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震,有些後悔多嘴這一句。
我笨就算是鎮妖司眼中釘、肉中刺。
被找上門來,只是時間問題。
眼前這隻狗妖,更是鎮妖司重點關注對象。
殷森也不是省油的燈。
天知道它要尋殷森幫什麼忙。
萬一是什麼出格的事,我豈非也要被牽連進去?
偏偏眼下,我已經是多了一句嘴。
想反口說不認識殷森,狗妖也不會信。
在因此激怒了它,我今晚還真就懸了。
「真是禍從口出,怪不得師父以前老教訓我說話做事要三思。」
心頭嘀咕一句後,我沖狗妖抱了抱拳,試探著問了一句。
「前輩,不知您尋殷森教授所為何事?」
「據我所知啊,這殷教授不大願意管閒事,請他幫忙非得付出慘痛代價不可,上次有個和尚請他幫忙,舍利子都搭進去了。」
我這絕對不是為了明哲保身、為了套話,惡意誹謗、讓殷森背黑鍋。
只是如實闡述。
這話問完,原本還情緒激動的狗妖,陡然間變得惆悵悲涼起來。
它輕輕摸著懷中小白狗,眺望窗外。
宛如一個遲暮老人。
「想必你也看出來本座真身為何物了。」
妖怪的真身,即本體。
它是狗妖,真身自然也是狗。
易妖有雲雞無六載、犬不八年。
大概意思就是雞犬這一類天天跟人朝夕相處的家禽。
活到一定壽數,便極容易通人性、進而開靈智,成精成怪。
農村也有老人常說,老狗通人性。
自古這狗成精成怪,不是稀罕事。
但我不能直接說你的真身不就是老狗一條。
對於這些成精成怪的畜生,它們的目標是成人成仙。
直接點破它們本體為何物,會損了它們修行,容易激怒對方。
北方五大仙,不都自稱某某大仙、仙家,可從來不會自稱我是黃鼠狼、我是大刺蝟。
所以我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它的真身。
「那你可知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最喜歡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倒真是一下讓我不知從何回答了。
「最重要的是大骨頭、最喜歡的是屎?」
我脫口而出一句。
反正小時候村里養的那些狗,就喜歡吃大骨頭、吃不完還會藏起來。
除此之外,大概就剩喜歡吃粑粑。
我話音剛落,狗妖的眉頭擰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了。
它懷裡的小白狗、籠子裡其他狗也突然沖我狂吠起來。
一片狂吠聲中帶著不滿、憤怒。
那感覺,簡直就是巴不得把我按地上,餵我吃十斤屎一樣。
「前輩,小子有口無心有口無心。」
「小子愚鈍,不知對前輩而言最喜歡最重要的是何物?」
挨打要立正。
說錯話就得認。
好在,狗妖對我真沒太大惡意,或者說這狗妖成精成怪之前。
也是跟人類朝夕相處,再加上狗骨子裡對人親近的基因。
它對人其實真沒什麼敵意。
相反,還會因為一飯之恩,一直暗中保護宋滿。
迷住宋洋神志,讓他撞門,也是事出有因。
「對我們而言,最重要最喜歡的是主人。」
「狗沒了主人,便是野狗。」
我不是愛狗人士、也沒養過狗。
這話對我感觸其實沒那麼大。
但這並不妨礙我能感覺到,提到主人二字時,狗妖字裡行間透露出的那股情緒。
像是迷路多年的孩子,迫切想要找到家。
除此之外,我也能看出來這隻狗妖沒成精成怪前的主人,一定待它很好。
它也對主人格外忠誠,脖子上的銅鈴鐺,也許便是主人給它親手掛上的。
「所以,前輩您是想要求殷教授替你尋主人?」
狗妖沒有任何遲疑,點了點頭。
