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 頭七回煞

  看著根嫂戴著呼吸機、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羅芳、孫祖耀也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幾個醫護人員匆匆跑進急救室,將我們勸了出去。

  按照慣例檢查、搶救直至確認死亡後,根叔、根嫂的遺體很快被蓋上白布推了出來。

  工作人員推著遺體從我們身旁路過時,突然呼啦一下,蓋住根叔、根嫂遺體的白布自己掀了開來。

  根嫂、根叔原本仰面朝天的腦袋也跟著直挺挺歪了下來,就那麼直勾勾盯著我們。

  滿是怨恨的眼神,讓我都有些心驚肉跳。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羅芳當場就會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一直到根叔、根嫂遺體被暫時送去太平間,他兩這才漸漸緩過神來。

  「我…我怎麼感覺根嫂在恨我們?」

  羅芳磕磕巴巴說著,孫祖耀也一臉擔憂看著我。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並非是我想嚇唬他們兩,根嫂、根叔咽氣前,記恨上我們是事實。

  根嫂趕走我們,自己喝下有毒的海鮮粥,和根叔一起自殺,想存了以死保全名聲的念頭。

  偏偏兩人臨咽氣前,聽到了護士那一番話。

  而在根叔、根嫂心裡,只有我們知道阿秋之死的真相。

  現在窗戶紙被捅破,根嫂、根叔咽氣前,只以為是我們把真相說了出去。

  晚節不保、死不瞑目,因此記恨上我們,情理之中。

  聽完我的解釋,羅芳、孫祖耀徹底慌了神。

  「根叔、根嫂他…他們真會纏著我們?可明明不是我們說的!」

  根叔想要殺人滅口、遮掩事實保全名聲已經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現在兩人死不瞑目,羅芳、孫祖耀再怎麼無法接受,也不得不擔心是否會被兩人纏上。

  「含恨咽氣、死不瞑目,頭七回煞太平不了。」

  「臨死還在顧慮名聲,我現在擔心阿秋這事鬧得太大、知道的人越多,根嫂、根叔鬧出的動靜會越大。」

  「許仙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根叔、根嫂還想害死所有知道這事的人?」

  「難道沒可能嗎?」

  我一句話,孫祖耀、羅芳都沉默了。

  安撫了兩人幾句後,我便起身去找剛剛在急救室提到阿秋之死的那個中年護士。

  中年護士說的其實是以訛傳訛的扳本,算不得真相。

  阿秋因根叔含冤莫白、根嫂見死不救是事實。

  不過根叔、根嫂可從來沒有軟禁過阿秋,也沒有逼著阿秋生孩子。

  可惜很多事就是這樣,即便是真相,經過口口相傳後,大都會偏離事實。

  人言如虎,絕不是玩笑話。

  我真正的擔心,也正是這一點,根嫂、根叔太在意、愛惜名聲。

  兩人已經選了歧途,掩埋真相的流言,勢必會讓兩人死後也在歧途上越走越遠。

  好不容易尋到那個中年護士,結果人家以為我是根叔、根嫂的親屬。

  對我那叫一個厭惡,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總算勉強讓她相信我不是根叔、根嫂的親屬。

