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和牛隊長合作,他對我百分百信任。
見我那副神色,也沒多問,跟著我一邊急匆匆往外走,一邊聯繫城東火葬場。
「來不及了,那邊已經開爐了。」
「說這段時間城南火葬場任務太重,剛剛分過來一批遺體,不會鬧出人命吧?」
牛隊長皺著眉頭,很緊張的追問一句。
「會不會鬧出人命不好說,但恐怕得鬧出大亂子!」
一聽這話牛隊長也不敢耽擱,急忙拉開車門上了車。
一路疾馳,等我們趕到城東火葬場已經是二十多分鐘後了。
門前堵滿了人,車子壓根進不去院子。
原本應該在大廳等候領取骨灰的亡者家屬,全都跑到了院子,一個個面色煞白、滿臉驚恐的昂頭看著火葬場的大煙囪。
一些膽小的更是嚇得只哇亂叫。
重新上崗的保安,提著橡膠輥,抖個不停。
『冤枉!我死得冤枉啊』
『冤枉!」
火葬場大煙囪里,一聲高過一聲的喊冤片刻不停。
「這怎麼回事?兇手已經抓住了,馮夢露已經沉冤得雪了,怎麼還會喊冤!」
「難道我們搞錯了,喊冤的不是馮夢露?」
「喊冤的是馮夢露沒錯,但兇手不止一個。」
我這話讓牛隊長瞬間瞪大了眼睛。
「別愣著了,趕緊呼叫增援,想辦法穩住現場,在這麼喊下去,非得鬧到人心惶惶。」
牛隊長回過神,不敢耽誤忙撥了幾個電話。
幾分鐘後,大批衙門差人趕到現場維持秩序。
也許會有人覺得,這不是侵犯大眾的知情權?
更會有人覺得,滿足一下好奇心又怎麼樣?
我只能說這種涉及怪力亂神的事鬧大了,必然會有別有用心之人藉此煽動、蠱惑人心。
對於普通人來說,安穩、和諧更重要。
我和牛隊長拉起警戒帶,急匆匆跑進了大廳。
大廳里,新上任的火葬場負責人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頭汗的原地亂轉。
看到我們,立馬跑了過來。
「牛隊長你可來了,這…這不是說沒問題了?」
「咋又出事了,負責開爐的工人嚇暈了好幾個,有一個差點被傳送帶卷進爐子裡。」
「在這麼鬧下去,這火葬場指定得封了!」
牛隊長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扭頭眼巴巴看著我。
「許仙你趕緊出手啊!不管別的,先讓這大煙囪不喊冤再說!」
我告訴牛隊長,現在想讓喊冤聲停下,只有把第二個兇手揪出來、平息冤屈。
強行鎮壓,必然是適得其反,這事會越鬧越大。
「那還等啥,第二個兇手是誰你說,我去抓啊!」
「抓人隨時可以,但想讓喊冤聲停下,必須得讓兇手無可抵賴、當場認罪。」
「這樣牛隊長你先去…」
我湊到牛隊長耳畔低語了幾句,牛隊長聽完拳頭握的咔咔直響。
「老子就知道,老東西不是好人!」
「行了趕緊去,晚了我怕他銷毀證據。」
牛隊長雖然憤怒,但好歹也是隊長,分得清楚輕重緩急,點了點頭匆匆按我交代去辦事。
我則是轉頭看向了火葬場新上任的負責人。
「趙師傅在裡頭看著爐子?」
「是啊,這事鬧得太嚇人了,但爐子還沒停不能沒人看著,也就只有趙師傅敢留下了。」
我轉身急忙朝火化區跑去。
拐過那條透著股死亡氣息的走廊,便到了火化區。
大門沒上鎖,裡頭的喊冤聲一次比一次響亮。
老趙頭一個人待在裡頭,守著幾個還沒熄火的爐子。
一個剛點火的焚屍爐,隱隱能看到裡頭刺目的火光。
鐵門砰砰直響,已經出現了縫隙,被大火整個點燃的遺體,在裡頭不停撞擊著門,想要從焚屍爐里衝出來。