「前輩請贖晚輩多嘴,以前輩您的修為,不知活了幾百年,您主人恐怕早就陰司走了幾遭。」
「無妨,本座萬曆三十九年生,至今虛度光陰四百餘年,百年一輪迴,主人他只怕已經投生四次。」
聽到這話,我明白了。
狗妖是想尋找主人轉世。
雖然民間自古就有前世今生、有緣定三生、三生三世這些說法。
其實前世今生包括來生,到底有沒有關聯,誰也說不清。
在我看來,前世今生,是完整獨立的存在。
即便能找到所謂轉世,其實也是另外一個人。
包括李家村李忠玉,他為一己之私,甘願成為鬼婆婆的試驗品。
想起了很多上輩子的事。
可其實他根本沒變,依舊是李忠玉,充其量算是多了一段記憶。
我還想起網上看到過的一句話。
狗狗一生很短暫,只為陪伴你。
事實上也是如此,狗的壽命遠遠比不上人類。
在如何長壽,恐怕也就二三十年。
人到二三十年離世,那叫英年早逝。
正因如此,主人與狗狗之間,壽終正寢時,承受悲歡離合的大多數情況下是主人。
用玄門話術來說,這大概就是天道造萬物的巧妙。
人情感豐富,承受了悲歡離合後,也能漸漸被時間撫平。
狗情感相對單一,所以對主人忠誠。
若主人走在狗前頭,悲歡離合全由狗承擔,以狗狗單一純粹的情感觀念。
這便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甚至於狗會因為過于思念主人,做出一些能觸動人心、在人看來太通人性的舉動。
老狗等主人歸來、苦守墓地。
這種情況下,極致情緒加持,狗就更容易開啟靈智、成精成怪。
天道,不大容忍這些動物成精成怪,所以會有雷劫降臨。
眼前這隻狗妖,成了氣候,從某種角度來說,違反天道。
它幾百年一直承受失去主人的悲痛。
一得一失。
如今它苦尋主人轉世,對天道而言,到最後註定只是一場夢。
只是它的執念。
甚至它會因為放不下這份執念,惹出亂子。
鎮妖司到處搜尋這隻狗妖,估計就是因這原因。
「前輩,這轉世人,可不好找,即便找到恐怕也非前輩所想的主人。」
「你這小子是想跟本座說天道難違對吧?」
「這些本座去求何先生推算時,他跟本座說過,抵死不願替本座算這一卦。」
狗妖口中的何先生,我倒是聽師父以前提過幾次。
何難求,十卦皆準。
當代神算。
精通卜算之術,到底確有可能推算到某一個人的前世今生、來世。
何難求拒絕給狗妖算卦,也是因為這位神算子,只要天道難違。
算出來,也註定是悲劇。
「什麼狗屁天道本座不在乎,對本座而言尋到主人,便是天道。」
「小子,你跟本座也是一類人,不然本座可不屑與你浪費這諸多唇舌。」
說這話時,狗妖很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抬手指指自己鼻子。
它這是嗅到我體內白靈素的氣息了。
我與白靈素人妖殊途。
的確算是從一開始就在對抗天道難違這四個字。
「是啊,我與前輩算一類人,這忙我可以幫。」
「我也希望前輩答應,不管結果如何,前輩都不能禍及無辜。」
「哈哈哈,這你只管放心,本座自開竅通靈,數百年間未曾傷人性命。」
領著狗妖去殷森牛排店的路上。
我問過它是從何處得知殷森有本事幫他?
狗妖告訴我它去求何難求算卦無果,又去找了冥龍。
它是從冥龍口中得知,殷森也許有本事幫它。
這答覆,老實說讓我挺意外。
同時心中也隱隱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殷森、鎮妖司、冥龍。
這三方,速來明爭暗鬥不斷。
狗妖尋主這事,又恰恰把三方都牽扯進來。
最後直指殷森。
難道他們的目的,是對付殷森?
