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陣

  除非這一次殷森幫狗妖尋到主人,索要的報酬便是狗妖形神俱滅。

  可我依舊想不明白。

  這麼做,殷森有什麼好處?

  那怕讓狗妖被打回原形、留下一條命看家護院。

  不也比讓它形神俱滅,來的好處更多?

  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個合理解釋。

  我盯著殷森,咬牙切齒質問。

  「為什麼這麼做?」

  「狗妖不該死,至少不該為明楚瑤而死!」

  讓我更加詫異的是,歷來只要不樂意、只要心頭不爽。

  從不肯廢話半句,更不屑答疑解惑的殷森。

  這一次破天荒開了口。

  「世間萬物相對而生,陰對陽、黑對白、男對女,狗妖為明楚瑤而死,是相對於它而言。」

  「以我而言,它也能為我而死。」

  「既然是交易,就應該遵守規則,誰也別妄圖破壞規則。」

  前面兩句話,殷森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卻聽得我雲山霧繞。

  只是心頭隱隱有一種感覺。

  殷森以幫狗妖尋到主人為條件,讓狗妖為他而死。

  並非是替他去死,而是想要試探什麼東西。

  最後一句,殷森話鋒一轉,字字句句帶著警告威脅。

  「冥龍搞出鬼蜮、鎮妖司追捕狗妖,現在你殷教授又讓狗妖為你而死。」

  「在你們眼中,我許仙只是個小角色,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但我還是那句話,狗妖不該死!」

  話音落地,我右腳向前踏出一步、左腳退後一步。

  雙手緊握七星劍,橫與身前。

  我知道殷森很強。

  我絕非他對手。

  可要不拼盡全力一試,我一定會一輩子良心不安、一輩子耿耿於懷。

  見我要動手,殷森很罕見的嘆了口氣,看白痴似看著我搖頭。

  「哎,真是蠢笨至極。」

  「陽炎炎也在山上對吧?」

  「先殺了她,再來收拾你。」

  一句話,我大腦嗡一下陷入空白。

  是啊!

  我怎麼忘了,殷森可一直想要殺了陽炎炎。

  貌似陽炎炎,也是一樣的想法。

  今晚山頂之上,有生命危險的不止狗妖。

  不管狗妖,還是陽炎炎。

  我都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一個出事。

  不等我持劍上前,殷森抬手結出一個詭異手印。

  一股濃白色霧氣,自林間瀰漫而起。

  四周雜草、灌木無風自動,發出嘩啦啦聲響。

  殷森身影就在我注視下,極其詭異消失在了霧氣中。

  仿佛是被霧氣吞噬了一般。

  隨著殷森詭異消失,霧氣已經濃郁到伸手難見五指的程度。

  我頓感不妙,忙朝著山頂方向狂奔。

  然而沒走出去幾步,又回到了原點。

  我被困在了那片濃霧中。

  羅盤、妖眼全都被某種神秘力量壓制住。

  完全失去效果。

  就連白靈素,也無法辨認方向。

  第二天太陽升起。

  詭異白霧猶如殘雪遇到熔岩,瞬間消散無影無蹤。

  我跑到山頂一看,除了一地狼藉外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牛隊長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一看電話,才發現昨晚到現在,牛隊長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

  「許仙你丫的沒事吧?」

  「嚇死老子了,咋一直聯繫不上!」

  「我帶人去也沒找到你!」

  電話剛一接通。

  那頭便傳來牛隊長看似責備,實則擔憂滿滿的嚷嚷聲。

  「我沒事,路上碰到個熟人耽誤了。」

  「明楚瑤抓到沒?昨晚我看到明氏集團也去了。」

  電話那頭,牛隊長突然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傳來一陣拳頭砸在桌子上的聲音。

  「出意外了?」

  再三追問下,牛隊長告訴我,昨晚明楚瑤被再次抓捕後。

  突然就瘋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明楚瑤養父母,也突然間反水。

  拿出精神鑑定報告。

  證明明楚瑤一直以來患有嚴重精神疾病。

  就連鎮妖司也暗中出手干預此事。

  明楚瑤現在已經被關進瘋人院。

  這個結果,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

  要說明楚瑤提早想好用這辦法保命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養父母、怎麼就突然反水了?

