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斯年照著劉貴河的囑咐衝著電話那頭的男人喊爸爸。
回復他的是謝駿顫抖的聲音:「你是……她的兒子?」
「你是想問謝玫嗎?她是我媽媽。」
「她……她真的死了?」
劉斯年聽出他哭了,老實講,他沒見過男人哭,劉貴河從來不哭,劉貴河的保鏢、祝管家也不哭,他曾以為哭只是謝玫的專利。
他不明白他哭什麼,但他還是回答。
「死了,我五歲的時候她就死了,死前還在找哥哥。」劉斯年頓了頓,「你就是他哥哥?」
這話已經和劉貴河交代的不同了,劉斯年在自由發揮,劉貴河緊張的在一旁擠眉弄眼,小野種全當看不到。
「我是。」謝駿急道,「你們在哪?我來找你!」
劉斯年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謝駿。」他問出了一個困惑多時的問題,「你為什麼不要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秒,謝駿語氣里的哭音更濃了。
「我沒有不要,我只是……」
他頓了頓,「我們的事三兩句話說不清,孩子,你現在的這個父親很危險,但沒關係,我會帶你走的,你等我。」
劉斯年沒回答,劉貴河已經把手機搶了回去,順便給了他一腳。
劉斯年緩了一會兒才從地上爬起。
彼時,通話已經結束,劉貴河得意洋洋道:「他二話沒說就答應見面了,小野種,下次再亂說話,我就讓你下去見你媽!」
劉斯年機械的求饒。
「我下次不敢了。」
劉貴河哼了一聲道:「晚上你們就要父子重逢了,還記得我教你的嗎?」
劉斯年乖巧道:「記得,要哭要鬧,指責他拋棄我,等你指示了就往欄杆外頭跑,做出要跳樓的樣子。」
「嗯,好好干,為你媽報仇!」
劉貴河拍拍他的頭,他微笑:「爸,他真的會不顧一切來救我?」
「當然了,你是他兒子!」
「那大姐如果跳樓的話,你會去救嗎?」
劉貴河一噎,一巴掌拍在劉斯年的腦袋上。
「救個屁!你什麼意思?」
劉斯年揉著頭,天真道:「都是爸爸,謝駿為什麼和你不同呢?」
劉貴河本要再打,轉念嘿嘿了兩聲:「因為他蠢,沒我聰明,就這麼簡單。」
劉斯年想了想,點了頭。
「你說得對,能被小孩子騙,確實很蠢。」
劉貴河滿意了,心情又好了起來,他終於注意到劉斯年這麼多天一直在穿著同一套衣服,已經洗的發白的褲子和袖口破洞的上衣,寒磣骯髒。
「去,叫老祝給你換件衣服。」
劉斯年卻沒動,他道:「爸,不換比換好,我看起來越慘,謝駿就會越難受。」
劉貴河先是愣住,而後大喜。
「說的對啊,小野種有點腦子嘛!比謝駿有前途。」
……
劉斯年適時的停頓,他看向謝時暖,女人握著拳垂著頭,聽得仔細,氣的發抖。
他知道,她現在一定特別想咬死他,於是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無比的溫柔道:「聽得不舒服我們就休息,還有時間,明天講也是一樣。」
謝時暖有一瞬的僵硬,幾乎是下意識就抵住了他,但很快,她放鬆下來,輕輕靠上。
「我要聽完。」
這個女人又一次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劉斯年愕然垂眸,只看到她順從的小半張臉。
「你不推開我嗎?」
「我心裡難過需要安慰,你來安慰我,我接受,為什麼要推開?」
「我在你爸的死上這麼賣力,你不生氣?」
謝時暖終於聽出了他的無措,她抿唇:「生氣,但劉斯年,他是我爸,難道不是你爸?明明你和他才是血脈相連的父子,我只是個外人。」
「他從沒當你是外人。」劉斯年接的很快,「他在天台上見我,抱著我說要帶我回家,還說家裡有個姐姐,她會很歡迎我。」
他說著,鬆開了她。
謝時暖抬眸,看見了劉斯年眼底一閃即逝的迷茫。
「他許諾的未來很動人,但我還是推開了他,照著劉貴河所說跑到了天台的欄杆邊,很輕鬆的,翻了過去。」
那棟樓剛剛封頂不久,所謂的欄杆只是臨時打的木架子,橫七豎八歪歪扭扭,劉斯年翻過去後就被磚石擋住消失不見,謝駿大驚,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沖了過去。
「劉貴河早就做了手腳,讓我翻最鬆動的一處,謝駿看不見我一定會探頭尋找,只要稍微壓上欄杆,他就會失去平衡翻下去。」
「他就是這樣掉下去的?」
「嗯。」
劉斯年虛虛的望著前方綠油油的草坪,眼前又出現了謝駿掉下去的畫面,時隔多年,依舊曆歷在目,
他看見了他。
看見他的兒子蹲在欄杆外一塊外出的平面上,那地方不大,剛好夠蹲一個小孩。
這小孩一點也不著急也不害怕,沒有表情的望著他。
千鈞一髮的須臾里,謝駿讀懂了劉斯年眼裡的恨,他希望他死。
謝駿笑了一下,很如釋重負似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劉斯年覺得他聽到了他掉落地面時發出的巨大悶響,這聲悶響在接下來幾年裡頻繁出現在他的夢裡,不嚇人,但總讓他哭著醒來。
他怔怔的望著下面好一會兒才站起來,爬回天台。
天台上,勝者劉貴河在狂笑,笑的停不下來,嘴裡是各種各樣的賭咒謾罵。
劉斯年默默聽著,直聽到一句。
「阿枚,嘿嘿,我替你報仇了,你可以瞑目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著對劉貴河道:「爸,你也可以瞑目了。」
劉貴河太激動,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只以為他在稱讚他,他頗受用,笑道:「你小子說得對!乾的也不錯!」
……
謝時暖終於聽完了真相。
她設想過很多謝駿死亡的真相,被推被害被下藥,推測過劉貴河到底是用了多少高明手段才能實施如此完美的犯罪。
沒想到,真相如此簡單。
劉貴河一點也不高明,他略施小計,只用一個小孩子就完成了對謝駿的謀殺。
謝駿死在自己親兒子手上,死的荒謬可笑,乾淨利落。
謝時暖深吸氣,再慢慢呼出,幾個呼吸後,她道:「這就是整件事的全部嗎?」
「是。」
「怪不得警方咬死了他是自殺,這樣掉下去,確實沒有別的解釋了。」
「陳石得知消息後對劉貴河大加讚賞,道森集團有了他的支持又邁上了新台階,觸角覆蓋了華東和華南,結結實實成了南方一霸。」
劉斯年嘆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謝時暖。
「實在難過就哭出來,憋得鼻頭都紅了,何必。」
謝時暖接過手帕卻沒有動作也沒有抽泣,好一會兒,她才啞聲道:「我沒有那麼傷心,只是有些唏噓而已。」
「唏噓什麼?」
女人濕潤的眼望過來:「唏噓你的人生被扭曲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