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呂道友。」
那高大的身形剛剛顯露大半,凌之雲便已經認出了來者正是天級修士呂之勉,不由得心中肅然,此人已在天級境界浸淫多年,常年隱居不出,僅僅只掛華帝門閣老的閒職,而不似自己和身邊的許德揚一般,以太上長老自居。
「呂道友法身親臨,不知道有何指教?」一旁的許德揚抱拳行禮,來者位列天級,以他和凌之雲兩人聯手,多半絕難勝之,但印象之中,呂之勉性情平和,鮮與人交手。
「老夫只是想做個說客,既然泰榮浩道友已經離開了御風宗,兩位又何必要苦苦相逼,置人於死地呢?大道通衢,多幾名同行者,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麼?」
「呂道友是以自己的身份做說客,還是華帝門?」凌之雲沉吟片刻問道。
「自然是我自己。華帝門與銳金門、御風宗環亂石海為鄰,雖有些許爭執紛擾,但未曾兵戎相向,此等局面,呂某何德何能,要因一人而破壞呢?」
這話反過來聽應該也是對的,凌之雲和許德揚很容易便品出了此話的弦外之音,但觀泰榮浩的模樣,衝擊偽天級的關鍵時刻被自己二人破壞,已經壞了道心根基,不顧傷勢血遁北向,現下已經是強弩之末,如今追跡到此,正是剷除隱患的最佳時機,貿然放棄,兩人心中未免多有不甘。
「泰榮浩今生都不會踏入御風宗、銳金門半步。」呂之勉微微側身,將身後的泰榮浩露了出來,後者面色漲紅,血色虛浮,但怒容未消,沉吟了片刻,恨恨的說道,「好,我泰榮浩起誓,今生都不會踏足御風宗故地半步,倘有違背,身隕道消。」
「也不與御風宗,銳金門修士為敵。」許德揚心有不甘,又補充了一句。
「好,我泰榮浩但凡在天元北陸,不與御風宗,銳金門修士主動為敵。」泰榮浩長吁了一口氣,雙瞳潰散無神,沉聲補充道。
「如此甚好,自行遁去,既往不咎,這符合你們御風宗的傳統。」呂之勉撫掌輕笑,「如今北陸並不太平,兩位還是早回各守宗門吧。凌之雲,你我曾共鑒流波帝君留下的手書殘卷,我友情提醒你一句,還記得上面那句莫名的預言麼?」
「自然記得,只不過帝君已逝,倒是無法佐證了。」
「時候不多了啊。」呂之勉感嘆了一句,身形漸漸消散,化為一道暖風,裹挾著泰榮浩北去,只留下凌之雲和許德揚二人。
「流波帝君的手書殘卷上寫了什麼?」塵埃落定,許德揚不由得問道。
「只是些有關未來的瘋話而已,你看,他連創造千幻境都未能成功,又亂談什麼預言呢?」凌之雲笑笑,並未正面回答許德揚。
…………
淺山宗最南,西嶺郡。
交割黑水門故地的儀式波瀾不驚,金城派掌門蘇黎清的配合讓江楓刮目相看,他甚至還將最新繪製的地圖免費送給了江楓,這不由得將江楓心頭警醒。
我這便宜的岳父大人,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清禹宗「二掌門」陳昆,樂林門掌門冷聽濤,黃龍派掌門左子蟬,碧雲宗掌門鄭家聲,以及千里趕赴這裡的北劍門掌門萬斐然,共同見證了領土交割儀式。江楓和黑小子英歌擔憂的萬老魔,並未出現在現場。
同時,有關西嶺郡關聯的商路利益,也同時劃定歸屬:清禹宗占兩成,金城派兩成五,樂林門、黃龍派以及北劍門各半成,後者的份額,分別由淺山宗,金城派和清禹宗分別讓出,算是盟內利益均沾,皆大歡喜。至於碧雲宗,雖然沒有得到西嶺郡的份額,但被清禹宗占據的領土,除卻浮雲城附近為雙方共有外,其餘盡數重新劃歸碧雲宗所有,也算了卻了鄭家聲的一件心事。
當然,此間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北劍門的半成由清禹宗出讓,可見其中又有一番內情,江楓估忖,這應是陳昆和蘇黎清合議的結果,作為一方聯盟,不可能在各大宗門的環伺下安然發展,兩人向北劍門示好的舉動,自然是為了結好北劍門背後的齊國,誰人不知,萬斐然乃是齊國掌門齊恆泰的外甥,不過,貿然貼過去,給的多了,恐怕又有不妥,這「半成」的比例,可謂拿捏的非常好。
果然都是拉關係的箇中高手啊,江楓心頭不禁暗自佩服。如今,淺山宗剩下四成股份,他倒是要提早思忖,分潤給長寧商會多少份額,方能讓其安心在此間投入大把靈石了,如今自己是此間的最大股東,其他各方自不會為此
