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夜色下,一片骯髒惡臭的糞池正在不停咕嚕嚕往外翻著氣泡。
隨著最後一個氣泡炸裂,一條慘白的人手猛地從糞池裡直挺挺升了出來。
手臂五根手指極度猙獰扭曲,全都彎曲成了雞爪樣,像是要活生生將人給掐死似的。
每一根手指,仿佛都透著猙獰、兇狠。
待到看清楚那是一條人手之後,王城嚇得一個踉蹌,接連朝後退了好幾步。
周圍氣氛也一下子變了,壓抑中透著詭異。
讓人心頭莫名便覺得十分不舒服。
嘩啦一聲。
陳小海的屍體突然整個從糞池裡浮了出來。
被砍斷的脖頸處,一圈密密麻麻蜈蚣似的針腳清晰可見。
整個屍體已經被泡到浮腫腐爛,臉龐大如餅狀,詭異的是屍體兩隻眼睛周圍去沒有任何腐爛痕跡。
一片死氣的灰白眼眸瞪的老大,直勾勾看著月亮。
王城已經嚇得不敢動彈,張隊長也下意識摸向了腰間,準備掏傢伙事。
我也反手握緊了背後的七星劍。
就在這時候,原本就如同正常浮屍一樣漂著的屍體,突然硬生生轉過頭朝我們看了過來。
四周一片死寂,那一刻我們都清晰聽到了屍體頸椎骨關節摩擦的嘎吱聲響。
一時間,三個活人、一具屍體,四雙眼睛面面相覷。
陳小海已經腐爛整個嘴唇耷拉下去的嘴巴,也慢慢張了開來。
一張一合撿,像是在沖我們說話。
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死!他要我們全部人都死了!」
「死!全部人都要死!」
明明沒有任何聲音,王城、張隊長卻幾乎是同一時間,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還真是生而為禍、魔星投胎,給人鎮到糞池裡,還不老實?」
我緩過神冷喝一聲,抬手一道鎮符祭出,直接朝著屍體鎮壓而下。
「急急如律令!」
鎮符威勢下,陳小海浮出糞池的屍體,再一次緩緩沉入了糞池。
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王城、張隊長卻是已經渾身都被冷汗給打濕透了,尤其是王城腿肚子一直哆嗦,完全是抖似篩糠。
許久後張隊長緩過神來,抬起手擦了擦滿額頭的冷汗珠子。
「屍體還真被沉入糞池裡了,剛……剛剛那一幕也太詭異滲人了些。」
「許仙這次恐怕還真都讓你說中了,陳小海是十惡不赦、罪該萬死。」
死了還折騰出那麼大動靜,生前又豈會是什麼良善之輩。
「張隊長剛剛你也領教了,這陳小海怨氣衝天,若是一直讓屍體鎮在糞池,等到屍身盡數腐爛,自然太平無事。」
「取出屍身,不小心可會鬧出亂子。」
「不是還有你在嗎?」
張隊長一句反問,讓我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反駁了。
要是以我一年前的道行,碰到眼前這情況,還真有些捉襟見肘。
不過如今我也早已經不是那個吳下阿蒙,縱使這陳小海生前是惡人、死後是惡鬼。
我也有把握,讓它再死一次,來個魂飛魄散。
只是我有一點想不大明白,不管是那片新墳地所布的風水局,亦或是收復陳小海,將其屍身鎮入糞池。
應當都是出自同一位民間高人之手。
這旱廁就是專門修來鎮壓陳小海,位置選的特別考究。
糞池周圍也按九宮八卦,釘了桃木樁。
就連修砌糞池、旱廁的磚塊,都是提前用黑狗血浸泡過的。
外牆掛的大白,裡頭只怕也混入了糯米粉。
我也是在轉角地方發現磚塊顏色不對,才看出這些。
既然做了如此周全、巧妙安排,有這麼多東西鎮著。
按理說陳小海就算如今魂歸屍身、冤孽滔天。
也大可能,一感應到活人氣息,就從糞池底浮出來。
更何況我、王城、張隊長,我們三個人也不是陳家灣的人。
與陳小海生前沒有任何因果糾纏。
偏偏陳小海的屍體,就浮了出來?