  隨後她給我看了一篇帖子,發帖的人叫金泉少俠。

  帖子的內容正是阿秋之死的真相,帖子裡還附帶了很多照片,連阿秋日記的內容也一清二楚。

  甚至於包括昨晚根叔下毒想要殺人滅口保全名聲的事,也被這位金泉少俠爆了出來。

  金泉少俠是何方神聖?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我不得而知。

  不過帖子爆料的內容都是事實,離譜的是下面跟帖的吃瓜群眾。

  一大堆自稱知情者、自稱阿秋朋友的吃瓜群眾,在跟帖爆料。

  說根叔不止囚禁了阿秋一個,他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希望嚴查。

  還有很多自稱以前租過根叔家房子的租客,也爆料根叔就是個老變態。

  偷內 衣、襪子、偷看不說,還半夜偷偷開門欲行不軌。

  這些爆料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也無從分辨。

  可笑的是根叔、根嫂不惜下毒殺人滅口、不惜一死了之,也要維護的名聲。

  算是徹底成了一地雞毛。

  當天還有不少自稱阿秋朋友的熱血青年,跑去砸了根叔的大排檔,說要替阿秋討回公道、出一口惡氣。

  反正是越鬧越大,最後衙門都介入了。

  查來查去,阿秋的事倒是查了個一清二楚,網上其他爆料,也沒查出個所以然。

  根叔、根嫂膝下無子,後事是村里同族宗親幫著操辦。

  原本以根嫂、根叔一輩子的名聲,就算膝下無子,身後事也必然是很多人願意幫忙。

  不說多隆重,絕對風光。

  現在晚節不保、名聲徹底臭了,街坊四鄰都不大願意幫忙,整條街上的房子都租不出去。

  宗親很多也都是抹不開面,硬著頭皮搭把手。

  完事誰都在背後罵一句虛偽、噁心。

  自己晚節不保就算了,還連累宗親、連累街坊跟著被人指指點點。

  鬧到最後,宗親們都不願意讓根叔、根嫂的遺體回村,就在殯儀館簡單弄了個告別儀式。

  參加的人也是寥寥可數。

  最後準備按習俗停三天,就趕緊送去公墓下葬,儘早把這場風波停息下去。

  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最終還是無法避免。

  從殯儀館出來,孫祖耀、羅芳見我眉頭緊鎖,一臉的凝重,兩人也嚇得不輕。

  「許仙,現在怎麼辦?根叔、根嫂頭七回煞,真會找我們?會禍害鄉鄰?」

  纏上我們是必然,至於禍害鄉鄰倒也未必,不過有一點我確定。

  等到根叔、根嫂頭七回煞那天夜裡,若是街坊四鄰誰還在議論阿秋這事。

  一定也會被纏上。

  至於怎麼解決這件事,無非也就是度化或者鎮壓。

  根叔、根嫂含恨而死、死後必化為怨鬼不假,可始終是新死之鬼,道行不高。

  以我現如今的道行,想要鎮壓並不困難。

  只不過師父從小教我,捉鬼降妖理當以度為主,以鎮為輔。

  上來就直接鎮壓根叔、根嫂的鬼魂,我心裡頭也有些狠不下去。

  「阿祖,我給你列個單子,你按上面去準備,頭七晚上我們去根叔家,我想辦法超度他們。」

  「若是根叔、根嫂依舊執迷不悟,也只能將其收復鎮壓。」

  「至於羅小姐,頭七沒過之前你最好跟我們在一起,雖說你氣運旺盛、諸邪避讓,可此事畢竟你牽扯其中,有這份因果在,還是小心為上。」

  羅芳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還是搖搖頭選擇了拒絕。

  她跟我說,她還有好幾個通告要去趕,都是費好大勁才爭取到的資源。

  已經為了根嫂,在醫院耽誤了一天一夜,不能再耽誤下去。

  沒辦法我只好給了羅芳一道護體符。

  叮囑她這段時間儘量不要獨處,更加不要燒紙、祭拜根叔、根嫂。

  總之就記住一句話,根叔、根嫂之死是咎由自取,與她沒關係。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是你夢到根叔、根嫂,也別害怕,心中無愧自然無鬼。」

