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二章 接陰胎

  與此同時,馬老疤也拋下錨繩,將撈屍船停在了河中央。

  這表示我們已經到地方了,這兒便是林薔薇的沉屍之處。

  「他這怕是給那子母煞魘住了。」

  我皺著眉頭,走到王城身邊喊了幾聲,果然一點反應沒有。

  確實是被林薔薇的怨氣給魘住了。

  我也沒想到林薔薇的怨念那麼大,或者說它對腹中胎兒的牽掛那麼深。

  現在施法喚醒王城的話,弄不好就會讓林薔薇察覺到不對勁。

  「老王這次你得受罪了。」

  低聲呢喃一句後,我便蹲到王城身旁,開始按計劃行事。

  「再忍忍、忍忍,孩子馬上就生出來了。」

  「用點力,用點力!」

  我是跟師父學過一些粗淺的醫理、醫術,可這接生我也是一竅不通。

  只能想著在電影、電視劇里看到過的那些接生劇情,依葫蘆畫瓢。

  好在王城這會被魘住,潛意識裡就把自己當成了即將臨盆的孕婦。

  神態舉止也好、痛呼嚎叫也罷,比真正臨盆的孕婦,還要真切幾分。

  假裝替王城接生的同時,我也時時刻刻注意著河面上的動靜。

  馬老疤也沒閒著,抓著船槳按照某種特殊節奏不停敲打著船舷,嘴裡頭念叨著連我也聽不懂的咒文。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撈屍船正前方,相距不過幾米開外的水面上,終於傳來了動靜。

  大片大片咕嚕嚕的氣泡不停往上翻騰。

  一片好似水草一樣的頭髮,慢慢從水裡頭漂浮了上來。

  那畫面怎麼說,還挺滲人。

  緊跟著大片原本水草一樣隨水飄蕩的頭髮迅速聚攏起來,慢慢被頂出了水面。

  一張毫無血色的慘白臉龐,皮球一樣飄在水面上,瞪著眼睛面無表情看著我們。

  「子母煞。」

  馬老疤側過頭朝我低吼一聲,手上船槳敲打船舷的節奏更急促了幾分。

  我搖搖頭示意馬老疤別衝動,一切按計劃行事,就當沒看到林薔薇。

  我低下頭繼續拙劣表演,替王城接生。

  隨著王城叫的越來越痛楚難忍,水裡頭原本只是浮出一個腦袋看著我們的林薔薇,像是大木頭樁子似的,整個直挺挺從水裡頭浮了起來。

  就那麼雙腳踩著水霧,飄在水面上。

  也不知道是因為即將臨盆,還是泡仔水裡頭太久,它的肚子挺的很大,圓鼓鼓的。

  下 身還不停有烏黑的血液流出來,滴滴答答落到湍急河水裡。

  見林薔薇已經整個浮出水面,馬老疤不在用船槳敲打船舷,慢慢放下船槳,伸手抓起了馬尾撈屍網。

  「馬老前輩。」

  見狀我忙搖著頭喊了一嗓子,馬老疤這一撈屍網下去。

  林薔薇出於對腹中胎兒的牽掛,必然反抗。

  到時候除了強行收復鎮壓之外,就真沒有半點迴旋餘地了。

  最終馬老疤還是悄悄放下了已經抓到手裡的馬尾撈屍網。

  我也瞅準時機,喊了一嗓子用力,孩子馬上就生出來了。

  然後暗中偷偷一掐法訣,將藏在王城衣服裡頭,冒充腹中胎兒的草人逼了出來。

  沾滿了血漿的草人,挺詭異滲人,反正不像是剛出娘胎的嬰兒。

  但這一幕卻成功騙過了林薔薇,被林薔薇怨念魘住的王城。

  產下草人以後,也表現得和普通產婦一樣,身體一軟,渾身冷汗淋漓,像是鬼門關剛走了一遭,抽乾了全身氣力,嘴裡也是夾著嗓子含糊不清的喊著:「孩子……給我看看孩子。」

  「孩子在這呢。」

  我一邊用餘光盯著漂浮水面上的林薔薇,一邊脫下外套三兩下包好草人,順手遞給了王城。

  王城哆嗦著手一把接過草人,母親抱孩子一樣緊緊摟在懷裡。

  我讓王城冒充產婦,又弄了草人,除了打算利用類似處境,讓林薔薇觸景生情,引它出水之外。

  便是想要利用林薔薇產子在即,度化與它。

  林薔薇被方山青妹妹推入黃河溺亡,腹中胎兒也隨之一命嗚呼。

  令人同情、心寒不假,但生死不可逆,腹中胎兒因為林薔薇的牽掛、怨念不會魂飛魄散。

  但死屍產子,屬於擾亂陰陽之舉,並沒有那麼容易。

  師父跟我講過一個故事,說的便是以前有一個孕婦回娘家途中,遇到土匪攔路,橫死於荒野之中。

  因為牽掛腹中胎兒,孕婦橫死之後也成了子母煞。

  不同的是故事裡那位孕婦變成子母煞以後,並沒有禍害無辜。

  而是四處攔路尋人,最後更是直接闖進了附近村莊。

  一個遊方到此的道士得知此事,斷言子母煞是想要求人幫忙接生。

  最後遊方道士請來一位接生婆幫忙,就在子母煞橫死的荒野里演了一出接生大戲。

  成功將子母煞引了出來,並且最後替子母煞接了陰胎。

  腹中胎兒呱呱墜地,子母煞怨氣頓消。

  我讓王城假扮臨盆孕婦,第二目的便是想將林薔薇引上撈屍船,在設法與其溝通。

  最後替林薔薇接陰胎,徹底消散林薔薇怨氣,將其度化。

  只可惜,戲碼已經做足,林薔薇也的確觸景生情,被成功引出了水面,卻始終不肯靠近撈屍船半步。

  只是飄在水面上,遠遠地看著我們。

  「不行直接下網吧,強行收復總比沉屍河底來的強。」

  馬老疤有些沉不住氣了,再次伸手抓起馬尾撈屍網,準備動手來硬的。

  蹲在船頭引路的大白鵝,也撲棱著翅膀沖林薔薇嘎嘎叫的兇猛。

  再一看林薔薇,一張臉慘白浮腫,雙眼更是如同死魚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可它的眼神,一直都在同為產婦的王城身上。

