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媒?
毛先生夫婦兩人,大眼瞪小眼看著對方,皆是一臉驚愕不已。
呆愣許久,毛先生忙搖頭否口。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女兒怎麼可能跟人配冥婚陰親。」
「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算計我女兒!」
「前些年網上不是還爆出,有團伙挖墳掘墓,盜取年輕女屍賣給人配冥婚?」
毛夫人此刻已經是忍不住痛哭流涕。
嘴裡連連哭喊那個殺千刀的,竟然拿她女兒配冥婚。
民間有些地方相傳還未成婚的年輕男女,若是早夭,死後沒法投胎,也不能入祖墳。
於是便出現了冥婚這一習俗,也有的地方叫搭屍骨親。
半夜忽聞鑼鼓聲,不知誰家娶香魂。
說的便是冥婚。
其實未成家的年輕男女,死後無法往生投胎,和水鬼必須尋替身方能投胎一樣。
純屬無稽之談、以訛傳訛。
師父與我講過,真正的陰親,也稱陰媒。
是指那些真心相愛,有一方不幸早亡。
相愛之人陰陽相隔,還在陽世的一方,出於對愛情、對愛人的忠貞。
甘意跨越陰陽、生死相隨,便可請媒婆上門提親,締結陰媒。
凡締結陰媒者,必見血光,待到四次見血。
雙方便能生死相隨,再續命中情緣。
死人不能復生,活人卻可以去死。
說直白了,締結陰媒,就是活著的一方以死相隨。
有句話叫姻緣天註定。
能締結陰媒者,必然是兩人命中注定有這一段姻緣。
也必然是真心相愛過。
若是一方不願意,不曾應允,也沒法締結陰媒。
上天好生之德,不願意、不應允,老天爺也沒法逼著你去以死相隨。
說到這兒,有人可能覺得陰媒,不就是殉情?
兩者絕不是一回事。
舊時候男女成婚要下婚書、三禮六聘、拜天地、拜父母高堂。
如果說三禮六聘、拜父母高堂,是得到雙方家人認可。
拜天地變等同於上奏天聽、下稟陰司。
表明這段婚姻,得到天地承認,此後男女雙方攜手以共、白頭偕老。
陰媒便是得到了天地承認、得到了雙方家人認可。
殉情只是個人自願行為。
說難聽些,天底下有多少高堂父母,願意自己兒女,去殉情?
聽我解釋完,毛先生、毛太太驚的語無倫次。
「這……這不應該啊,我女兒她才十七歲,我們兩口子就這一個寶貝女兒。」
「早戀都允許,怎麼可能跟人結什麼陰媒?」
沉默對視良久,毛太太忍不住流著眼淚一個勁解釋。
這答覆在我預料之內,如果是毛靜彤及其父母認可,親口應允的話。
在接連夢魘中,毛靜彤不可能認不出對方。
唯一解釋,便是這一樁陰媒。
是毛靜彤前世訂下。
前世因,今生果。
如今男方,帶著這一段上天註定、雙方您情我願的姻緣,來接毛靜彤成婚。
我說的一本正經,毛先生夫婦聽得勃然大怒。
尤其是毛先生,當場拍著桌子站起身來破口大罵。
「放特娘的狗屁!什麼前世今生,老子就知道我女兒她才十七歲,花樣年華戀愛都沒談過!」
「憑什麼要為狗屁前世的事,白白去死!」
毛先生斯文儒雅的氣度,在那一刻蕩然無存。
不過在我看來,這才是作為一個父親,該有的反應。
一直等到毛先生罵完、罵累了,等到毛夫人哭夠了。
我這才嘆了口氣,看著夫婦二人,一臉嚴肅問了他們一個問題。
「毛先生、毛太太,有的人生下來他就衣食無憂、住別墅、開豪車,有的人生下來就得吃糠咽菜,更慘一些生下來就是孤兒。」
「包括那些貓貓狗狗也一樣,有的生下來就流浪街頭,有的還沒出生就被人早早預定。」
「這是為什麼?」
「有的命好,有的命不好……」
毛太太下意識脫口而出這一句話。
話到一半,她意識到不對,立馬住了嘴。
毛先生沒回答這問題,但我看得出來,其實他的答案也是一樣。
或者說面對這個問題,大部分人的答案都一樣。
命。
前世因、今生果。
就是命。
李婆婆當年註定抱憾而終,臨死見不上兒女一面,是命。
我與師父半路劫魂,家裡突然失火,奶奶她屍骨受損,無法還魂,是命。
狗妖奔走百年,只為尋到主人,最後落得個百年道行一朝喪,尋到的也不是明楚瑤,而是明天。
也是命。
如果我最後解決不了這件事,輸了與狐九妹的賭鬥。
沒法將其拉回正途。
也是命。
命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你又時時刻刻能感受它存在。
我師父、李道一,殷森、陽炎炎,包括陳金奎、鬼婆婆這些人,無論走到正道,還是修的鬼道。
他們可能不信命,最後一定都認了命。
順應天道、順從命運。
「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至於令愛一事。」
「有句老話叫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
我沒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想解決毛靜彤所遇詭事,保她不死。
就是與老天爺為難,與命運對抗。
尋常玄門修士,能算到前後十年之事,已經稱得上人物。
毛靜彤所遇詭事,卻牽扯到前世今生。
此間因果何其巨大。
這也是為什麼毛先生夫婦四處托朋友,請了那麼多大師,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敢接手處理這事。
