌門,在這一點上,希望你能盡棄前嫌,畢竟,我也沒有追究你們殺死我師弟弘知的事情。」
「弘知沒死,他在我這,活的好好的。」江楓本想順帶說說他破戒的事,不過想想牽扯太多,便止住了話題。
這回輪到見性語塞了。
「真的?」
「為何要騙你?」
「我能見他?」
「問題不大,不過得這場戰事結束了才行。」
「如果你能讓我見到他還活著,我可以立即想辦法撤出清禹宗,如此,余莽草甸附近便真的安全了。」
感情你之前說的還是假的,江楓心中哼了一聲。
…………
東線,戰事仍舊焦灼,一時間難分伯仲。
「成敗就在今夜。」萬禹亭扔出兩件法器,「天羅門固然一直在退,但也要謹防陷阱,避免被裝了口袋。」
「老魔你儘管放心,生死關頭,我有這東西在。」陳昆隨手收了法器,從懷中摸出了一件方形的紅漆銅盤,裡面充滿白色的細沙,如果細看,可以發現內里陳設,正是此間附近百里範圍內的山川地貌,而在中央的一處平坦台地上,插著一枚小指大小的黑旗,正是清禹宗一眾當前鎮守的「雲龍丘」。
「你又拿了那位的東西?」
「這是上一批,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使用。放心,我記得你的告誡,避免產生過多因果牽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動用。」
「記住便好。」萬禹亭鬆了一口氣,他的氣色不如以往,曠日的交戰,雖然他並未動手,但仍需時刻關注對方同階修士劉師周的動向,故此一直未得片刻休息。
「聽你的口氣,怎麼像是在做生死訣別,怎麼,老魔,此戰勝算不大?」陳昆費力的拈起幾枚砂礫,看其墜落在沙盤之上,隨即聽到了外間山石滾動的聲響,那是雲龍丘一旁的石山在崩塌。
「輸贏早有定論,只怕變數。」
「如果求穩的話,我建議你提前去見見那一位,於你而言,並不費多少時間。」
「我會考慮的。」萬老魔的身影驟然消散,只留一抹殘痕,陳昆看了看那處空落落的所在,他早就知道,萬老魔的真身,已經在一個時辰之前出發了,這是他能維持投影的極限距離。
希望你平安。
「這對主人很有利。」陳昆在心中補了一句。
…………
余莽草甸。
馮既明怎麼會送來這麼一封信?揣摩了外事長老吳全忠親自送來的一封信,江楓不由得陷入沉思,而且,這是通過隱秘渠道轉呈到吳全忠手中的,並交代由江楓親啟。
他要我想辦法,找個藉口幫他來天音寺境內走一趟?
這個忙我怎麼幫?
而且這個請求怎麼這麼怪,馮既明如今身居御風宗庶務長老,他來天音寺有何公幹?不,一定是私事,否則也不會通過隱秘的渠道,找我幫忙了。
自己的確在天音寺附近徘徊,但卻是因為戰事焦灼的緣故,有什麼藉口,能讓御風宗插手,而且,還需要讓他馮既明出馬呢?
真是件難事。
「全忠,冷聽濤已經死了。」思忖片刻,也沒結果,江楓想想還是著眼於當下的事,畢竟馮既明沒有與自己約定具體的期限。
「這,怎會如此?」吳全忠不禁愕然,這個消息還沒有傳遍此間,更別提傳到淺山宗了,江楓也只告知了魏若光,王彥之等人,並且告知了鄭軼雨,吩咐其對於宗門北部,與樂林門接壤的村鎮,給予更多關注。
「樂林門短時間內會很混亂,冷聽濤事前應該沒有指定繼承人,故此,你隨後和長寧商會的竇錦秋一起,暗中前往樂林門境內遊說,看看能否吸引一些與長寧商會有些來往的家族,尤其是小的修士家族,投奔我淺山宗。」
「是!」吳全忠諾諾,他一早便知道戰爭的殘酷,在外間也聽聞了同僚王顯道身隕,以及掌門江楓也曾重傷的消息,如今聽得掌門提及冷聽濤的死,心中更是唏噓不已。
「如果樂林門發生變故,那北木郡的事情,是不是有了轉機?」
北木郡?
對了,北木郡一直是冷聽濤心中介懷之事,他本來想借北木郡,擴大其在淺山宗北部的影響力,只不過因為江楓不甚配合,一直未能成功,如今,他倒是先走了一步,北木郡的難題,自然迎刃而解。
不過這似乎是個與御風宗產生瓜葛的機會。
「你以淺山宗的名義,邀請御風宗的外事長老、庶務長老,一同到北木郡參觀,想必他們已經知道了樂林門的變故,如今,正是擴大御風宗在附近影響力的機會,我想他們定然有些興趣。另者,如果他們對南行至西嶺郡的商路有興趣,也可以邀請他們來西嶺郡看看。」
「掌門,御風宗會不會介入這場戰事?」吳全忠卻有了另一種解讀。
「應該不會,除非他們願意捨棄宗法制的保護,我想他們應該不至於。」但他們一定會有興趣,至少馮既明會表示有興趣,江楓心中自動補了一句,能讓馮既明有藉口來西嶺郡,這已是他目前所能做的極限,雖然力宗答應給自己兩座天音寺的城池,自己也選好了,但畢竟還沒有得到。
如今,是時候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