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八、情報員

  到了傍晚時分,飽含著水珠的霧氣在天空中漸漸厚重起來。本來就不鮮明的城市更加灰暗。穿行於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偶爾可見戴著暗黃色盔帽的警察斜挎著手槍在街上巡視。

  六個人繼續沿著街道向前行走著。

  突然,一輛乘著十幾人的軍警卡車從後面飛馳而來。

  吳江龍聽到汽車鳴嘀後,回頭瞄了一眼。

  汽車開的不是很快,在街道上是唯一一個可看的風景。車上的人全副武裝,一種大戰來臨的氣勢充斥其中。每個人的臉都是緊繃繃的,手裡柱著槍,做好了隨時戰鬥準備。

  當汽車駛近六人時,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一名越南軍官把頭轉向吳江龍他們。

  一雙鯰魚樣的小眼睛放射出一道冷竣的光,在六個人身上一掃而過。

  他是負責這條街道的治安隊長李忠祥。

  當李忠祥從身後看見這六個人高大的身形後,心裡便產生了疑問,「我們越南也有長這麼高的人嗎?」心裡這麼想著,便不由自主地把眼睛轉向這個方向看。

  六個人中,史柱國長的最高,高高大大,比吳江龍還要高出半個頭來。為了掩人耳目,他也是唯一負載最多的人。

  史柱國擔著兩個大包行走在六個人的最後邊。

  最前邊是小張和小李。

  小張名叫張忠。小李名叫李維兵。兩個人的身形與史柱國比起來顯的單薄些,配上身上的服裝和頭上的斗笠,還真有些純正越南人的模樣。

  吳江龍和董燕夾在其中,兩個人都是泰國人打扮。董燕身上掛著些泰國姑娘喜歡的零零碎碎。隨不是珠光寶氣,但也顯示出了身分不一般。而吳江龍的穿戴,也足能看出此人是泰國富商的子弟。

  李森不懂越語,只得裝扮成從泰國帶過來的一個跟班的人。形影不離地跟在吳江龍和董燕旁邊。身上的東西雖然要比史柱國少一些,但一個大背囊還是能看出身上的負重來。

  從六個人身份中,一眼就能看出前後的幾個人都是為中間這一男一女服務的。

  一路上,吳江龍偶爾前後看看幾人,心裡不由一陣竊笑,還真沒想到,自己成了主人,兩位領導都成了他的僕從。心裡是美滋滋的。

  開始分工時,本來是準備讓史柱國擔任吳江龍的角色的。但他的身形怎麼看怎麼也和董燕搭配不起來,沒辦法,他只好跟吳江龍調個,一個是主人,另一個是僕從。除了張忠和李維兵會越南話外,其他人全不懂。因此這四個人沒敢穿越南衣服,便裝做了泰國人。

  卡車駛過六人後,走出二三十米便突然在前邊停住了。

  李忠祥從車上下來,迎著幾人走過來。

  這時,他們六個人沒人不緊張,擔心會被這個越南軍官看出什麼問題。

  吳江龍暗暗地把一隻手伸進褲兜內。伸也白伸,裡面什麼都沒有。他們進來時經過了層層關卡的搜查。如果有武器,早就被查出來了,還搞什麼情報偵察。

  董燕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吳江龍,握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吳江龍輕輕攥了一下,意思是說,「別怕,有我呢!」

  現在可是人家的地盤,有你又怎麼樣,就是給你一挺機槍,一輛坦克,你也跑不掉,何況還是手無寸鐵。

  作為一名軍人,一旦手中沒了武器,心裡總會是空落落的。看了別人的槍械不知要眼饞到什麼程度。此時,吳江龍就是如此。如果一旦出現不測的話,他會不由分說的直取越軍軍官的那把手槍。

