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靜室

  雲深不知處的深處。

  路上竹柏交橫,沒有人聲,走到深處,一間小小的房屋出現在眼前。

  魏烈陽仰頭看門前懸掛的木牌,輕聲讀出上面的字「靜室」

  說實話他並不想來這裡,藍忘機那雙淡漠冷靜,如無機質一般的眸子看著你時似乎直射入你的內心,讓人渾身不適,倍感壓力。

  但他有不得不來這裡的理由。魏烈陽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用力的推開了門,試探著走了進去。

  「含光君在嗎?」

  屋內陳設普通,沒什麼貴重的裝飾物,可見其主人對黃白之物的不在意。靜室分前中後三部分,最前處與門相接,擺放著小桌,木椅,茶爐等迎客器物,中屋是主人的休憩之地,一張木雕簡花床,被褥面色素淨,擺放有序,只是那床頭處放著一幅小像,墨色暈染,模模糊糊看的不真切。

  魏烈陽正欲湊近細瞧——

  凜冽的聲音響起:「誰讓你進來的!」

  藍忘機面色蘊含怒意,快步從後間走上前來,將床頭的小像拿在了手裡,細細檢查是否有破損之處。

  他一靠近,一股酒氣撲入魏烈陽的鼻腔里,一股冷氣,細嗅裡面還有著微弱的甜意,姑蘇天子笑?藍忘機居然喝酒?

  魏烈陽十分驚訝,這可怪不得他,藍忘機素日和個大冰塊似的,克己守禮,從沒有聽說他幹過什麼出格的事,人人奉為典範的含光君居然背地裡偷偷喝酒,若是讓江湖上的人知道了非得驚掉他們的下巴。

  藍忘機手捧著那小像,一副珍重的樣子,視若珍寶,莫非那畫上的是含光君的心上人?到底是怎麼樣的人才會讓名滿天下的含光君這般珍藏在心上?

  魏烈陽低頭暗暗猜測。

  藍忘機安置好小像,迴轉過身,冷眼看著魏烈陽,這般不守規矩,擅自闖入靜室,該罰!

  魏烈陽回過神來,看到藍忘機不善的眼光,心想觸了霉頭。忙行禮作揖,沉聲道:

  「我非有意如此,還望含光君海涵。」

  藍忘機看他眼神懇切,態度端正,與初見時那混不吝的樣子頗為不同,不願再與他計較,面色從容下來。

  魏烈陽敏銳的覺察到了藍忘機態度的緩和。

  開口說道;「我今日是有一些困惑想要弄明白……我……………之前做的事好像…………並未被散播出去……」

  「這難道不好嗎?」

  魏烈陽猛地抬頭定定的看著藍忘機,語氣堅定,

  「是你做的。」

  藍忘機並未回答,算是默認了。

  「為什麼幫我?」良久,魏烈陽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一身黑袍,髮絲飛揚,眼神和那個人一樣的堅定,如出一轍的意氣風發,如果他回來,該多好啊。

  神思回攏,藍忘機聲如擊玉,

  「沒什麼原因,你該走了。」

  他下了逐客令。

  魏烈陽得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看著藍忘機眼底的晦澀,轉身離開了。

  藍忘機倚靠在床邊,從懷中取出小像,用骨節分明的手輕柔的摩挲著畫中人的臉龐,眼神迷離,思緒紛飛。

  倘若魏烈陽這時轉身回來,必能認出這畫中人赫然是十年前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的夷陵老祖——他的師父魏無羨!

  不過這一切他都無從而知了。

  魏烈陽走出蜿蜒難辨的竹林,停了腳步,就地坐了下來。心裡波瀾一片,

  難怪師父與含光君那般要好,含光君真真是一個大好人啊,與那些虛偽,滿口仁義,自稱名門正派的人實在不同,自己也可以安下心來了。

  現在的魏烈陽雖舉止放蕩,可終歸是一個剛剛十六歲的少年,也會為自己做過的錯事擔心不安,難以入睡。

  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當年做下的事就算被掩蓋也是暫時的,時間的推移不會粉飾它,掀開來底下依然是不堪的污泥,洗不掉,遮不牢,當下偷來的幸福在真相大白之時會變得不堪一擊,無比脆弱,成為絕望之人終生的夢魘,蝕骨卻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