喊冤聲也是此起彼伏,像是憑空響起、又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但我確定,絕不是起屍的遺體在喊冤。
「錯了!全都猜錯了!」
一開始我以為是馮夢露冤魂不息,附在遺體上喊冤。
「趙師傅,怪不得火葬場說有的活計只有你敢做,膽子挺大啊!」
「這都沒嚇到?」
其實老趙頭臉色也很難看,擰著眉頭,眉宇間噙著一抹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的不是有人喊冤,而是他已經給了我們一個馮夢露冤死的真相,為什麼喊冤還在繼續。
「你們怎麼又來了?」
聽到我的聲音,老趙頭轉過頭盯著我,語氣帶著敵意。
「當然是來解決喊冤一事。」
「兇手不是已經抓到了?」
「只抓到一個,你還在這,兇手沒抓完。」
我這話一出,老趙頭臉色徹底變了,眼角開始抖動、也不知道是怕、還是熱的,額頭上汗水清晰可見。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老趙頭拳頭握緊又鬆開,和我想的一樣,開始耍賴。
沒有殺人兇手會輕易承認自己殺了人。
因為人都怕死。
這時候牛隊長抱著一個紙箱一臉怒容的跑了進來。
砰一聲。
紙箱扔到了地上。
紙箱裡頭全都是結婚照,一共二十多張,新郎全都是老趙頭、新娘卻不是同一個人。
但有一點相同,照片裡的新娘無一例外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孩。
「你不是鰥夫?怎麼床底下藏了這麼多結婚照?還都是跟女屍拍的。」
老趙頭是火葬場老職工、每每火葬場運來年輕貌美的女屍,他便乘夜深人靜的時候。
偷偷溜進停屍間,將已經冷凍的女屍抱出來,換上婚紗,拍上一張結婚照。
甚至可能拍完以後,他還會和女屍洞房。
「我…我孤苦伶仃大半輩子,拍幾張結婚照做個念想怎麼了?最多像這差人說的,我侮辱屍體而已。」
已經汗流浹背的老趙頭,說話也有些磕巴了,可他依舊在抵賴,試圖逃避制裁。
「侮辱屍體?呵呵你個老雜毛,你不僅是侮辱屍體,你是想死後占有她們!」
「你屋子裡那些所謂無人認領的骨灰,根本就是這些女孩的,是你用原本無人認領的骨灰偷偷替換了。」
「這其中就包括馮夢露。」
一旁還沒熄火的焚屍爐,門依舊在咔咔作響,喊冤聲此起彼伏。
我強忍著想要衝上去揍人的衝動,一點點讓老趙頭無可抵賴。
我沒見過這次喊冤事件的受害人馮夢露,但牛隊長見過照片,他很快就從一堆『結婚照』里翻了出來。
照片裡馮夢露年輕又漂亮,摟著她肩頭的老趙頭,咧嘴笑著、滿是皺紋的臉像乾癟的橘子、噁心又猥 瑣。
當時馮夢露被送到火葬場只是假死,並沒有真的香消玉殞。
老趙頭看到了年輕貌美的馮夢露,起了色 心歹念,主動提出負責處理屍體。
馮夢露的丈夫殺妻本就心裡有鬼、收了紅包的錢建工也是如此。
兩人巴不得趕緊火化了屍體,好讓一切死無對證。
夜深人靜,老趙頭和以前一樣偷偷來到停屍房給馮夢露換上婚紗。
這時候馮夢露突然醒了過來。
成天和屍體為伴的老趙頭不會被嚇到,反而被徹底激起了獸性。
「當時你應該想過把馮夢露偷偷關起來,晚年以活人為伴總比以骨灰為伴強對吧?」
「在外人看來馮夢露已經死了,只要你第二天拿一盒無人認領的骨灰出來,她丈夫、錢建工心懷鬼胎壓根不會質疑,神不知鬼不覺啊!」
「可惜火葬場人多眼雜一個大活人怎麼藏得住,你最後還是把人殺了,我想你宿舍里有很多馮夢露生前留下的痕跡。」
