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八章 紅娘子

  一看來了這麼多村民,現場氣氛也陡然間緊張起來。

  撈屍工作只好暫時擱淺,張隊長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陪他一塊過去。

  浩浩蕩蕩上百號村民,一股腦擁堵在了警戒線外,要不是差人拼命阻攔,只怕早就衝過了警戒線。

  「我們已經查實,陳小海遭人斬首殺害,屍體就被沉入後面這糞池之內!」

  「你們陳家灣來這麼多人是想幹什麼?阻撓衙門辦案?」

  「還是殺害陳小海在場的人人有份!」

  張隊長一發話,聲音不大,卻是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嘈雜局面頓時安靜下來不少。

  上百號陳家灣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畢竟誰也不想背上一個殺人大罪。

  眼見局面就要穩定下來,一個五十多歲,一臉精明長相的中年男人從村民中走了出來。

  「張隊長說話辦事可要講證據,您說我們殺了陳小海,可有啥證據啊?」

  這話一出,頓時響應一片,陳家灣村民紛紛大喊著讓張隊長拿出證據來。

  「嚷嚷什麼,等會屍體打撈出來,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片地是我們陳家灣的,要是沒什麼證據,你們不能動!」

  「對,你們不能動!」

  話音落地,上百號陳家灣村民,也不管在警戒線旁阻攔的差人,你爭我搶,便要往裡沖。

  陳家灣這些村民明擺著是耍無賴,或者說他們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繼續替陳家橋一家隱瞞。

  非要我們拿出陳小海被人殺害的鐵證,才肯讓我們動手撈屍。

  然而在人家地盤上,又人多勢眾,一時間場面便有些失控。

  好在這一局面,我一早就預料到,也早給張隊長提了對策。

  我馬上側頭看著張隊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按計劃行事。

  「非得要證據是吧?證據沒有,兇手倒是有。」

  張隊長也不遲疑,向前走了幾步,擋在了那些陳家灣村民前頭。

  一聽兇手已經抓到,陳家灣那些村民再一次傻了眼,每個人臉色都變了。

  並非是真相被解開,即將面臨律法審判的畏懼、慌亂,而是於心不忍。

  除了不忍之外,每個人眉宇間還噙著一抹深深地擔憂。

  這時候,不遠處四個差人領著陳家橋一家三口朝這邊走了過來。

  今天便是十五,那片新墳地無辜枉死的十六位老人,初一十五都需要陳家橋一家去祭拜。

  我老早就讓張隊長安排了人手去新墳地守株待兔。

  讓我意外的是,安排去的差人不僅成功蹲守到了陳家橋一家三口,還帶回來了一個少女。

  少女看著也就十八 九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蛋上有不少雀斑,背後背著一把桃木劍,身上還挎著一個畫有陰陽八卦圖的布包。

  難道這少女就是替陳家灣村民出謀劃策的那位民間高人?

  一時間我也有些吃驚,轉念一想這不大可能。

  不管是那片超度冤魂的新墳地,亦或是鎮壓陳小海屍體的旱廁,環環相扣布局之巧妙,讓我都有些嘆為觀止。

  衙門差人帶回來的這少女,沒有這份道行。

  不過就算不是正主,少女也絕對和替陳家灣村民出謀劃策、巧妙布局的那位民間高人,有莫大關係。

  「我知道諸位,都是出於惻隱之心,想要替陳家橋一家隱瞞。」

  「可人命關天,是非曲直自有律法評判,如果僅僅只是因為惻隱之心,任何人都可以凌駕律法之上的話,那就亂了套了!」

  「你們讓沒有宗親撐腰的普通人怎麼辦?」

  應付眼前這種局面,張隊長比我擅長,自然由他出面,按理也輪不著我顯擺。

  我就在一旁安安靜靜看著,隨著張隊長一番軟硬兼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話落地。

  陳家灣上百號村民全都不再言語,紛紛低了下頭。

  一時間現場安靜了可怕。

  這時候幾個差人,也帶著陳家橋一家三口、帶著那個身背桃木劍的少女到了近前。

  沒有任何徵兆,陳家橋一家三口撲通一下子就跪倒了陳家灣一百多號村民跟前。

  砰砰砰。

  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陳家橋父子兩人,額頭都磕破了。

  「謝謝大傢伙、謝謝大傢伙。」

  「小海他活著是惡人,禍害大家,死了還要折騰大家,子不教父之過,我在這給大家賠禮。」

  說完,陳家橋一家三口又重重給陳家灣一百多號村民磕了頭。

  一百多號村民再一次低下了頭,每個人都在搖頭嘆息,一臉同情,好幾個婦人甚至已經開始悄悄抹起了眼淚。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大傢伙不必再替我們隱瞞。」