  李忠祥走過來了,直截了當地站在了張忠和李維兵的面前,然後便是一通聽不懂的越南話。

  沒關係,史柱國他們幾個聽不懂,人家張忠的李維兵能聽的懂,而且一看上去,這兩個人絕對是正兒八經的越南人。

  他們兩個身上穿的都是西服,帽子是越南最流行的盔帽。特別是張忠伸出手時,腕子上的那塊閃閃發光的歐美嘎手錶,更是奪人眼目。

  李忠祥聽著張忠回答,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盯在了這塊手錶上。

  張忠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指著手錶,用越南話說,「他們幾個是來送貨的,回頭一指吳江龍和董燕,他們倆個是我泰國朋友,來這裡玩的。

  「護照,護照。」李忠祥還要想檢查一下這幾名泰國人的身份。嘴裡說著話,可眼睛仍然沒離開張忠的手腕。

  張忠看出來了,這個越南軍官是想打他的手錶主意。心裡暗忖,這個好辦,老子別的什麼都沒帶,手錶有的是。

  張忠嘴裡答應著,「有,有。」伸手偷偷一拉李忠祥,然後指指手錶,「長官,喜歡這個嗎?」

  李忠祥嘴巴一咧,呲牙一笑,微微地點了點頭。

  張忠麻利地伸手把腕上的表退了下來,然後握在手裡,與那名軍官伸過來的手一捏,手錶算是交給了這名越南軍官。

  這名軍官什麼也沒說,兩手一搓,手錶很順暢地卡在了自己腕上。

  「好了,沒啥事,你們可以走了。」這名軍官說完,便轉身走回到汽車旁邊,上了駕駛室。汽車開走了。

  汽車一走,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不是說這名越軍一點原則性沒有,一塊手錶就讓他致國家利益於不顧。完全不是。

  在當時,越南相對於周邊國家來說,除了武備上強大,好戰崇武之外。經濟發展上一點也不強,而且還要通過這些國家不斷地輸送進一些越南人想要且沒有的東西。在當時來說,中國的自行車、手錶縫紉機、彩電四大件非常緊缺。到了越南那得加個更字。中國有能力生產,越南則不可能。因此,他們把這些東西看的是特別真貴,沒有個三兩下子本事,根本就搞不到。因此,這名越軍軍官,看見衣服雜亂的六個人後,首先想到了這一點。如果不給,他便會拿出搜查的權利,在六個人身上檢查一番。從國外回來的人,或者是進入越南境內的外國人,不相信他們身上就一點違禁品沒有。即使是沒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作為軍隊裡的一名軍官,設個審訊室,小水牢之類的酷刑場所,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再者說,能來到河內的外國人有的窮嗎!怎麼榨也能從身上榨出三四兩油來。如果用心一些,也許這些還不止。

  看來這名越南軍官還真是有眼力,也不用多說話,幾個檢查字一出口,張忠就乖乖地把手錶摘下來。

  這名越南軍官拿到手錶後,喜不自勝,因此,也就不再管其他的什麼事了,也不再查史柱國身上的大包了。他相信,這些人既然能從入境關口走到這,身上肯定不會有什麼槍炮之類的武器。沒有了這些,對於他們這支巡邏隊來講,就不算什麼危險人物。至於走私之類的事情,自然有稅務警察去管。自己又何必多事。

  張忠見汽車走遠,回頭來用越南話說了一句,「可以走了。」

  張忠說出來後,知道吳江龍他們聽不懂,但他除了這種語言外別的不能說,中國話更不能說。

  一個普通的越南人,在大街上與泰國人用中國語言對話,那不就自我暴露了嗎?好在張忠說完後,又加了一個手勢。因此,吳江龍他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史柱國又重新挑起擔子,跟著前面的人向前走了。

  穿過大街,又拐進一條小巷,來到一所房子外。

  這所房子基本上全是磚瓦構造,雖然不是小樓,但他的地基很高,與附近的屋舍比起來,也見其主人肯定要比這裡的市民日子過的舒服。院子也很大,從門口處的鐵柵欄空隙中,可見裡面還有一個不是很大的花園。足見其主人的生活方式,還有點西方人的做法。