「許…許仙你…你快看!又來了!」
「又來了!」
我心頭正萬分納悶呢,王城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的場景,哆哆嗦嗦指著糞池,大呼小叫起來。
我都能清楚聽到,因為過度驚恐,他上下牙齒不停碰撞發出的聲音。
與此同時,我也感覺到一股沖天煞氣瀰漫而起。
忙抬頭朝著糞池一看,眼前一幕讓我也不淡定了。
咕嚕嚕。
不知何時,整個糞池像是被煮沸了一樣,瘋狂翻湧起來。
緊跟著一具接著一具的動物屍體,從糞池底浮了出來。
貓的、狗的、雞鴨鵝的、老鼠的甚至還有狐狸、黃鼠狼的。
密密麻麻的動物屍體,幾乎飄滿了糞池表面。
陳小海的屍體,也再一次浮了出來,就飄在那些動物屍體中間,一上一下、浮浮沉沉。
一眼看過去,眼前那是什麼糞池,分明就是泡滿了屍體的血海。
緊跟著更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呼一聲,一陣夜風襲來。
天上稀薄雲層被徹底吹散,月色更加明亮幾分。
都說十五月亮、十四圓。
霎時間,明亮月色將整個山坳映照的好似白晝一樣。
淒涼似水的月光,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操控,聚攏起來盡數照射到了陳小海屍身之上。
月光照耀下,陳小海浮腫、腐爛的臉龐,竟然露出了一抹活人一樣享受貪婪的樣子。
「快!老王快找找看有沒有竹竿、木棍啥的!」
「現在就把陳小海屍體撈上來!快啊!」
我猛地反應過來,這是有東西在以陳小海屍身養煞。
來不及多解釋,我急忙大喊起來,招呼王城、張隊長找東西,現在就將陳小海屍體撈出來。
因為一旦養煞成功,陳小海必化做屍煞。
師父和我提過,屍煞一出,方圓十里生機斷絕。
屍煞不同於殭屍以血液為食,屍煞專吃心肝。
見我突然間變得如此焦躁,王城、張隊長也不敢多問,急忙四處尋找起來。
飄滿動物屍體的糞池裡,陳小海的屍體沐浴在月光下,還在貪婪吸食著月光精華。
自古以來太陽便代表極陽,月亮代表太陰。
故而殭屍、狐妖、黃鼠狼一類山精鬼怪,都喜歡沐浴月光,甚至拜月。
整個山坳,完全是一大片荒地,別說木棍、竹竿,想找一根粗點的樹枝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我為何突然間變得如此焦躁不安,張隊長、王城也還是意識到了問題嚴重。
「許仙,這沒有啊?」
「要不我去別的地方找找看!」
「別忙活了,趕緊把外套拖下來,弄根繩子。」
說完,我低下頭四處一掃,從旁邊搬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
三件外套綁在一塊弄了一條繩子,打了個繩套,綁住石頭。
我試了試,勉強湊合,便想要以此套住陳小海的屍體,將其拽上來。
誰曾想,繩子扔下去,陳小海的屍體像是預感到了危機,突然一下又沉入了糞池。
只剩下被開膛破肚、吃了心肝,密密麻麻的動物漂在上面。
正常思維來說,屍體怎麼可能會躲開。
然而即將化為屍煞的陳小海屍體,它就躲開了。
預感到情況危急,王城也記得團團轉。
「怎麼辦?要不然…要不然下去撈?!」
「說什麼胡話,且不說這特娘不是泳池、是糞池,這麼多屍體、煞氣沖天,陳小海的屍體即將成煞,貿然下去你想被開膛破肚、吃了心肝!」
「對啊,別亂來,安全第一,不說什麼煞氣、成煞的,這糞池臭氣熏天,貿然下去百分百熏死人!」
