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池給溫樹臣上完藥,又解開了他的襯衣全部紐扣,借著落地燈的光暈仔細看了一遍,見強勁的腰身左側還有淤青,又從急救箱裡翻出了藥酒,給他傷到的部位塗上。
兩人一時都沒在溝通,溫樹臣白皙深邃的五官籠罩在燈光之下,側臉神色沉靜,喉嚨一聲也沒有吭。
賀青池把繃帶藥酒這些都重新放回急救箱裡,又走到窗戶前打開一扇玻璃。
房間裡空氣不流通,散發著濃郁的藥水味,還有她身上的酒味,簡直太難聞了。
「我讓宋朝給你準備一碗醒酒茶。」溫樹臣知道她此刻沒醉,睡一覺就未必會好受了。
賀青池沒接受他的好意,走到房門前,指尖一扭,直接反鎖了。
她又折回來,墨綠色的裙擺飄飄然坐在床沿。
這架勢落在男人眼裡跟三堂會審沒什麼區別。
溫樹臣抬起修長的手,不緊不慢地把襯衫扣子繫上,身軀是靠在床頭前,就跟她會對自己做什麼似的,先趕緊把不整的衣服穿好。
可惜沒如他所願,賀青池一寸距離都沒靠近,坐了會床沿處,又走到了沙發坐下。
和他面對面,拉開距離,又能清晰看清楚彼此的表情。
「溫樹臣,我想了一下」
賀青池主動開口,表情很認真地說「婚前你追求我,而我對你要好感度,也是始於你在我面前塑造出來的完美外在,一旦結婚後,問題就接憧而來了。我尊重你也願意讓你保留自己一部分隱私,但是你是不是有義務跟我說清楚溫家是什麼情況」
這樣下次她也好招架得住老宅里的人,而不是被動讓人打。
溫樹臣先前隻字不提溫家老宅這邊,見她問,主臥安靜幾許,或許是落地燈光太暗的緣故,連他低沉的嗓音聽入耳朵也帶著模糊感「我母親十二年前病逝,後來邱錦終於被扶正,她生的兒子沒有入溫家族譜,也就是溫越。」
賀青池腰板坐直在沙發上,漸漸地,安靜下來聽他繼續說。
「邱錦是溫宅前任管家的女兒,從小養在老宅里,我父親比她年長十七。」
談起溫宅這些陳年舊事,溫樹臣冷靜的語調就像是在陳述別人家的故事,也沒什麼好說,無非就是一對沒有道德約束的男女暗度陳倉,後來又妄想把私生子光明正大接回老宅。
那時溫氏還是老爺子一手掌權,面對親生兒子做的混帳事,當機立斷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
溫越也就始終沒有資格入溫家的族譜,只要不是溫景椿掌權,這輩子都沒有機會。
而溫樹臣與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之間恩怨,也不是一兩句就能解釋的清楚,更多時候,他有意避開不提,顯然是不願意讓賀青池知道。
賀青池聽他講述溫家上一輩的恩怨故事,紅唇輕聲問「老爺子為什麼不接受溫越入族譜」
「溫越的身份被揭開時,已經在老宅生活了數年。」溫樹臣收斂了眼底的情緒,談起過往,神色霎時變得很陌生,低聲說「那時我們都成了少年,有自己的主意。」
「是我私下和老爺子說,倘若他讓溫越認祖歸宗,我便脫離溫家的族譜,從此改名換姓永不回江城。」
他的話,在深夜裡字字清晰無比。
也使得賀青池心口瞬間百感交集,難以想像那時還是少年的溫樹臣,失去母親的庇佑,是怎麼獨自面對這一切的。
溫老爺子不可能為了一個私生子,而選擇放棄培養了多年的繼承人。
何況他本就不看好自己親生兒子,一直也有意願讓溫樹臣接自己的班。
毫無疑問,溫越成了這場無硝煙戰爭中的犧牲品。
溫樹臣嘴角浮出一絲略諷刺的弧度,補充了句「也是那時起,我和父親的關係徹底決裂。」
兩人距離只是相隔三步遠,賀青池這瞬間卻感覺溫樹臣遙不可及。
他是孤單的,沒有人能真正走近他內心世界。
「那你」賀青池口中的話想說出,又瞬間醞釀了回去,怕說錯一個字,許久才繼續啟唇「你父親是把你當成了搶他繼承權的假想敵了嗎」
「他把溫越當成繼承人來養,是將來等他百年之後能繼承他一切的親兒子。而我,是老爺子親手培養出來與他爭家產的。其中關係早就變質,我於他而言,不是父子,是政敵。」
溫樹臣內心早就沒什麼波動了,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接受了這種無法扭轉的局面。
他透過落地燈的光暈,似乎看到了賀青池細密的眼睫毛下,划過一片水色。
她在深呼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情緒平靜些「同樣都是兒子,他怎麼能這樣偏心」