  等等。

  不是我的辦法不管用,也許是因為馬老疤之前和林薔薇惡鬥過一場。

  出於一個母親對孩子的保護,林薔薇擔心馬老疤會傷到腹中胎兒,不敢貿然上撈屍船。

  想明白這一點以後,我沒任何遲疑,忙快步走到馬老疤身旁壓低了聲音。

  「馬老前輩,您和大白鵝在這,這子母煞不敢上船。」

  「不然您和大白鵝先進船艙避一避,若是還不行,就按您說的辦。」

  馬老疤看了一眼不遠處飄在水面上的林薔薇,嘆了一口氣說了句:「自己小心。」

  隨後便放下馬尾撈屍網,招呼一聲老夥計,抱起大白鵝轉身鑽進了船艙。

  等馬老疤和大白鵝躲進船艙,飄在水面上的林薔薇還是沒動靜。

  老實說我也開始心急如焚起來,可我知道越是這種時候,也需要冷靜。

  林薔薇的遭遇,實在是令人唏噓。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將其度化,我也願意為之嘗試。

  修行之人,若是不能發慈悲之心,遲早會踏入歧途。

  「母子平安,你先忍一忍,我馬上帶你回家。」

  回頭沖被怨氣魘住的王城招呼一聲,我彎腰拿起船槳撐著撈屍船,假裝要離開。

  子母煞最難以對付之處在於腹中胎兒、最讓人心生惻隱之處,同樣是腹中胎兒。

  包括那個故事裡母子煞闖進村莊,攪的雞犬不寧,實際上只是為了尋人幫忙接生。

  其實母子煞是沒有多少正常人思維意識的,一切行為舉止大都出於被對中胎兒的牽掛。

  撈屍船慢慢調轉了船頭,我餘光一直注意著林薔薇。

  終於在我馬上快要徹底沉不住氣時,水面上一陣水霧翻騰。

  撈屍船輕輕晃動了一下,林薔薇直挺挺站在了船舷上。

  瞪著死魚眼看了看我,又馬上看向了它認知里和自己一樣的王城,慢慢張開嘴想要說話。

  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嘴裡頭不停往外流著水。

  被怨氣魘住的王城,這會還真就是十足的母愛泛濫。

  子母煞上船。

  他立馬緊緊抱著草人,一臉緊張警備的盯著林薔薇。

  準備朝王城飄去的林薔薇,完全出於同為母親的意念,慢慢停了下來。

  我也不再遲疑,放下船槳,從八卦袋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通靈符。

  「上應九星大靈官、下呼八方大 陰帥。」

  口中法咒念動不停,腳下以腳尖為筆鋒,迅速在船板上勾畫出一個圖案。

  「急急如律令!」

  敕令落地的同時,我腳下猛地一點船板。

  手中通靈符也在同一時間化作飛灰,飄落到了林薔薇腳邊。

  「推你下水的兇手現已伏法,我知你如今最放不下的乃是腹中胎兒。」

  「隨我上岸,我可替你接陰胎。」

  林薔薇像是機器人一樣,腦袋慢慢歪了下來,一片灰白的眼眸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就那麼直勾勾看著我。

  濕漉漉的頭髮還在不停滴滴答答往下留著水。

  「難道這辦法不管用?不應該啊?子母煞已經引出水,引上船了。」

  見林薔薇沒任何反應,我心裡頭也沒感覺到什麼回應。

  我也是不由自主開始心急如焚起來。

  「夫君,妾身雖未做過母親,卻也理解一個母親對孩子安危的擔憂。」

  「身為妻子、母親,卻被丈夫、小姑子謀害,也許對於它來說,沒有其他地方比黃河裡更安全。」

  就在我抓耳撓腮,也想不出對策時,白靈素的聲音冷不丁在我心裡頭響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林薔薇不敢跟我上岸?」

  「沒錯,夫君何不就在這撈屍船上替它接陰胎。」

  我左右掃了一眼方圓不過幾平方還堆滿了各種雜物的撈屍船。

  先不說這撈屍船地方狹窄,其次這撈屍船是馬老疤祖輩相傳、吃飯的傢伙事。

  撈屍人下河撈屍本就有許多不為人知忌諱和規矩,接陰胎其實是很麻煩、很危險,也很晦氣的一件事。

  我也不確定馬老疤會不會答應讓我在這撈屍船上替林薔薇接陰胎。

  「小子你要做什麼放手去做吧,撈屍人是有許多規矩,不過沒啥規矩能比女人生孩子大。」

  「百無禁忌。」

  我正猶豫不決時,馬老疤從船艙里探出頭看著我說了這麼一番話。

  看到馬老疤,林薔薇身形一晃,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龐,五官頓時有些扭曲起來。

  顯然在林薔薇眼裡,馬老疤是會威脅到腹中胎兒的『壞人』。

  「多謝馬老前輩,有您這話,此事必成。」

  沖馬老疤抱拳鞠躬後,我抬頭看向了林薔薇。

  「林薔薇你若願意讓我在這撈屍船上替你接陰胎,你便向前一步。」

  「另外你得答應與我,腹中胎兒落地,便是你放下執念安心上路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