  「嗯,我都記著了。」

  臨分別前,我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又囉嗦了一句,想要勸羅芳儘早解決鬼紋。

  她還是不大願意。

  根叔、根嫂為名聲所絆,羅芳捨不得現在的名氣、咖位。

  世間紅塵三千丈,世人總有所執,我也一樣。

  送走羅芳後,我便讓孫祖耀抓緊去準備超度法事要用的東西。

  我自己則是趁著傍晚人少,帶著傢伙事偷偷去了根叔家。

  後院還是一地狼藉,有毒的海鮮粥、玉冰燒已經被衙門當作證物帶走。

  短短几天,物是人非。

  翻找到404的鑰匙後,我去了404,鬧出這麼大醜聞,租客已經全部搬走。

  這到方便我辦事,404房門一打開,裡頭還是那樣暗沉、陰森。

  空氣中那股怨氣,倒是稀薄了許多。

  我拿出提早備好的線香、紙錢,從廚房拿了個不鏽鋼盆,清洗乾淨擦了水放在了客廳中央。

  點了線香、燒了紙錢,我念了法咒,朝著衛生間一指。

  「阿秋,還不現身。」

  阿秋是意外摔倒流產大出血而死,算不上壽終正寢,死時心頭又帶著怨氣。

  無親無故,骨灰只怕還存在火化場。

  也沒走上陰陽路,鬼魂其實一直就在衛生間裡。

  隨著我法令落地,衛生間裡憑空掀起一陣陰風,一股血腥味瀰漫而起。

  阿秋還是臨死時的樣子,大出血、掙扎著往外爬。

  說實話,畫面挺滲人。

  可這沒辦法,保持著臨死時的模樣,便是鬼魂真身。

  一些道行足夠的鬼,倒是可以隨心所欲改變外貌。

  阿秋雖是怨鬼,奈何剛死沒多久,還沒這份道行。

  「阿秋,現在根叔、根嫂已死,真相也已大白,你也可以瞑目了。」

  聽到根叔、根嫂已死,阿秋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它一笑屋子裡陰風陣陣、燈泡、電風扇就跟著呼啦啦轉。

  說不出的陰森滲人。

  等到阿秋笑聲停歇,我這才說明今晚來意。

  「今晚我送你走上陰陽路,你可還有心愿未了?若是能幫,我盡力幫你。」

  「心愿未了?我…我家人還不知道我死了,你能幫我通知他們?我想回家。」

  死後落葉歸根,是傳統,男女老少都這樣。

  即便我,死後我也想回到故土。

  我也沒多想便答應了下來,結果阿秋壓根不知道怎麼聯繫家裡,也沒個電話。

  我想了想,拿出筆墨紙硯,起了筆咒畫了一道託夢符。

  「我道行不夠,一南一北相隔千里,我也不知道託夢管不管用,有血緣之親在,興許有效果。」

  「等會你面朝家鄉,誠心默念你父親的名字,我幫你託夢告知死訊,讓他們來接你回家。」

  阿秋一臉感激看著我,說了句謝謝。

  我抬手掐起法印,口念法咒,焚了託夢符。

  阿秋身形漸漸變得有些模糊起來,這正是成功託夢的徵兆。

  可不等我大喜,阿秋身形突然又變得凝視了起來。

  等阿秋在睜開眼,它已經沒了想要魂歸故里的期待,只剩下一臉平靜。

  「一南一北,來接我回家得好些錢呢,算了。」

  「我也沒錢請人送我回家,麻煩你送我上陰陽路吧。」

  阿秋說的很平靜,我聽得心頭不是滋味。

  可我也改變不了什麼,世上可憐人、不公事太多太多,我一個人兩隻手,也管不了這麼多。

  我給阿秋燒了引路符,告訴它不用想其他,跟著引路符一路朝西邊走,很快就會看到陰陽路。

  朝我鞠了個躬後,阿秋消失在了衛生間裡。

  後來我也是從金泉少俠那篇貼子裡,大概了解到一些阿秋的過往。

  阿秋和馬闖一樣,是北方人,老家緊挨著大興安嶺,是個挺挺遠的屯子。

  親生母親很早就撒手人寰,父親再婚,對阿秋也不怎麼上心,後媽就更不用說了。

  不少熱心網友給阿秋捐了款,就在這邊買了一塊小小的墓地。

  處理完阿秋的事,轉眼也就到了根叔、根嫂頭七回煞的日子。

  我早早擺好法壇,將屋子裡所有黃顏色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黃顏色代表神明,頭七回魂若是家裡黃顏色太多,容易出岔子。

  點了兩根白蠟燭,也沒開燈,我和孫祖耀在院子裡靜靜等著根叔、根嫂頭七回煞。

  大概十二點過幾分鐘,呼一聲,一股陰風吹進了院子。

  白蠟燭晃了晃,燭火突然一下變成了幽綠色。

  咯咯咯…

  與此同時,一陣陣似笑非笑、飄忽不定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從空氣縫隙里往外鑽出來。

  孫祖耀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回頭一看,當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抬手指著不遠處,瞪著眼睛、大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