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這一次殷森幫狗妖尋到主人,索要的報酬便是狗妖形神俱滅。
可我依舊想不明白。
這麼做,殷森有什麼好處?
那怕讓狗妖被打回原形、留下一條命看家護院。
不也比讓它形神俱滅,來的好處更多?
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個合理解釋。
我盯著殷森,咬牙切齒質問。
「為什麼這麼做?」
「狗妖不該死,至少不該為明楚瑤而死!」
讓我更加詫異的是,歷來只要不樂意、只要心頭不爽。
從不肯廢話半句,更不屑答疑解惑的殷森。
這一次破天荒開了口。
「世間萬物相對而生,陰對陽、黑對白、男對女,狗妖為明楚瑤而死,是相對於它而言。」
「以我而言,它也能為我而死。」
「既然是交易,就應該遵守規則,誰也別妄圖破壞規則。」
前面兩句話,殷森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卻聽得我雲山霧繞。
只是心頭隱隱有一種感覺。
殷森以幫狗妖尋到主人為條件,讓狗妖為他而死。
並非是替他去死,而是想要試探什麼東西。
最後一句,殷森話鋒一轉,字字句句帶著警告威脅。
「冥龍搞出鬼蜮、鎮妖司追捕狗妖,現在你殷教授又讓狗妖為你而死。」
「在你們眼中,我許仙只是個小角色,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但我還是那句話,狗妖不該死!」
話音落地,我右腳向前踏出一步、左腳退後一步。
雙手緊握七星劍,橫與身前。
我知道殷森很強。
我絕非他對手。
可要不拼盡全力一試,我一定會一輩子良心不安、一輩子耿耿於懷。
見我要動手,殷森很罕見的嘆了口氣,看白痴似看著我搖頭。
「哎,真是蠢笨至極。」
「陽炎炎也在山上對吧?」
「先殺了她,再來收拾你。」
一句話,我大腦嗡一下陷入空白。
是啊!
我怎麼忘了,殷森可一直想要殺了陽炎炎。
貌似陽炎炎,也是一樣的想法。
今晚山頂之上,有生命危險的不止狗妖。
不管狗妖,還是陽炎炎。
我都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一個出事。
不等我持劍上前,殷森抬手結出一個詭異手印。
一股濃白色霧氣,自林間瀰漫而起。
四周雜草、灌木無風自動,發出嘩啦啦聲響。
殷森身影就在我注視下,極其詭異消失在了霧氣中。
仿佛是被霧氣吞噬了一般。
隨著殷森詭異消失,霧氣已經濃郁到伸手難見五指的程度。
我頓感不妙,忙朝著山頂方向狂奔。
然而沒走出去幾步,又回到了原點。
我被困在了那片濃霧中。
羅盤、妖眼全都被某種神秘力量壓制住。
完全失去效果。
就連白靈素,也無法辨認方向。
第二天太陽升起。
詭異白霧猶如殘雪遇到熔岩,瞬間消散無影無蹤。
我跑到山頂一看,除了一地狼藉外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牛隊長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一看電話,才發現昨晚到現在,牛隊長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
「許仙你丫的沒事吧?」
「嚇死老子了,咋一直聯繫不上!」
「我帶人去也沒找到你!」
電話剛一接通。
那頭便傳來牛隊長看似責備,實則擔憂滿滿的嚷嚷聲。
「我沒事,路上碰到個熟人耽誤了。」
「明楚瑤抓到沒?昨晚我看到明氏集團也去了。」
電話那頭,牛隊長突然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傳來一陣拳頭砸在桌子上的聲音。
「出意外了?」
再三追問下,牛隊長告訴我,昨晚明楚瑤被再次抓捕後。
突然就瘋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明楚瑤養父母,也突然間反水。
拿出精神鑑定報告。
證明明楚瑤一直以來患有嚴重精神疾病。
就連鎮妖司也暗中出手干預此事。
明楚瑤現在已經被關進瘋人院。
這個結果,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
要說明楚瑤提早想好用這辦法保命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養父母、怎麼就突然反水了?
甚至鎮妖司也暗中出手相助。
「老子不管她是裝瘋還是真瘋,這種惡毒女人就不應該壽終正寢。」
「老子以後盯死她,錢能通神但通不了牛隊長!」
難道真的是因為明氏集團財大氣粗,錢能通神?
我總感覺這事沒那麼簡單。
我又問了牛隊長,知不知道狗妖最後怎麼樣了?
牛隊長告訴我,具體的他也不大清楚。
只是從昨晚趕去現場支援的幾個同事哪兒聽說。
狗妖昨晚拼死戰到最後。
明楚瑤被明氏集團保下後。
它重傷逃走、按鎮妖司說法,已經命不久矣。
早有心理準備,這答案依舊讓我心頭一陣刺痛。
唯一讓我稍感慶幸的是陽炎炎安然無恙。
思慮許久。
我決定去瘋人院走一趟。
有些問題我想弄清楚。
更重要的是,我想去見狗妖最後一面。
送它最後一程。
不管是為了昨晚它手下留情。
還是沖它忠心護主。
狗妖將死,以它忠心護主的性子,一定會去見明楚瑤。
電話里向牛隊長問清楚明楚瑤具體被關到那家瘋人院後。
我便馬不停蹄趕了過去。
來到瘋人院一問。
明楚瑤病情嚴重,不許探視。
軟磨硬泡,最後也只問到明楚瑤住在那棟樓。
不過這結果對我而言也足夠了。
知道明楚瑤住在那棟樓。
到附近守株待兔、等狗妖上門便好。
隔著鐵絲網,我看著那棟和監獄,其實沒多大區別的重症精神病患者康復樓。
靜靜等著狗妖到來。
這一等,便等到月上枝頭。
卻遲遲沒見狗妖出現。
難道是我猜錯了?
