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五章 生而為禍 煞星投胎

  「這事和陳小海一案會不會有關係?」

  張隊長也立馬想到了這一點,忙抬起頭看著我追問。

  我搖了搖頭。

  「不好說,也許有也許沒有,現在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這片墳地里安葬的老人,都不是壽終正寢。」

  「陳家灣這地方,估計還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走吧,這墳地沒什麼好看的了,直接去陳小海家吧。」

  抬起手拍了拍張隊長肩頭,我轉身朝著路邊走去,王城跟在後頭,摸著下巴學著柯南的樣子,一直在沉思。

  張隊長神色也很複雜,自從接到凱麗陳報案以後,他帶隊不止一次來過陳家灣。

  現在看來,張隊長前幾次來是一點問題都沒接觸到。

  回到路邊,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下來,我們也不敢耽誤時間,驅車直奔陳家灣下村。

  張隊長帶隊來過好幾次,自然是輕車熟路。

  也就半個多小時,便到了陳小海家。

  格外破舊、老式的一個農家小院,院子裡只有兩棟上了年月的低矮破舊土坯房。

  和周圍一棟棟新建的磚混小樓房,形成了格外鮮明的反差對比,簡直像是兩個年代的產物。

  「這陳小海家貌似經濟條件不是很好呀?」

  我回過頭隨口問了一句,正忙著從後備箱往外提米、油的張隊長抬起頭笑了笑,給我大概說了下陳小海一家的情況。

  自從陳麗被拐賣以後,陳小海家便只有他一個孩子,上面還有個爺爺陳國壽。

  陳小海的父親叫陳家橋,老實巴交,帶著殘疾,母親姓吳是個啞巴,精神有點不大正常。

  一家人在陳家灣確實屬於貧困戶中的貧困戶,這些年陳家灣其他人家日子越過越好,唯獨陳小海家是越過越差。

  「我呸!把親閨女賣給人販子,日子過不起來,這叫報應。」

  王城聽完,忍不住攥著拳頭低聲罵了一句。

  我笑了笑,沒去接話,一開始聽凱麗陳講述幼年被父母賣給人販子,是哥哥陳小海救了她一事時,我也憤怒。

  之後冷靜下來一琢磨,又覺得不大對勁。

  眼下到了陳小海家門口,一看這情況,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愈發強烈了幾分。

  張隊長拿好米油,抬手敲了敲四處漏風、歪歪斜斜的破舊院門。

  吧嗒一聲。

  屋子裡亮起了昏暗燈光,一個頂著一個雞窩頭、頭髮亂糟糟髒兮兮,鬍子拉碴,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小跑了出來。

  中年男人穿著一件髒到包漿反光的毛衣,毛衣領口歪歪斜斜,袖口處線頭耷拉著。

  形象簡直比流浪漢,還要悽慘幾分。

  「老陳,天都黑了你這也不開燈,我還以為家裡沒人呢?」

  說著,張隊長便把手裡提著的米、油遞了過去。

  「電費貴嘛,還能看得清。」

  我印象中,小時候確實經常停水停電,村里一些老人晚上早早睡覺,很大原因是捨不得開燈。

  近幾年別說城裡,就是村里也早已經家家戶戶各種家用電器。

  已經很少聽到有人覺得幾毛錢電費貴,天黑也捨不得開燈。

  何況一路過來,陳家灣幾個村子經濟條件都不差,大多數人家都已經住上了新房子。

  說完,陳國橋忙將手在髒到包漿反光的毛衣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去接張隊長遞過去的米、油。

  我下意識掃了一眼,就看到陳國橋一雙手布滿老繭,十個指關節凸 起、變形。

  嚴重的關節勞損。

  再仔細看他體型,雖然瘦,肌肉卻很紮實。

  這是村里老輩人成年累月,從事重體力勞動最直觀的證據。

  小時候村里老人常念叨懶漢、懶漢,睡茅草,大概意思就是說在村里你要是不勤勞、不肯干。

  別人家冬天都能睡棉被,你只能睡茅草。

  陳家橋家一眼看去,基本上也就是睡茅草的情況了。

  可他嚴重勞損的指關節、滿手老繭,消瘦卻還有紮實肌肉的體態,都足以證明他長年累日從事重體力勞動。

  懶漢怎麼可能做到這一步?

  我也是農村出生、農村長大,在村里勤勞不一定能發家致富。

  但現在這年頭,絕不至於讓你日子越來越差,淪落到能到和村里其他人家差了一個年代。

  這一發現,讓我心有那種不對味的感覺又強烈了幾分。

  到了屋子裡,大概一掃,家裡比我想像中還要清貧。

  唯一的電器,就是頭頂上一盞不超過十瓦的昏暗鎢絲燈。

  連手電筒都看不到一把,開燈還是因為我們來了。

  堂屋中央有個現在已經很少見的火塘,一根黑漆漆的鐵鏈掛著一口羅鍋。

  陳國壽和兒媳,坐在火塘旁,見家裡有客人到訪,忙放下手裡的茅草站了起來。

  「這是在做線香?現在很少有人會弄這個了。」

  以前我奶奶也會動手做線香,原材料山上就有。

  主要就兩種,其一是茅草,修整乾淨作芯子,外頭一層葉綠色燒起來有香味的東西,是一種植物的葉子。

  現在村里也很少有人做線香了,不少年輕人恐怕都不知道還有這手藝。

  「晚上閒著也沒事。」

  「家裡也沒啥好招待的,張隊長你們喝口熱水吧。」

  陳家橋端了三杯熱水過來,小心翼翼放到我們腳邊。

  「行了老陳別忙活了,今天我們來還是為了陳小海這事。」

  張隊長開門見山問道,我則乘機暗中留意起陳家橋一家三口的反應。

  讓我萬分納悶的一幕出現了,提到陳小海時,陳家橋忙偷偷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

  精神不大正常的陳小海母親,眼神閃爍著恐懼。

  對兒子的恐懼。

  母親怎麼會恐懼兒子呢?