  六個人來到門口,張忠上前按響門鈴。很快,從房子裡走出一個男人來。

  男人的年齡在四五十歲上下,一身越南民族服裝,腳踩一雙拖鞋,緩緩向門口走來。

  這個男人來到門口,用眼睛在六個人身上掃了一遍,隨後用越南話問,「你們找誰?」

  張忠看看周圍沒人,突然用中文讀出一句唐詩來「勸君更盡一杯酒。」說完,用眼睛使勁盯著這個男人。

  沒想到,這個男人並沒有順著張忠的唐詩順下來,而是用越南話問了一句,「先生你找誰?」

  張忠心裡轟的響一聲,心想,「壞了,莫非此人不是要接頭的人。」於是,張忠用越南話回話道。「老哥,你家有人丟過東西嗎!」

  男人說,「有到是有,不過丟的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一頭象。」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張忠繼續說,「象鼻子還在嗎?」

  男人說,「不在了,不過象牙還在。」

  「是黃色的,還是白色的?」

  「是紅色的。」男人說完,臉上露出喜色,接著又說,「西出南關見故人。」

  暗號全對,張忠高興了,用中文說道,「韓元同志,終於找到你了。」

  男人臉上也露出喜色,開始打開柵欄門,讓六個人全進來。

  韓元,祖籍北京,1960年前為法國留學生。畢業後跟隨法國殖民者來到越南,職業醫生。法越戰爭期間,韓元一直在南越首府西貢行醫。經歷了越法戰爭、越美戰爭。在此期間,他以一位醫者身份,救助了大批越南人。因此,他以良好的醫德形象,深受越南人民愛戴。在越共大量排除華人時,他受到了當地親近中國的越南人仕保護,沒有被驅趕回華,並且加入了越南國籍。但是,越南政府卻始終不了解韓元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是一名為越南人民作出過很大貢獻的醫生。

  越南統一後,韓元被調到河內某醫院。作為一名技術出色的外科醫生,和良好的醫德風尚,更是讓越南政府的大小官員對他有了更深的好感。如果不看他的檔案,不看他的原始資料,這裡的人沒人知道他是中國人。就是在越美戰爭期間,韓元的情報員身份始終沒有暴露。連我國的援華人員也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同胞,而且還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中國gcd員,戰鬥在特殊戰線上的解放軍戰士。

  有人要問了,當時越南與中國不是有好國家嗎!為什麼還要穿插進情報人員。

  如果這樣問的話,你這人也就太實在了。

  想想中國和蘇聯老大哥的關係好不好。中國gcd自成立之日起,就與蘇聯布爾什維克建立了血濃於水的親密感情。可以說,gcd從小到大,由弱到強的每一步,都沒離開過蘇共的支持。那麼人家何以要這樣做呢!不還是想找一個靠的住的好鄰居嗎!其實質呢!蘇聯真的是想幫助中國強大起來嗎!

  沒有人想讓自己的鄰居能壓上自己一頭。所以說,在上世紀的六十年代初,當中國開始走上獨立自主,自力更生之路時。蘇聯老大哥一看這個小兄弟不聽話了,要想分家獨立過日子。在百般訓導仍然沒有效果的情況下,憤然地撤走了所有專家,把一個建設中的爛攤子留給了新中國。

  難道蘇聯就一走了之嗎!當然不會。之後的年代中,我們不是也挖出了很多的蘇聯情報人員嗎!為什麼安插這些人,不也是防止小兄弟做出什麼對大哥不利的事。只是為了在小兄弟不老實交待情況下,大哥也能做到心知肚明。

  韓元的使命幾乎與這樣的歷史很相似。但是,當初派他從法國到越南的目的,是想利用他的特殊身份來幫助越南獨立。由於韓元的身份一直沒有暴露,於是,中國就做了長遠打算,一直不起動這一條線,讓他繼續安插在越南,私下裡也好看看越南這位小兄弟對他的這個大哥夠不夠意思。