事煩憂。
於是留外事長老吳全忠全權處理此間後事,負責邀約長寧商會一眾早日到羅川議事,共同商議西嶺郡商路的問題,現下已是十月末,冬季即將來臨,沼澤冰凍之際,雖然施工甚是艱難,但總比一片泥澤要好得多,至少凡俗壯丁可以入場,而無需盡數動用築造修士,在成本上,反而能削減不少,且冬季正值農閒時節,凡俗用工更是便宜了一半以上,兩者結合,或許能在冬季結束前,完成部分工程,開闢出一條可堪運輸的土路,轉運部分物資,先賺上一筆。
至於底線,他給吳全忠提出了兩成五的份額,但投票權必須同淺山宗保持一致,這點忠誠度還是要的,同時,也不拒絕長寧商會拉其他商會一同操持此事,畢竟如此大的投入,他們多半會有所猶豫。
如果長寧商會願意,他們也可以將總部遷到淺山宗來,只不過,不能放在羅川,可以在北木郡、暖谷郡以及東湖郡三者之中選一。長寧商會是有地級修士的,自然不方便放在宗門之側,而大邑郡又毗鄰北部商路,長寧商會入駐,會打亂此間已有的布置,西嶺郡之所以不合適,蓋因此地實為共治,淺山宗並不能獲利最大,江楓心目中的理想位置是北木郡,如此,他便省卻了布置一名玄級修士給蘇錦當副手的麻煩了。
不過他知道長寧商會定然也有自己的考慮,不可能一切如自己設想般聽從安排,故此,江楓給予了吳全忠足夠的權限,相信他定然能談出個不錯的結果。
又停留了半日,江楓一行便北返,當日便回到了羅川,屏退左右,江楓獨自進了掌門內府,將手臂上的幻靈英歌放了出來。
「何事?」半路上,他便覺察出手臂上頻繁躁動,知道英歌有事情要講,但周圍一直耳目眾多,他便沒有將其貿然放出。
「你夫人見了一名神秘的客人,那人給了她一枚丹藥。」
「朴水聲?」江楓登時便知道了是誰,此人是蘇黎清的貼身跟班,此番合議,與蘇黎清同行,並且去見了蘇錦,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叫什麼我不知道,我躲在草叢中,只顧著聽,沒仔細看。他給了你夫人一枚『夢回同心丸』。說是服用之後能增加誕下子嗣的可能,而且……」
「而且什麼?」見英歌一臉壞笑,江楓連忙問道。
「在你們歡好之時,可以不知不覺的吸納你的修為。」英歌嘿嘿一笑,「小心點,不要被吸乾了呀。」
竟有此事?江楓陡然色變,下意識的起身想要立即回府當面質問蘇錦,隨即想到這似乎有些武斷了,兩人雖然感情一般,但早有約定,他不能那麼隨意的就懷疑自己的夫人,「蘇錦當時怎麼說?」
「她一開始拒絕了。後來,那人要走時,她又改變主意了,將東西留下了。」
竟然留下了……江楓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如亂麻,短時間內不知道如何處理是好,按理說,留下了並不等於服用,自己現在去質問,以蘇錦的性格,一定會詰問自己為何監視她,反而失去了主動,並且,她可以說自己只是感興趣,甚至只是求子心切,畢竟她曾經和自己表露過多次……然而不去問詢,倘若她真的服用了這枚丹藥,那自己只怕……
「這丹藥她服用了麼?」
「據我所知,還沒有。」英歌道,「要不,我幫你盯著她?躲在草叢中的這種事情,我最擅長不過了。」
「算了,此事先這樣吧。」江楓壓下心頭思緒,心道此等烈性丹藥,服用之後不可能一點跡象也無,到時候細細觀察便是,按說他和蘇錦現在的合作還算融洽,在對待蘇黎清的問題上,也始終和自己保持一致,甚至利用自身的舊關係,將金城派故地的情報交與自己,不但無任何「不忠」之舉,反而有功,如今貿然質詢,倒壞了兩人剛剛培養出來的情分。
既然自己已經提前知道了此事,便權且將此事作為對她的一個考驗吧,如果她能最終為自己著想,放棄服用此丹,那便是好事一件,倘若真的服用了,那淺山宗,也自然沒有她的容身之所,於情於理,也只能算是緣盡了。
「此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講,包括我的兩名徒弟。」
「當然,他們也聽不懂,嘿嘿。」英歌道,「我是不是有功?」他伸出手,上下抖動,顯然又要索要些靈石。
「你有那麼缺錢麼?」
「當然,我最近發現,相比做帝君的僕人,還是現在快活。上次在羅川,秦月樓的姑娘們,都誇我功夫好呢。」