  甚至鎮妖司也暗中出手相助。

  「老子不管她是裝瘋還是真瘋,這種惡毒女人就不應該壽終正寢。」

  「老子以後盯死她,錢能通神但通不了牛隊長!」

  難道真的是因為明氏集團財大氣粗,錢能通神?

  我總感覺這事沒那麼簡單。

  我又問了牛隊長,知不知道狗妖最後怎麼樣了?

  牛隊長告訴我,具體的他也不大清楚。

  只是從昨晚趕去現場支援的幾個同事哪兒聽說。

  狗妖昨晚拼死戰到最後。

  明楚瑤被明氏集團保下後。

  它重傷逃走、按鎮妖司說法,已經命不久矣。

  早有心理準備,這答案依舊讓我心頭一陣刺痛。

  唯一讓我稍感慶幸的是陽炎炎安然無恙。

  思慮許久。

  我決定去瘋人院走一趟。

  有些問題我想弄清楚。

  更重要的是,我想去見狗妖最後一面。

  送它最後一程。

  不管是為了昨晚它手下留情。

  還是沖它忠心護主。

  狗妖將死,以它忠心護主的性子,一定會去見明楚瑤。

  電話里向牛隊長問清楚明楚瑤具體被關到那家瘋人院後。

  我便馬不停蹄趕了過去。

  來到瘋人院一問。

  明楚瑤病情嚴重,不許探視。

  軟磨硬泡,最後也只問到明楚瑤住在那棟樓。

  不過這結果對我而言也足夠了。

  知道明楚瑤住在那棟樓。

  到附近守株待兔、等狗妖上門便好。

  隔著鐵絲網,我看著那棟和監獄,其實沒多大區別的重症精神病患者康復樓。

  靜靜等著狗妖到來。

  這一等,便等到月上枝頭。

  卻遲遲沒見狗妖出現。

  難道是我猜錯了?

  或者狗妖已經神形俱滅?

  我不死心,藏在樹上又等到第二天太陽初升。

  依舊沒看到狗妖出現。

  無奈我只能暫時放棄,想著先回學校上課,傍晚再來繼續等。

  就在我轉身要走的那一剎那。

  突然感覺背後一雙極其陰森的眼睛盯著我。

  下意識我猛地回頭一看。

  康復樓六樓,明楚瑤站在窗戶邊遠遠看著我。

  四目相對時。

  她突然提線木偶一樣腦袋一歪,咧嘴沖我嘻嘻笑著。

  不知為何,那笑容讓我覺得毛骨悚然之餘。

  又有一種莫名熟悉感。

  直到明楚瑤張開嘴,喊了一聲許仙小哥哥。

  短短五個字。

  瞬間讓我如墜冰窖,從頭涼到了腳底板。

  被關進瘋人院的不是明楚瑤,是明天。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明天父母會出面保下殺女兇手明楚瑤。

  鎮妖司又是為何要幫手?

  難道明氏集團,其實壓根就是冥龍背後操控?

  鎮妖司早知道鬼蜮一事敗露後,明天會奪取明楚瑤軀殼。

  在借精神病躲進瘋人院,藉此金蟬脫殼。

  出面保下明楚瑤,是將計就計,連根拔除明氏集團?

  「呵呵,還真是一盤暗潮湧動的好棋。」

  說這話時,我心頭止不住悲涼。

  替狗妖悲涼。

  它苦苦尋找的主人,是明楚瑤,而非明天。

  最後它找到、捨命保護的卻是明天。

  這算是天道難違、天意弄人?