  這裡頭一定有問題。

  陳國壽也馬上低下了頭,眼眶瞬間泛了紅。

  「小海他半年前就出去打工了,我們也聯繫不上,張隊長你要不嫌麻煩,可以自己去找找,好像是去了南方。」

  一番回答天衣無縫,為何我會說天衣無縫。

  因為直覺告訴我,陳家橋在撒謊。

  張隊長眉頭明顯一皺,顯然陳家橋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

  合上記錄本,張隊長還想要進一步追問,被我一個眼神擋了回去。

  「陳麗小時候被你們賣給人販子了對吧?」

  我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陳家橋,提到陳麗,反應最激動的不是陳家橋,而是陳小海精神不大正常的母親。

  她突然昂起頭,瞪著眼睛看著我,嘴裡夢魘似的嚷嚷。

  「陳麗!麗麗!麗麗在那?」

  「麗麗在哪?」

  一邊不停追問,她還一邊朝我撲過來,想要拽我手。

  陳家橋忙一把將人拉了回去,緊緊抱在了懷裡。

  「家裡窮養不起閨女,就賣了,是我做的,要抓就抓我。」

  「艹!老子還想著你多少狡辯幾句,這麼痛苦就承認了!」

  「你特麼還是個人不,那可是你親閨女!」

  從來到陳小海家,就一直壓著火的王城,再也忍不住蹭一下站起身,指著陳家橋破口大罵起來。

  「張隊長抓人,這老孫子都承認了!販賣兒童,還是親閨女,讓丫的吃一輩子牢飯!」

  張隊長也站了起來,馬上要動手拿人,陳家橋的反應也很奇怪,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臉上有一種解脫。

  一直沒說話的陳國壽撐著膝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老淚縱橫擋在了兒子跟前。

  「是我嫌棄陳麗是個女娃,家裡還多張嘴吃飯,就聯繫了人販子給娃娃賣了!」

  「抓我。」

  「還特麼爭著認罪咯,張隊長甭客氣,全給抓回去吃牢飯!」

  王城是真氣昏了頭,估計要不是張隊長在,他真要上去動手揍人。

  「老王別瞎指揮,這事過去了,陳麗現在過得挺好,因禍得福。」

  「陳叔,嬸子她這兒出問題,有多久了?」

  我站起身攔下王城,看著陳家橋抬手指了指腦袋問了一句。

  「十多年了,記不清了,你們不是要抓人嗎?趕緊的!」

  「陳叔您別激動,我說了這事過去了,能帶我去陳小海房間看看不?」

  「只要沒啥問題,就確定陳小海只是失聯,以後我們也不會來叨擾。」

  我的擅作主張,讓王城、張隊長一臉不解偷偷看著我,不過處於對我的信任,他們也沒多問什麼。

  這時候陳家橋神色明顯一松、陳國壽也是如此,說不上是因為不再追究陳麗一事,還是因為要確認陳小海失聯。

  隨後陳家橋帶我們去了陳小海房間。

  家裡一共就兩間低矮土坯房,陳小海單獨住了一間。

  比起陳家橋三人住的屋子,陳小海的房間好了不止一倍。

  外頭沒多大區別,裡頭怎麼說呢,牆上貼滿了壁紙,還吊了頂,燈泡也是新款吸頂燈。

  床上還墊了席夢思,床邊擺著一張電腦桌,電腦不見了,只有幾根線。

  旁邊有個書架,上面擺了十幾本書,我一掃。

  好傢夥全是水滸傳,從白話文版本到兒童插圖讀物,應有盡有,旁邊還有幾個版本的水滸傳藍光碟片。

  「陳小海很喜歡水滸傳?」

  「嗯,他老說自己是梁山好漢。」

  我笑了笑沒在追問,梁山一百零八好漢,可都是龍虎伏魔井中逃出來的魔星、煞星。

  「還真是畜生不如,兒子就睡席夢思、玩電腦?!過好日子,閨女就得賣了換錢。」

  王城一直放不下凱麗陳被拐賣這事,忍不住又罵了起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孫子才閉了嘴。

  「張隊,沒啥問題了,能確定陳小海失聯,就此結案吧。」

  「許仙你……」

  這次造訪陳家灣,在我協助下找出了很多疑點,張隊長自然不可能結案,不過在我眼神下,他立馬反應過來。

  「就這麼辦,老陳那我們走了。」

  剛一離開陳小海家,王城、張隊長便忍不住拉住我追問起來。

  「許仙到底咋回事啊?你還一口一個陳叔叫,那老雜碎連親閨女都賣,兒子就當寶貝養著?」

  「是啊許仙,陳小海這事疑點重重,結案這不開玩笑嗎?」

  「陳麗不是陳家橋夫婦賣給人販子的,是陳小海。」

  這個答案其實挺匪夷所思,可這就是事實。

  不出意外張隊長、王城聽完我這話以後,一個比一個驚愕,尤其是王城,嘴巴長大到能囫圇塞進去一個雞蛋。

  「許仙你沒開玩笑吧?!凱麗陳自己都說了,是陳家橋夫婦要賣了她,陳小海在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