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沒有了拉斯維加斯的陰影,田安安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一夜昏睡,在小泰迪咖啡第十次抱著她的腿施展日天神功的時候,安安終於掀開被子起了床。

  開機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半了,同時手機上還有一條陳銳笙發來的簡訊:尼瑪關機!你特麼是豬麼睡那麼久!江天后的航班大概凌晨一點到b市,老子晚上過來接你!收到放個屁!

  田安安翻了個白眼,大早上的就罵人,她懷疑,陳銳笙這位哥已經提前幾十年進入了男性更年期。

  單手摁鍵盤迴了個「噗」,她扔下手機進了洗手間。客廳里看電視的奶奶聽見了響動,圓滾滾的身子在太師椅上歪了歪,探出個腦袋看向孫女,「安安,你爸媽都出去了,給你留了飯。不過估計都涼了,奶奶給你熱一熱?」

  「唔嗡……」安安咬著牙刷含含糊糊地應聲,吐出泡沫擦了擦嘴,「奶奶你歇著吧,我自己來就行。」

  打開微波爐將飯菜放進去,田安安隨手翻了翻微博。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身為一個合格的藝人助理,時時關注八卦新聞是她的職責所在。

  今天熱搜頭條上是一個名字,金雯。

  安安挑了挑眉,點進熱搜話題一看,果不其然,全是一堆發捧文的營銷號。金雯是最近華宜大捧的一個藝人,這姐姐出道幾年一直不溫不火,去年拍了部熱ip改編的電視劇,直接紅透了半邊天,連帶著身價也翻了好幾倍。

  這都買幾次熱搜了?趁著江薇不在國內,炒得這麼厲害,看來有什麼貓膩啊。

  田安安皺了皺眉。

  雖然她入行不久,可好歹也跟著陳銳笙混,基本的職業觸覺還是有的。娛樂圈這一行,不同公司的藝人之間存在競爭,同一個公司的藝人之間也是存在競爭的。她想起陳銳笙說過的那個大項目,中美合資,難道金雯的團隊有想法?

  安安若有所思,不知不覺就扒拉進了兩碗大白飯。吃完東西洗完碗,她又把家裡的衛生順帶打掃了,接著就坐到沙發上陪她奶奶嘮嗑。下午六點多的時候田奶奶開始張羅晚飯,她起身回房間,準備換衣裳出門。

  由於工作環境特殊,田安安打扮自己一向有個原則,那就是怎麼安全怎麼來。以致她見到陳銳笙後聽到的第一句就是紅果果的嘲諷。

  陳哥滿臉看見翔的表情,瞥她一眼道,「大姐,你菜賣完了?生意好不?」

  田安安當然聽得出,他在嫌棄自己穿得土。不過好歹是髮小的情誼,她已經對這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免疫了,坐上副駕駛扣好安全帶,呵呵笑了兩聲,「陳哥今兒個容光煥發啊,這花襯衣不錯……」說著瞄了眼牡丹盛開的褲子,「喲,還整一套吶?」

  「你懂個球!」陳銳笙往她後腦勺上敲了下,白白淨淨的臉上很鄙夷,一面發動轎車一面哼哼,「老子這是armani!你丫把自己賣了都買不起!」

  「……」田安安臉皮一抖,想起自己現在銀|行卡里的餘額,暗搓搓地想我把自己賣了明明可以買幾千個穿著armani的你,連衣服帶肉!雖然……雖然她內心深處不太敢花這個錢就是了。

  數字太龐大,安安骨子裡的屬性就一慫包,她覺得自己的小心臟很有些hold不住,直覺告訴她,這驚人的額度背後,必定隱藏著什麼可怕的陷阱!

  嗯,還是暫時不要花那個錢好了,穩住穩住,就讓它留在卡里慢慢下崽,崽再下崽,崽崽崽。

  陳哥當然不知道安安真把自己賣了,還是被強買的那種。他的目光掃過少女身上的衣裳和牛仔褲,覺得有些無語,不明白好好的一個美女為什麼要白瞎自己那張臉。

  這亂七八糟的雞窩頭,灰撲撲的像軍大衣的外套,洗得發白的褲子,就像在那張白白淨淨的臉上寫了兩個大字:窮逼。

  夜已經深了,機場高速上的車輛已經很少,陳哥風騷的小奧迪飛馳起來呼呼響,氣勢極其如虹。

  每回坐陳gay蜜的車,安安都會有種裝逼的負罪感。她頂著這種負罪感默默暗爽了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道,「親愛的,你說你的法國男朋友出軌了?」那個漢子安安見過,又高又壯肌肉結實,估計巴掌一揮就能拍死她。