  我其實早該想到這些,昨晚狗妖闖入衙門劫獄時。

  明楚瑤不僅一點不好奇慌亂,反而一眼就認出狗妖。

  甚至叫出狗妖名字。

  在昨晚之前,明楚瑤可從為何狗妖有過碰面。

  明楚瑤也只是個心如蛇蠍的普通人。

  知道狗妖身份、名字、過往的,只可能是明天。

  狗妖在找殷森幫忙之前,也找過冥龍幫忙。

  強忍心頭悲涼。

  我裝作沒聽到那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許仙小哥哥。

  轉身朝著瘋人院外走去。

  鎮妖司已經有計劃要將計就計。

  我沒必要蹚渾水。

  剩下的事,交給鎮妖司處理便好。

  燒死八個孤兒、罪大惡極的明楚瑤,眼下被明天鬼魂搶奪肉體。

  下場絕對比吃槍子死那麼痛快。

  來的更折磨千萬倍。

  等鎮妖司收網,她的靈魂也會隨著明天一起,魂飛魄散。

  唯一悲涼的,只有狗妖。

  走到瘋人院門口時,白靈素聲音突然在我心頭響了起來。

  「夫君,大黃狗來過了,這兒有它的氣息。」

  我沒尋到狗妖,只找到它留給我的一封信。

  我猜到它臨死會來瘋人院告別。

  它也猜到我會來此等它。

  我流著淚拆開信。

  『小子你是個好人,本座人間走一遭能遇到你與主人,也算不枉此生,留下這封信是想告訴你一些真相。』

  信里狗妖告訴我,殷森答應替它尋找主人時,其實就說過天道難違,結果註定是悲劇。

  狗妖依舊選擇尋主人,殷森也想借狗妖試一試天道是否真如此難違。

  命中注定的結局是否無法改寫。

  信的最後狗妖給我留了一句建議。

  一條讓我世界觀頃刻間崩碎的建議。

  『小子如果你堅持要走現在這條路、不放棄白蛇,殷森、冥龍與你、與本座其實都是一類人。』

  『日後或許他們會成為你值得信任的夥伴,另外本座感覺到他們似乎在謀劃一件大事,具體是什麼本座也不知曉,本座尋主便是那件大事的一次試探。』

  『此事一旦捲入,下場定然比本座還要悽慘,小子你若不想如此,儘早放棄白蛇、遠離殷森、冥龍、鎮妖司…遠離一切。』

  看完信,我沉默了,心頭迷霧重重、巨浪滔天。

  「夫君,大黃狗道行不低,它既然專門留下信說明這些,足以證明背後之事不同尋常,夫君要不……」

  「好了,一封信而已。」

  我打斷了白靈素的話。

  我知道她想勸我必要時放棄她自保。

  我永遠不會那麼做。

  小時候白靈素護我全家,如今也該我護她。

  收起那封信,我沒在繼續尋找狗妖。

  老狗臨死前,會跟主人告別。

  離家尋一處無人能發現的隱蔽角落獨自等死。

  這是天性,更是狗最後一次保護主人。

  不想自己死後屍體引來其他獵食者。

  至於明楚瑤已經變成明天,苦尋幾百年的主人,到最後依舊是一場夢。

  狗妖是否感應到真相。

  我不敢往深處想。

  或許讓它遵從天性、帶著這場夢死在無人發現的角落。

  是最好的結局。

  也不知是整件事反轉太多,讓我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

  還是狗妖遭遇,讓我無法平靜。

  那天。

  我人生第一次逃了課。

  窩在出租屋裡躺平、逃避著現實。

  一直到傍晚時分,門被敲響。

  開門一看,是黃莉莉。

  她身後還跟著五十多歲、燙著一頭波浪捲髮的婦人。

  不等我開口,婦人先一步抓著我手跪了下去。

  「許師父,莉莉說您是有真本事的大師!」

  「求求您救救我兒子,多少錢我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