這真不是我多想,拋開順應天道的鎮妖司不談,冥龍外門成員鬼婆婆、何志鵬這些小角色。
道行修為都不低。
內門成員是何種存在,我至今不敢想像。
他們絕對有本事幫狗妖,何況冥龍外門成員除了斂財之外,不就喜歡到處抓捕收集各種山精鬼怪為己用?
這隻狗妖四百多年道行,對冥龍來說可是香餑餑。
他們捨得放其離開?
陽炎炎當時在電話里,提到大妖出沒這事時,也說過讓我千萬別攪和進去。
我正想著呢,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殷森牛排店門口。
自從收留鄧君歸做事後,殷森真是把資本主義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牛排店二十四小時不打烊。
「去牛排店便能尋到殷教授。」
狗妖沖我抱了抱拳,說了句多謝,迫不及待跑了過去。
我想了想,給殷森發了條簡訊,說明情況,也說了我的猜測。
他就給我回了兩字,還錢。
弄我的哭笑不得。
之後我給陽炎炎打了電話,詢問所謂大妖出沒,是否就是在針對殷森。
電話里陽炎炎只說了一句。
知道太多,沒好處。
那晚之後,我心頭格外提心弔膽、格外愧疚。
不說殷森最後與我是否會敵對。
至少目前還沒有,他救過我不止一次。
我這次算是給鎮妖司、給冥龍做了槍。
親手把誘餌,送到了殷森嘴邊。
宋婆婆沒什麼大礙,只是當時以為宋洋要傷害宋滿,情急之下扭傷腳踝。
宋洋就慘了,重度腦震盪。
他虐 待動物的事也被曝了出來。
寵物診所被關,資格證被吊銷。
我問過宋滿一飯之恩的事,她告訴我,大概一個月前一天晚上,下著大雨。
有條大黃狗到她家門口躲雨。
宋滿以為是流浪狗,就拿了些吃食餵它,還開門讓大黃狗進屋避雨。
之後宋滿奶孫與宋洋起過一次衝突。
狗妖擔心心理變態的宋洋會乘宋滿奶孫撿瓶子時,做出不軌之事。
從那之後,便暗中保護宋滿。
「小滿,以後不用再擔心會有什麼東西跟著你,事情都解決了。」
「不過以後你跟宋奶奶還是別太晚出門撿瓶子,安全最重要。」
這事算是圓滿解決,我收了宋奶奶六十八塊錢。
有零有整。
眼看一月之期只剩三天,距離一百五十萬,依舊遙遙無期。
我正忍不住考慮要不要擺爛放棄做個老賴時,謝珍珍突然領著一個一身貴氣、與她歲數相仿的女人到了店裡。
沒等我說話,對方抓著我跪了下去。
「許師父,我跟珍珍是同學,我知道她從來不信怪力亂神那些東西,現在連她都極力推崇您,說您有本事。」
「這次恐怕只有您能幫我了。」
「這位女士您先起來,慢慢說。」
簡單一番詢問後,我得知這女人姓明,叫明楚瑤。
與謝珍珍是國外留學時認識的校友。
明楚瑤想求我幫忙用卜算之術尋找她妹妹明天。
用卜算之術,的確能算出失蹤之人是否平安、又去了何方。
至於要準確算出去了何地。
沒點過硬的本事,真算不出來。
而且因為天機不可泄露,算出來也不能直說。
我只懂些卜算皮毛,算不出準確所在。
只能推算個大概。
「許師父,請您幫忙算一算吧,我相信珍珍給我推薦的人,不會騙人。」
正愁沒生意做,我也不在浪費時間。
取來龜殼、銅錢開始卜算。
結果這一算,讓我大跌眼鏡。
「根據卦象看,令妹並未失蹤,她應該一直在家中。」
「不可能!明天她…她已經失蹤半個月了,她要在家裡,我們怎麼會找不到她!」
「我知道了,明天一定是它們抓走了,所以我們找不到,它們是來報仇的!」
「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