  孔武有力,很符合陳銳笙這廝一貫的審美。

  聽了這話,陳哥瞬間拉下臉,呸了一聲罵道:「這孫子,提起來老子就氣!老子大把大把的錢養著他,吃老子的用老子的,還特麼在外頭偷|人!」他愈說愈激動,翹著蘭花指氣急敗壞道,「偷漢子也就算了吧!還特麼偷女人!真給老子丟臉!」

  安安聽得有些難過,拍著陳銳笙的肩膀寬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還是個又直又彎的法國花,你想開點兒吧!」

  陳哥嘴巴毒,在圈兒里也算有手腕的人物,不過對田安安卻是真的好。所以她還是很心疼他的,這位gay蜜的情路就沒順當過,成天不是被劈腿就是被出軌,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一路安慰陳銳笙到機場,等江大天后窈窕的身影出現在vip接機口時,安安小4s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二十五分。

  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發出好聽的噠噠聲,天后一襲黑色長風衣,行進間,修長的雙腿隱隱可見。看見田安安和陳銳笙,她伸手扶了扶墨鏡,驕矜的氣質從舉手投足間流淌出來。

  江薇是真的美人,即便沒有脂粉禮服的點綴,她仍舊驚艷奪目,渾身上下都是名流巨星的氣場。武術指導的出身為她增光添彩,江薇與尋常女星的嬌弱不同,她眉宇間透出英氣,高傲不可方物。

  安安不大喜歡這個天后,可還是擠出個燦爛的笑容迎了上去,悻悻道,「江薇姐!來來來,一路辛苦了,我來幫你提!」邊說邊幫她箱子拖了過來。

  江薇墨鏡下的眸子睨了睨她的小狗腿樣兒,冷笑道:「田安安,在拉斯維加斯把我一個人撂在狼窩,你跑得挺快啊?試用期不想過了吧?」

  安安臉上的笑容一僵,沒料到這位大姐會一見面就找她算帳。不過天后說的倒是實話,自己確實跑了……雖然是從狼窩跑進了獅子洞。

  遲疑只是片刻,論起瞎掰扯田安安是個好手,她當即大呼冤枉,小臉上寫滿誠摯:「江薇姐您誤會了!我從工廠跑出來之後一直被那伙人追殺,要不是有個好心人幫我回酒店拿東西送我回國,我指不定死多慘呢!」說完眨了眨眼,有意無意道:「江薇姐,我壓根就不認識他們,您說那伙人為啥抓我啊?」

  原本趕過來解圍的陳哥在心頭豎了個拇指,這丫頭腦子轉得不算慢,幾句話,提醒江薇,她田安安被抓全是受江天后的連累。

  果然,江薇臉上的表情瞬間微變,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扶了扶墨鏡冷哼一聲,「我看你毫髮無損嘛。」

  「……呵。」安安乾笑,心道她損的多了去了,可惜你丫兒看不見。

  不過這話也只能想想,田安安是萬萬不敢得罪江天后的。畢竟自己還沒過試用期,雖然有陳哥罩著,可要是她明著和天后鬧不愉快,工作可就真的丟定了。

  江薇不愧是工作狂,一上車就開始和陳銳笙聊中美合資的項目。田安安在旁邊聽得直打瞌睡,隱約聽見這部戲是美國那邊出男一,中國這邊兒出女一,毫無疑問,江天后要拿女一的角色。

  安安腦袋一點一點的,坐在後排小雞啄米,很快就不堪重負睡了過去。等醒來之後已經在天后住的高檔小區門口了,她觀察了一下附近的狀況,基本確定沒有狗仔,這才屁顛顛地下來給天后提行李。送到家門口鬆一口氣,跟著陳銳笙重新回到了車上。

  「那啥……」田安安清了清嗓子,肚子裡打了幾回草稿,斟詞酌句試探著開口:「這麼晚了,不如咱們改天再嗨?」

  雖然今天下午才起床,但是她真的好睏……

  「你咋不讓那賤人改天再劈腿!臥槽!」陳哥白了她一眼,「今兒個喝酒宵夜泡牛郎,老子都給你包了!咋滴?老子對待你大方不?」

  臥槽,簡直是大方,就差沒拿一沓沓的鈔票砸死她了!安安無力,都快給這個gay蜜哥跪了,「宵夜我吃,牛郎我吃不消啊……」

  「老子給你買健胃消食片!」

  說完無視安安的抗議,驅車往貝勒坊去了。

  貝勒坊里當然沒有貝勒,那是一個地名,是b市最著名也最昂貴的一條夜蒲街區。

  黑夜降臨,華燈初上,白天安靜如死城的街區完全甦醒過來。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它負責在夜幕之下勾畫奢侈,渲染紙醉金迷,負責為整座城市的名流提供一系列的消遣,各色各類。