溫樹臣靜默了,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年少有一段時間也不甘心糾結過,同樣是親兒子,他還是明媒正娶的正室所生,從小聰慧又深得溫家長輩的培養,為什麼父親卻偏心一個私生子身上
賀青池慢慢地從沙發站起身,朝他一點點走了過來。
幾乎不用有任何語言,溫樹臣抬起手臂,溫柔的把她抱在懷裡,放慢聲音說「這些都是往事了,不必因為這個影響到自己現在的心情。」
賀青池在家做習慣了老大,弟弟妹妹只要跟她哭哭鼻子,心就軟下了。
她本質上是非常善良任性的一個女人,即便先前鬧了隔閡,此刻也會為了溫樹臣的過去遭遇而感同身受,眼睛有些紅,又不願意被看見,只好低著頭,語氣幽幽的問「溫越入不了溫家族譜,所以他們想培養他取而代之麼」
在老爺子癱瘓在床那幾年,溫樹臣還沒成熟培養起自己的勢力也慘敗過,被父親逐出鏡內,好端端的豪門子弟卻在國外和一群窮學生混一起研究學業。
他的手掌順著賀青池纖瘦的後背移下,安撫著她起伏的情緒「不會有任何人取代我。」
賀青池現在對溫家上上下下是一點好感也沒有,忽然鬆開溫樹臣,板著臉蛋表情,冷冷地說「溫越那張臉改天找個機會讓他整容了吧,我不想看見他用那張臉去跟別的女人談情說愛。」
溫樹臣看著她吃醋的樣子,漸漸地眼底也有了笑意。
兩人今晚之間的隔閡已經在慢慢地消退,賀青池不是耿耿於懷的性子,只要不是觸碰到了底線的,也不會抓住男人一點過錯就念著不忘,這樣明艷大方的性格,更是讓溫樹臣所傾慕。
她的心思不重,更不會多愁善感,相處起來很讓人覺得舒服。
賀青池看都後半夜了,現在也不可能回酒店。
很顯然今晚是要歇在老宅,好在房間衣櫃裡有溫樹臣的衣服,她洗過澡後,挑了件長袖睡衣給自己穿,下面光著兩條雪白纖細的腿,就搭在深黑色的被子之上。
微微陷進去,看起來很有引誘力。
溫樹臣洗也洗了澡,包紮的地方只能重新上藥。
賀青池秀氣的鼻尖皺起,很嫌棄他身上這股藥味「跟我說說,溫越的傷勢吧。」
這樣她可能能開心些,以免就知道自己的男人受了傷。
「右手骨折了。」溫樹臣語調極淡,仿佛就只是發生了一件很普通的事。
賀青池膝蓋跪在床沿,給他系上衣帶的動作一頓,突然抬起腦袋,意外看向男人沉靜的臉龐神色「你把他手打斷了」
就因為溫越給她打了一通電話,溫樹臣就要他斷一隻手
這讓賀青池動作變動的微僵,很不喜歡這樣。
溫樹臣眸底晦暗不明,見她明顯發生的異樣,氣氛安靜了一秒,薄唇緩緩吐字「我給他安排了病房,就在舒桐以隔壁。你先前說讓我把老宅的人叫到醫院去照顧舒桐以到康復為止,我記得。」
賀青池分不清他那幾句話的真實性高一些,他後面的說辭又像是解釋打斷溫越的手,只是為了讓他和舒桐以一塊住院。
可是心裡隱隱覺得不是這樣,溫樹臣只是話里掩飾他斷了溫越手的真實目的。
賀青池扯唇笑了笑,故作表情輕鬆「我還以為你為了一通電話就打斷他的手呢,舒桐以那邊應該沒事了吧」
「不知道。」溫樹臣這次學乖了,沒有過多關心。
自從知道賀青池會因為舒桐以而吃醋,他內心隱隱有些高興,又有很強的求生欲。
賀青池輕輕哦了聲,然後繼續低垂下腦袋,動作溫柔的把他衣帶給系好,又若無其事掀開被子一角,安靜要躺下來。
溫樹臣身軀也緊跟著貼上來,男人溫度天生比女人高,瞬間感覺周圍氣息就不同了。
賀青池整個人縮在被子裡,拿眼睛看他「還不睡覺嗎」
溫樹臣深邃漆黑的眼中情緒很濃,緩緩低下頭,溫熱呼吸聲貼著她精緻的臉頰,手指慢慢地在被窩裡胡作非為,又試探的一下,在她唇角處輕輕觸碰「半個月了」
兩人分開了半個月沒同床共枕,連彼此氣息都陌生了起來。
賀青池感覺到自己身穿男士睡衣上的紐扣,被他長指一點點解開,很快白細的肩頭也露出在被褥之外,溫樹臣神色越發專注這件事,使得她無處可躲一般。
不過今晚她沒有想發生點什麼的意思,伸出白皙的手指,阻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舉動。
「你身上藥味太臭了,就算你身材天下第一,我也沒辦法吃下去。」
溫樹臣慣來從容的神色,瞬間變了幾許。
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嫌棄不乾淨,還是位於自己身軀之下的女人。
賀青池雙手把人推開後,又朝床沿睡了過去,聲音模模糊糊傳來「今晚我沒感覺,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