張隊長也果斷否決了王城要跳下糞池,打撈陳小海屍體的想法。
我們正有些一籌莫展時,突然四周齊腰深的野草地里,一陣嘩啦啦的響動。
這種情況下,我們都有些草木皆兵,張隊長立馬掏出了傢伙,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晃動不停的草叢。
我也拔出了七星劍,不著痕跡將王城護在了身後。
一大群體型肥碩的老鼠、從草叢裡衝出來,瘋了一樣跳進了糞池。
跟著就是黃鼠狼、野貓野狗,起碼上百隻動物。
就在我們眼前,自己跳進了糞池。
那些動物跳進糞池後,眨眼就沉了下去,一點掙扎都不帶有。
感覺就像是被陳小海的屍體給拽了下去一樣。
「這…這些動物是瘋了嗎?」
王城稍微緩過一些神來,轉過頭呆呆地看著我,試探著問了一句。
「不是瘋了,是被什麼玩意驅使,跳下糞池以心肝餵養陳小海的屍體。」
我皺著眉頭,咬著牙一字一句,無比嚴肅說著。
「驅使?難道是給陳家灣村民出主意修新墳地的那個傢伙?」
「不好說。」
這次我真不是在賣關子,是我也拿不準了。
給陳家灣村民出主意、修新墳地、又將陳小海屍體鎮入糞池的必然是一位懂行的民間高人。
這位民間高人做的這些,並沒有任何不對。
但背後有東西驅使夜風、吹散雲層,讓陳小海屍體吸收月光精華。
又驅使動物跳入糞池,以心肝餵食陳小海,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張隊長情況有變,真讓陳小海屍體成煞,處理起來很麻煩。」
「你趕緊聯繫衙門,帶齊傢伙事把屍體撈出來。」
「對了,趕緊讓人弄些生石灰來,越多越好!」
我要生石灰並非是用來克制屍煞,而是用來阻止陳小海屍體成煞。
生石灰遇水沸騰,會產生高溫,能加速屍體腐爛。
只要屍體腐爛乾淨,不管背後要讓陳小海屍體成煞的是什麼人,都註定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馬上去聯繫。」
張隊長也不敢浪費時間,忙跑去一旁打電話聯繫衙門。
我則是叫上王城,一塊去旁邊荒草地里儘可能多搜集一些枯草、爛葉。
然後一股腦扔到糞池裡,用來擋住一部分月光。
過了大概四分鐘,張隊長急匆匆跑過來告訴我,已經聯繫好了。
衙門那邊馬上準備東西、安排人手出發,明天一早肯定趕到。
「安排兩個人,先把生石灰送過來,越快越好。」
我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
有東西在背後推波助瀾,陳小海的屍體即將成煞,我擔心節外生枝。
也沒敢走遠,帶著張隊長、王城就在車裡睡了一夜,守著陳小海屍體。
翌日,天剛蒙蒙發亮,幾個差人開著小貨車送來了十多口袋生石灰。
給每個人一道護體符戴上,又讓他們戴好防毒面罩。
我便讓他們將生石灰一股腦全倒進了糞池。
隨著生石灰倒入,很快整個糞池就像是開了鍋一樣,不停咕嚕嚕冒著泡。
一陣陣混合著腐臭味、糞便臭味的熱氣升騰瀰漫。
風一吹,整個山坳臭氣熏天,戴了防毒面罩,不至於中毒,卻抵擋不住那股臭味。
所有人都被熏得狂吐不止,一股腦跑到上風口山坡上,這才好受了些。
又等了一會衙門裡大批幫手到了,直接拉了警戒帶。
抽水機、竹竿、大抄網、鐵鉤子工具也是一應俱全。
就在我們準備撈屍時,陳家灣上百號村民不知從何處聽到了風聲,浩浩蕩蕩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