  這是一條很長的大道,街道左側靠近江邊,右側矗立無數風格獨特的建築,燈紅酒綠,奢華奪目。

  當陳銳笙把田安安拖進一間會所時,她看了眼招牌:miuc。

  安安幾乎傻了眼,心中瘋狂鼓掌——這條街上的消費都高得離譜,miuc更是離譜中的離譜,出入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陳哥把自己往這兒帶,果然是這些年賺了大錢了。

  miuc的裝修風格很獨特,屬於中西結合的那種。這裡的消費按樓層劃分,一二三摟都是舞池加卡座類型的,同其它夜蒲沒有太大的差異。而四樓的風格則偏向於新中式,古典中融合現代氣息,華雅精緻。

  而當陳銳笙要了會所的四樓包間和四個金牌帥哥時,安安才終於明白,gay蜜不是錢多得沒處使,也不是非常看得起自己,而是純粹被劈腿打擊得瘋了。

  這個判斷很快得到了證實。

  洋酒瓶子散了一桌,全是空的,安安聽著衛生間裡驚天動地的嘔吐聲,難受得都快跟著吐了。

  被叫進來的四個帥哥都滿臉無語,其中一個栗色頭髮的朝安安開了口,尷尬的口吻,「小姐,你朋友還好吧?」

  「應該……還好吧。」田安安扯了扯嘴角,探首往衛生間張望了一眼。

  誰知門突然開了,陳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他兩頰通紅滿臉的淚,醉醺醺的眸子看向一個小哥,驀地罵道:「老子特麼哪兒對不起你……你特麼劈腿,你特麼說話啊!」

  安安嚇了一大跳,連忙扶著陳銳笙把他拉住,吃力道:「哥你不太清醒,不然……您進去再吐會兒?」

  「……媽的一地都是,誰特麼這麼噁心!」陳哥在洗手間門口罵罵咧咧。

  「……」

  陳銳笙嫌棄地捏鼻子,推開她,偏偏倒倒地拉開包間門往外走,「老子去外頭吐……」

  安安自詡是個講義氣的好少年,見狀當然追了出去。開玩笑,走廊上隨便一個花瓶兒都是古董,那廝要是不小心撞翻一個,估計她倆下半輩子都只能在這兒洗盤子了。

  陳哥一步一翩然,嚇得田安安連忙去抓他的手臂,然而這廝發起酒瘋來力氣奇大,竟然一把將她嬌小的身子甩出老遠。

  安安步子出於慣性地往後退,忽地腳下被什麼絆了一跤,整個身體以離弦之勢直接撲進了對面的包間裡。

  她重重落地,疼得呲牙咧嘴,周遭的光線同時暗了下來。

  「……」田安安欲哭無淚,臥槽,為什麼不關門,為什麼還不開燈!她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扯出個悻悻的笑容抬頭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

  後頭的話音戛然而止。

  與走廊上的明亮不同,包間裡昏暗得像另一個天地,一片無聲的死寂。壁畫上的紋路華麗而暗沉,真皮沙發上靠坐著一個男人,與整片黑暗的世界相輔相成,相得益彰。西裝筆挺,威嚴冷漠,五官面容隱在暗處,使人看不太清。

  帶著白色手套的五指纖長,指間火星暗紅。

  這一幕落在田安安眼中,衝擊力絲毫不亞於火星撞地球,毫不費力與深深烙進腦子裡的記憶重合。安安的臉色有瞬間慘白,瘦弱的身體不可抑制地輕微發顫。

  她確信,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擁有這樣極致的凌厲與優雅。

  須臾,男人指尖的香菸燃到了盡頭,高大的身軀微動,稍稍前傾,夜色般深沉的雙眸盯著她,溢滿侵略的色彩,然而嗓音出口卻是清冷的,淡漠沒有波瀾。

  「看來,田小姐還沒有完全記住我。」

  話音落地,香菸也隨之被戳熄在菸灰缸里。

  田安安滿世界的陽光剎那間被黑夜吞噬得徹徹底底,她稱霸葷段子界已久,當然能瞬間聽出他話里的曖昧。

  頓時,田小姐整個人都被烈火點燃了,她幾乎被嚇尿,雙膝一軟差點兒跪地上去。深呼吸再深呼吸,遲疑著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哪兒能呢……封先生。」

  封霄這個名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