真相徹底解開,鐵證如山老趙頭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低著頭咯咯咯的笑著。
笑的像個瘋子,像個惡魔。
早已經無法遏制怒火的牛隊長拿出手銬沖了過去,三兩下制服了老趙頭。
「老雜毛!殺人害命、強 奸、侮辱屍體,等著挨槍子吧!」
「馮夢露已經沉冤得雪,之前被侮 辱的女屍,也會得到公道,你可以放心了。」
我轉過身看著最左邊、也是第一次喊冤的焚屍爐開口說著。
焚屍爐砰砰直響的鐵門安靜了下來,喊冤聲也停歇了。
一個只有嘴巴、眼睛、沒有鼻子、耳朵、頭髮,體態像是七八歲孩童的灰色人影從焚屍爐里飄了出來。
世間萬物皆有靈。
王亞麟因愛成執,讓人偶通了靈。
焚屍爐天天焚化不同的死者,一把大火中包含了死者生前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天長日久,這焚屍爐也通了靈。
「是你在替馮夢露喊冤。」
「大姐姐她死得很慘,壞老頭割了她舌頭、挖了她眼睛、還縫了她嘴巴,把大姐姐推到我肚子裡活活燒死了。」
「我走不出這裡、別人也看不到我,我也不敢靠近那壞老頭,只能替大姐姐喊冤。」
我拳頭驟然握緊了起來,我知道馮夢露是被老趙頭殺害,但我沒敢想像,她死的會有多慘。
剜其目、割其舌、縫其嘴、斷其筋。
冤魂目不能視、口不能言、手不能寫。
據說到了陰司也無法伸冤,甚至冤魂會因此被禁錮在屍骨中,直至魂飛魄散。
「其他那些女孩也被他這麼禍禍過?」
「嗯。」
我彎腰沖焚屍爐鞠了個躬,轉身直奔老趙頭的宿舍。
十幾個骨灰盒,裡頭裝的壓根不是無人認領的骨灰,全是受害者。
「諸位是我一時疏忽,差點被那老雜毛矇騙過去。」
「現在,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鞠了一個躬,我抬手掐了一個法訣,口念法咒,骨灰盒開始顫抖。
院子裡、不知何時一大片烏雲飄過來遮住了太陽。
剛要被押上車的老趙頭,突然像是見鬼了一樣,不顧一切推開幾個差人就往大廳里跑。
牛隊長他們想追,被一陣陰風吹的東倒西歪。
無處可逃、無處可躲的老趙頭鑽進了焚屍爐。
壓根沒上鎖的門,像是被無形力量死死頂住了。
大火燃起,慘叫聲片刻未停。
我送了他一根散魂釘,在我看來這種人下地獄都不配。
「你既已通靈、本性也不壞,我可以做法讓你離開。」
飄在焚屍爐前的灰色人影搖了搖頭。
「不了,有個小和尚跟我說,這裡有很多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沒準還有冤屈,我既生在這,就該替到我肚子裡的亡者把關,送他們最後一程,這是我最好的修行。」
「小和尚?」
「嗯,小和尚叫慧明。」
「是這小禿驢啊!」
灰色人影沖我揮了揮手,消失不見,只剩下常人眼裡一堆鋼鐵鑄成、每天焚燒屍體、晦氣不堪的焚屍爐依舊靜靜矗立在原地。
「許仙,那老雜毛呢?」
被冤魂所阻,這會方才匆匆趕來的牛隊長開口追問。
「爐子裡,都成灰了!」
「我去!死的好啊!」
「但這報告回頭咋寫?!媽的!」
牛隊長前一秒還在大呼死得好,下一秒撓著腦袋愁眉苦臉。
我走出火葬場大廳,正準備給孫祖耀說一聲,明天把馬闖遺體送到城東火葬場這邊。
他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許仙,有個和尚找你化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