  「終究紙包不住火,既然瞞不下去也就不用折騰了,陳叔、陳爺爺、嬸子你們先起來,陳小海這禍害死有餘辜。」

  「你們是大義滅親,就算真相揭開,大傢伙也一定會聯名替你們求情。」

  身背桃木劍的雀斑少女狠狠瞪了我們一眼,一邊說著一邊跑過去攙扶陳家橋一家三口。

  整個過程,沒人去阻攔。

  陳家灣一百多號村民,也紛紛當場表示,願意一塊聯名替陳家橋一家三口求情。

  攙扶起陳家橋一家三口後,雀斑少女轉身徑直朝我們走了過來,準確說只直奔我而來。

  來到近前,她撇了一眼我背著的八卦袋、七星劍。

  「原來有同行,怪不得這些差人這一次,能這麼快搞清楚真相。」

  一句話讓張隊長和他同事,臉上都閃過了一絲尷尬。

  的確如果這次不是張隊長病急亂投醫尋求我幫忙,我第一時間在那片新墳地發現端倪。

  從玄學角度順藤摸瓜推導出了真相。

  有陳家灣眾多村民集體隱瞞、打掩護,恐怕張隊長再來十次、八次,也不見得能發現什麼問題。

  群眾的力量,永遠是強大的。

  「前有登天階、綠柳蔭、九曲十八彎,後設冤魂渡直通陰陽路,初一十五香火祭拜,以此消除冤孽,度化冤念。」

  「布局巧妙,令人嘆服。」

  雀斑少女冷哼一聲,微微一昂頭,滿臉驕傲,她的反應讓我更加確定,陳家灣這些布局,絕不是出自她之手,她沒有這個道行。

  「年紀輕輕到還算有些眼力,既然你能看出這些門道,應該知道將陳小海沉屍糞池,不僅僅是為了陳叔一家。」

  「更是為了陳家灣全體村民,屍體沒完全腐爛之前動不得,擅動屍體惡鬼出籠,陳家灣雞犬不寧。」

  我既然能看穿陳家灣整個布局,豈會不知道一旦撈出陳小海屍體,陳小海必然惡鬼出籠。

  不過現在最可怕的不是陳小海惡鬼出籠,而是有東西在借局搭橋,想要助陳小海成屍煞。

  一旦陳小海成了屍煞,旱廁鎮惡鬼之局,一樣要破。

  皆是必然比惡鬼出籠,來的更可怕。

  聽完我的解釋,雀斑少女驚到眼睛瞪的溜圓,片刻後雀斑少女緩過神,連連擺手翻著白眼一臉不屑看著我。

  「還成屍煞,看你年紀也不比我大多少,少在這嚇唬人。」

  「你知道屍煞是啥玩意嘛?那東西可比尋常黑毛粽子還難纏。」

  雀斑少女口中提到的黑毛粽子,便是我在李家村與之惡鬥一場的黑毛僵。

  那玩意有多難對方,不用我多說,即便現在我算是道行大漲,在獨自一人對上黑毛僵,想要將其消滅,估計也夠嗆。

  屍煞遠比黑毛僵難纏,並不是這東西比黑毛僵本事大。

  而是屍煞屬於屍鬼一種,屍身、魂體再度合一。

  惡鬼這東西多多少少都保留有『人』一部分思維邏輯,兇殘狡詐。

  換句話來,屍煞既有屍怪刀劍難傷、力大無窮的體魄,同時兼備惡鬼的兇殘狡詐。

  可以理解成有部分靈智的黑毛僵,尋常黑毛僵說難聽些,就和野獸沒多大區別,一切行為舉止大都是本能趨勢。

  嗜血、畏懼等等。

  一般殭屍想要誕生靈智,非得達到餓鬼冢里那隻飛僵的境地。

  所以屍煞這玩意,屬於相當邪門的一類屍怪。

  我一番對答如流,再次讓雀斑少女驚愕不已。

  「你……你到底什麼來頭?師出何門,竟然知道這麼多。」

  「不用管我師出何門,咱們目的一致,都想保護陳家灣一方平安,你若不信我所言,大可以過去看一看。」

  「陳小海已經吃了不下幾百隻動物的心肝,若不及時處理,恐怕下一個十五月圓,就是他成屍煞的日子。」

  雀斑少女咬著嘴唇,眼神閃爍幾下,拔腿便朝著旱廁跑了過去。

  我想了想,也跟了過去,雖說現在朗朗青天,還有這麼多人在場。

  陽氣重。

  但屍煞這東西過於邪門,以防萬一還是小心些好。

  來到糞池旁,隔著老遠那股子臭味就熏得人難受。

  生石灰已經不再繼續散發熱量,糞池也不再如同煮沸的滾水。

  沉入糞池底下的動物屍體,大部分都浮了上來,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糞池。

  在生石灰作用下,很多動物屍體,都已經骨肉脫離,開始加速腐爛。

  我捏著鼻子掃了一眼,沒看到陳小海屍體浮上來。

  雀斑少女看到這一幕,眉頭一皺、俏臉瞬間毫無血色,跟著便是彎腰狂吐。

  「現在總該信我的話了吧?」

  幾乎快要被熏到窒息,快把苦膽水吐出來的雀斑少女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捏著鼻子朝我連連擺手。

  沒辦法,我只好走上前攙著她跑到了上風口。

  風一吹,雀斑少女這才漸漸緩了過來。

  「嘔…太噁心了,這麼多動物屍體,心肝全都沒了。」

  「不大可能啊,我們做了那麼多安排布置,平常陳家灣村民也無人膽敢靠近。」

  「好端端的陳小海怎麼會成屍煞?」

  「不是陳小海成屍煞,是有東西在背後搗鬼,是人是鬼、是妖是怪不得而知,不過必然不是良善之輩。」

  我想了想,便把當晚以孔明燈尋到陳小海沉屍之處時,有東西操控動物跳入糞池。

  還掀起夜風吹散雲層,讓月光投射到糞池這些事詳詳細細告訴了雀斑少女。

  雀斑少女聽完以後,臉色驟變,滴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驚恐不安。

  「紅娘子!紅娘子!一定是紅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