「少去那種地方!」江楓眉頭緊皺,扔給他五十枚二階,補充道:「也不許帶我的兩名徒弟去。」心說上次只是給了你兩炷香時間的短假,算上採買靈食,以及來回奔波的時間,你還有多少時間去操練功夫?功夫好?是靈石好吧。
「放心,我都是化成別人的模樣,不會給你惹麻煩。」
「滾吧!」江楓怒罵了一句,將快速變幻形貌的英歌趕了出去,這傢伙變幻形貌,還是一如既往的熟練,想到之前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佳人模樣,他不由得又有些乾嘔,緩了數息才平復下來。
兩名徒弟已經被他打發前往自己的洞府修煉,平日跟隨自己的時候太多,雖然歷練不少,但很少能沉下心來總結歸納,倘若長此以往,倒是惰了心性,大道之路反生艱難,自己已經晉升地級,兩名徒弟還困在靈級,不能說對於自己並無助力,但總有掣肘的感覺,如同這淺山宗一般。
一念及此,他倒是有些思念起徒弟江雲奇來,於是便將徒弟留下的東西拿了出來,打算用「借物化影」,占卜下江雲奇的所在,至於蘇錦的事,雖然重要,但眼下似乎並無危險,他相信蘇錦一定會考慮再三,這件事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她直接向自己坦露心跡,那便是兩人真正能「同心只為將來」的時候。
思及此處,反而有些惦記晏殊佳了。也不知道我的岳母大人回去了沒,和佳兒又說了些什麼?
…………
齊國,九州城。
大殿議事後,掌門齊恆泰獨留了頻頻向自己示意的齊正風一人。
「什麼事?」
「我徒弟晏殊佳的事情,掌門怎麼突然就改了主意,直接發公文了呢?這貌似不合規矩,昨日被問起來,我這個做師父的竟然不知道,好不尷尬。」
「你以為我願意改麼?」齊恆泰心情聽起來並不好,但也不壞,他嘆了口氣,「楚銘心來找過我了,我也沒辦法,只能讓步。」
「她還說了什麼?」
「怎麼,你好像特別感興趣?」齊恆泰眯了眯眼,「那你為什麼不去問她,昨日她已經如約回來了。」
這麼快回來了?我只知道她離開,去哪裡都不知道,掌門竟然比我知道的還多,說不定還更詳細,看來兩人也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不成道侶,便是仇敵啊,這其中還有一種可能的說,齊正風陡然有了覺悟,臉上不由得浮現出異樣的神情來。
「沒你想像的那麼齷齪。」
「哦,屬下什麼都沒想。」齊正風趕緊糾正道。
「少來,我還不知道你麼?」齊恆泰哼了一句,「此事不要出去亂講,就說是你苦苦哀求,我念在你為門派立下不少功勞的份上,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又是……我?我還苦苦哀求……」齊正風陡然感覺一口不小的黑鍋,又甩在了自己背上,關鍵是還無法拒絕。
「說來寧海郡也是個不錯的地方,晏殊佳在那裡應該能攢夠足夠的經歷,以便早日開府,到時候,你我便也對她有個交代了。」
是你有個交代好吧,關我什麼事,齊正風心中吐槽道,晏殊佳確實是自己心愛的弟子沒錯,但自己的弟子又不止她一人,這麼一口大鍋背著,怎麼向其他弟子交代,才是最大的問題,當然,這事情最好不要讓掌門夫人知道,否則又是一番詰問,自己能不能自圓其說還是問題。
「不過,寧海郡可是姜家。」
「沒錯。」
「那會不會有危險?」齊正風當然知道掌門和姜家的舊怨。
「過去了,就過去了,總要向前看的。」齊恆泰意有所指,隨即低聲道,「姜老鬼已經出發了,不論他是活著回來,還是死屍一具,過往的宿怨,都兩清了。」
「他去了哪?」齊正風只知道外面傳言姜家唯一的元嬰修士姜恪圭已經背叛了宗門,逃到外宗去了,未想其中還有內情。
「不可言。你只關照好自家徒弟就是,倘若再出紕漏,我這可也不好交代了。」齊恆泰起身,活動了久坐睏乏的腰身,「記得去楚銘心那裡轉轉,聽說她是去看女婿,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你去探探口風。」
怎麼又是我?
齊正風心頭一緊,隨即想起了那個妖族小掌門,不行,我還真的去一趟,這不是害了佳兒麼,他心道。
…………
淺山宗,羅川。
江楓望著眼前漸顯清晰的圖像,心中不禁多了不少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