更有幾個,到了半路就下車走人。
其實這恰恰說明,那幾位道行不低。
行至半路便已經明白此事牽扯因果太巨。
狐九妹把這買賣介紹給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或許她一開始只是想把這燙手山芋扔給我,藉此砸了我招牌,搞臭我名聲。
收了錢,辦事不利。
最後誤打誤撞,我主動提出拿此事作為賭鬥。
「小師父,難道……難道這事真就一點辦法沒有?」
「我女兒她只能等死?求您在給想想破解之法,多少錢我們都給啊。」
這時候毛先生也站了起來,他先朝我鞠了個躬。
又抬手輕輕拍了拍毛太太肩頭,壓低了聲音、帶著哭腔咬著牙說。
「走吧,小師父已經說的夠明白了,咱也找了那麼多大師,結果不都一樣。」
「咱回家去,就算去死、老子也變成鬼,我也得保女兒。」
說完,毛先生往桌子上放了一個紅包,拉著毛太太轉身朝店門外走去。
不知為何,看著毛先生離去的背影。
我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時候,為報答恩情,強留李婆婆魂不離體、魄不歸天。
最後鬧到與師父半路攔截陰差搶魂。
我不止一次與命運對抗,不止一次跟天道作對。
無一例外輸的特別慘,每一次都是灰頭土臉,付出慘痛代價。
不知不覺中,我也變得漸漸認了命。
「等等。」
「毛先生、毛太太,我話還沒說完。」
「令愛的事,未必沒有辦法一試。」
我剛說完,走到門口的毛先生夫婦兩人,腳步一滯,猛地轉過身來齊齊跪到在我跟前。
「小師父,果真有辦法?求您大發慈悲,多少錢,要我們命都行啊。」
「只要能救我女兒。」
我忙起身跑上前,伸手將毛先生夫婦兩人攙了起來。
「我只是說有辦法能試試,要說把握,我也沒有。」
「擔不起如此大禮。」
一聽我沒把握,只能試試看,毛太太又哭了。
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
毛先生也是雙眼通紅,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不過他也拿出了男人該有的魄力。
「不管如何,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會放棄女兒。」
「小師父需要我們準備些什麼?做些什麼您只管吩咐。」
顯然毛先生以為,我要大擺法場,搞一出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法事。
其實這是做什麼法事,都不管用。
要準備的東西,也只有五樣。
筆墨紙硯和四張明天最早一班飛往泰山的機票。
至於準備這些東西,有什麼作用。
毛先生也沒追問,只是點頭一一記下。
「毛先生這是我電話,你把你家地址給我。」
「我這邊也需要去準備一下,你那邊準備好通知我,今晚我得去你家。」
毛先生忙拿出手機記下我電話,又用簡訊給我發了家庭地址。
千恩萬謝後,夫婦兩人懷揣著希望離開了店鋪。
其實說心裡話,我並希望毛先生夫婦兩人,抱有太大希望。
違抗天道、與命運作對。
說起來只是簡簡單單八個字,想做到何其之難。
付出的代價,又該是何其慘痛。
誰也不知道。
前腳剛送走毛先生夫婦兩人,後腳狐九妹就來了。
一進店門,見我正在收拾東西,她雙手抱在胸前,斜靠在門上,一臉玩味看著我。
「許仙,毛先生一家的事你現在都知道了,你道行是低,但應該也能感覺到,這事因果巨大,非人力所能更改。」
「你說你還忙活啥,痛快認輸,趕緊把招牌摘了關門大吉。」
我停下了手上動作,抬起頭看著狐九妹冷冷笑了笑問她可知修行之人,最忌諱什麼?
狐九妹一臉茫然看著我,隨後一口氣說了好幾個答案。
我一直搖頭否認,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棒槌。
沒有任何意外,狐九妹氣的直跳腳。
「好你個許仙,你又故意耍我,姑奶奶跟你沒完!」
「臭狐狸誰耍你了,我告訴你修行之人,最忌諱見死不救。」
「你明知道毛靜彤隨時會死,不想辦法救人也就罷了,還在我這大呼小叫、上竄下跳,也配自稱仙姑?」
「你…你…」
我一番話說的狐九妹磕磕巴巴半晌,也沒反駁出一句話來。
低頭重新收拾好東西,我拿上背包轉身大步流星出了門。
走到門外,想了想我又回頭沖狐九妹說了一句。
「毛靜彤還沒死,這事還沒結束,你我之間誰輸誰贏,尚未可知呢。」
撂下狠話,我也不管狐九妹在背後破口大罵、冷嘲熱諷。
直接回了學校上課,下了課便直奔殷森牛排店。
一來朱家祖墳滲血一事,已經辦完。
我與殷森之間債務兩清,需要有個了結。
二來我要找殷森問一問,本地城隍廟所在。
詢問城隍廟所在,便是解決毛靜彤陰媒一事,其中一個辦法。
成與不成,說實話我毫無把握。
至於為什麼非要找殷森詢問城隍廟所在,不直接去跟本地老人打聽。
城隍廟、土地廟這些東西,本地老人一定都知道。
其實現如今、包括舊時候很多廟宇、道觀,很多都只是一棟房子而已。
裡頭壓根就沒有真東西。
進廟拜神。
若是廟裡無神,你磕破腦袋拜神,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