  在越南排華、**的那段日子裡,韓元簡直快要急風了。看著自己的同胞被人欺負,財產無原無顧被沒收,然後又被光身的驅趕回中國。他是一點辦法沒有,想幫又幫不上,連說幾句話都不干。一旦說過了頭,准有人會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幫助中國人說話。一經查下來,韓原也就草草回國了。弄不好,還會被人家給滅掉。

  韓元看到小兄弟這樣不盡情義,說翻臉就翻臉,因此也幾次向上級請示,準備回國。回國還能為中國人民做點事情。在這裡,為這些負心的,連一隻聽話的家畜都趕不上的人治病,他怎麼也不甘心。很快,上級的答付回來了,要求他,越是在情況複雜,越要隱蔽好自己,說不定哪一天就能派上大用場。

  因此,到了中越關係最僵持的階段,越方情報越來越困難的情況下,韓元終於從背後走上了前台。

  韓元一共有兩句接頭暗語。至於張忠先讀出來的那首唐詩,以前他也用過一次。雖然張忠第一句說的也對,但他總覺得有嫌疑。為了穩妥起見,故意裝做不懂。隨後又把從沒用過的那段對話搬了出來。這可是一條特高級的密語,從沒開啟過。如果不是在什麼特密級的檔案中查找,估計沒人說的出。

  韓元見對方的暗語說的天衣無縫,他沒理由不相信這是自己的同志。既然有人找來了,說明自己回家的日子不遠了。對此,韓元如何不激動。

  韓元把六個人讓進屋後,激動地眼睛中閃著淚化,一一和六個人握手。做為一名離家太久太久的情報人員,心裡何常不掛念親人,何嘗不想念祖國。但是,中越兩國打了這麼長時間,其仇視程度自不必說。只要他稍稍暴露出親中國的表現來,那他的身份也就離暴露不遠了。

  七九年自衛反擊戰時,他還真切地盼望著解放軍能打到河內。如果占了河內,他也就不是地下工作者了,怎麼也會走上街頭,和那些支持中方的人士們搞個遊行什麼的。正當他準備著醞釀如何對進城的解放軍進行支持時,沒想到,中方突然宣布撤軍了。韓元剛剛澎湃起來的海嘯一樣的心情,嘩地從十幾丈高的峰頂便摔落進海底。

  解放軍一撤回國內,他的心更是陰到地獄十八層,就覺得絲毫的光亮也不能再見。一切又重新回到按部就班中。

  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一個指令,讓他做好準備,準備迎接一支中國執行特戰任務的小分隊。這下,韓元才重新燃起戰鬥希望。

  「韓元同志,辛苦了。」史柱國放下擔子走過來,主動與韓元再次握手。

  韓元有些楞了,他還以為張忠是領導,史柱國只不過是個跟班的大兵而已。

  「這是史參謀長,是我們執行這次任務的負責人。」張忠介紹說。

  韓元馬上立正打了個敬禮,然後說,「老兵韓元,向首長報到。」

  「不,不」史柱國趕緊還禮,「您是首長。」

  「我是首長?」韓元不相信地看著史柱國。

  「沒錯。」史柱國肯定地說,「我來之前,首長特別向我交待。讓我轉告您,您現在的級別是正師職。由於情況特殊,任命書就不給您帶來了,由我口頭傳達給您。」

  「我,我是正師職?」韓元不相信地問。

  正師職在越南那可是相當級別的高官了。因此,韓元對這個級別還是不敢相信。

  「沒錯,您是正師職。您的檔案我都看過了。您現在的職務也是一級級升上來的。」史柱國強調說。

  韓元再次流下眼淚,「感謝祖國沒有忘記我。」

  「怎麼會呢!」史柱國說,「現在,我把我們這次任務的情況跟您說一下。」

  「好。」韓元一聽說有任務,立即把心情回復到平靜,準備接受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