或者狗妖已經神形俱滅?
我不死心,藏在樹上又等到第二天太陽初升。
依舊沒看到狗妖出現。
無奈我只能暫時放棄,想著先回學校上課,傍晚再來繼續等。
就在我轉身要走的那一剎那。
突然感覺背後一雙極其陰森的眼睛盯著我。
下意識我猛地回頭一看。
康復樓六樓,明楚瑤站在窗戶邊遠遠看著我。
四目相對時。
她突然提線木偶一樣腦袋一歪,咧嘴沖我嘻嘻笑著。
不知為何,那笑容讓我覺得毛骨悚然之餘。
又有一種莫名熟悉感。
直到明楚瑤張開嘴,喊了一聲許仙小哥哥。
短短五個字。
瞬間讓我如墜冰窖,從頭涼到了腳底板。
被關進瘋人院的不是明楚瑤,是明天。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明天父母會出面保下殺女兇手明楚瑤。
鎮妖司又是為何要幫手?
難道明氏集團,其實壓根就是冥龍背後操控?
鎮妖司早知道鬼蜮一事敗露後,明天會奪取明楚瑤軀殼。
在借精神病躲進瘋人院,藉此金蟬脫殼。
出面保下明楚瑤,是將計就計,連根拔除明氏集團?
「呵呵,還真是一盤暗潮湧動的好棋。」
說這話時,我心頭止不住悲涼。
替狗妖悲涼。
它苦苦尋找的主人,是明楚瑤,而非明天。
最後它找到、捨命保護的卻是明天。
這算是天道難違、天意弄人?
我其實早該想到這些,昨晚狗妖闖入衙門劫獄時。
明楚瑤不僅一點不好奇慌亂,反而一眼就認出狗妖。
甚至叫出狗妖名字。
在昨晚之前,明楚瑤可從為何狗妖有過碰面。
明楚瑤也只是個心如蛇蠍的普通人。
知道狗妖身份、名字、過往的,只可能是明天。
狗妖在找殷森幫忙之前,也找過冥龍幫忙。
強忍心頭悲涼。
我裝作沒聽到那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許仙小哥哥。
轉身朝著瘋人院外走去。
鎮妖司已經有計劃要將計就計。
我沒必要蹚渾水。
剩下的事,交給鎮妖司處理便好。
燒死八個孤兒、罪大惡極的明楚瑤,眼下被明天鬼魂搶奪肉體。
下場絕對比吃槍子死那麼痛快。
來的更折磨千萬倍。
等鎮妖司收網,她的靈魂也會隨著明天一起,魂飛魄散。
唯一悲涼的,只有狗妖。
走到瘋人院門口時,白靈素聲音突然在我心頭響了起來。
「夫君,大黃狗來過了,這兒有它的氣息。」
我沒尋到狗妖,只找到它留給我的一封信。
我猜到它臨死會來瘋人院告別。
它也猜到我會來此等它。
我流著淚拆開信。
『小子你是個好人,本座人間走一遭能遇到你與主人,也算不枉此生,留下這封信是想告訴你一些真相。』
信里狗妖告訴我,殷森答應替它尋找主人時,其實就說過天道難違,結果註定是悲劇。
狗妖依舊選擇尋主人,殷森也想借狗妖試一試天道是否真如此難違。
命中注定的結局是否無法改寫。
信的最後狗妖給我留了一句建議。
一條讓我世界觀頃刻間崩碎的建議。
『小子如果你堅持要走現在這條路、不放棄白蛇,殷森、冥龍與你、與本座其實都是一類人。』
『日後或許他們會成為你值得信任的夥伴,另外本座感覺到他們似乎在謀劃一件大事,具體是什麼本座也不知曉,本座尋主便是那件大事的一次試探。』
『此事一旦捲入,下場定然比本座還要悽慘,小子你若不想如此,儘早放棄白蛇、遠離殷森、冥龍、鎮妖司…遠離一切。』
看完信,我沉默了,心頭迷霧重重、巨浪滔天。
「夫君,大黃狗道行不低,它既然專門留下信說明這些,足以證明背後之事不同尋常,夫君要不……」
「好了,一封信而已。」
我打斷了白靈素的話。
我知道她想勸我必要時放棄她自保。
我永遠不會那麼做。
小時候白靈素護我全家,如今也該我護她。
收起那封信,我沒在繼續尋找狗妖。
老狗臨死前,會跟主人告別。
離家尋一處無人能發現的隱蔽角落獨自等死。
這是天性,更是狗最後一次保護主人。
不想自己死後屍體引來其他獵食者。
至於明楚瑤已經變成明天,苦尋幾百年的主人,到最後依舊是一場夢。
狗妖是否感應到真相。
我不敢往深處想。
或許讓它遵從天性、帶著這場夢死在無人發現的角落。
是最好的結局。
也不知是整件事反轉太多,讓我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
還是狗妖遭遇,讓我無法平靜。
那天。
我人生第一次逃了課。
窩在出租屋裡躺平、逃避著現實。
一直到傍晚時分,門被敲響。
開門一看,是黃莉莉。
她身後還跟著五十多歲、燙著一頭波浪捲髮的婦人。
不等我開口,婦人先一步抓著我手跪了下去。
「許師父,莉莉說您是有真本事的大師!」
「求求您救救我兒子,多少錢我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