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Mission②·侍者其二
前言:
如果有出來的腳印,或許我會試著走進去。
[Part①·聲音]
「這小子聽不見咱們在說什麼,也沒辦法講話。」
弗雷特·凱撒如此說道——
「——既然如此,伍德·普拉克,我慈悲且仁愛的父親,我要用這小子的元質造一頭蹣行怪,讓它來尋找你的蹤跡。」
魔鬼已經做出攻擊宣言,只等伍德乖乖上鉤。
「你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無辜的平民遭我毒手,對麼?」
「你現在離我有多遠呢?二十一尺?還是二十六尺?在哪個方位呢?」
弗雷特頗有耐心,指向染色池院落的牆壘坑口——那是他撞進院牆時留下的生路,對於伍德和另外一個聾啞男孩來說,這就是唯一的出路。
「什麼都不做嗎?要繼續當縮頭烏龜嗎?」
大魔鬼往腮幫子輕輕一划,臉頰鮮紅的皮膚長出第二張嘴來,這是珀灰蝶的天賦技能,使發聲器官附近的元質作為另一套喉舌使用。
「我要用沸血咒殺死他,這消耗不了多少靈力,是完完全全讀完四十四個音節,四個泛音兩個滑音的咒死法術。」
「他會死得非常緩慢,屍體也會完整一些,能夠作為蹣行怪的施法素材。」
於此同時,弗雷特的側臉生出兩排尖牙,吐出一根紫黑色的分叉長舌,開始誦經念咒。
一直躲在洗紗間大門外邊的「小啞巴」突然就蹲了下來,他起先使勁拍打著工坊的木窗戶,得不到回應,後來就試著往院牆的坑口走,結果剛邁出去一步,兩隻眼睛立刻傳來灼燒感。
隨著咒死法術的啟動,小啞巴的體溫在緩慢的上升,誦咒施法的速度不快不慢,恰好就講究一個文火慢燉。
不過十來秒的功夫,小啞巴只能蜷縮身體,像烤熟的蝦一樣癱在地上。
他的皮膚通紅,遠心端的四肢發熱最為明顯,手掌已經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水泡,皮膚吸飽了高溫的組織液,像是泡過滾燙的溫泉,變得皺巴巴的。
一個個紅腫過敏的爛瘤炸開,他開始發出悽厲的慘叫聲。
弗雷特的內心開始動搖了,倒不是因為這小啞巴的慘狀,而是伍德·普拉克的冷漠無情。
「怎麼樣?不去救他嗎?」
「四十四個音節很快就能念完,我特意拉長了音聲之間的節律,這套語言還是你親口傳授給我的,用來分辨魔鬼的口音,有許多驅魔人用這種特徵來找出躲藏在人間的獄界偽裝者。」
「他很快就要死了喔,伍德」
「如果你不打算救他的話,為什麼要救我呢?」
「為什麼要把我這個染上梅毒的畸形怪胎,從那個寒冷的河谷裡帶出來?為什麼要多管閒事?為什麼要插手我的人生?為什麼呢?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問你話呢?!為什麼?!」
「我只是你的試驗品嗎?這小子對你來說毫無價值?又聾又啞的幫不上半點忙!所以你乾脆放棄他了?」
「伍德,你這個虛偽又懦弱的賤種.」
「咒語要念完了!」
就在弗雷特·凱撒歇斯底里抓狂質問的這點時間裡。
伍德先生已經悄無聲息的動了五六個身位,他的鞋子跟著外套一起上了西天,早就報廢了,他只能赤著腳踩在又濕又滑的染色池方磚之間,儘量不發出任何動靜,朝著那個備受折磨的小啞巴摸過去。
他不敢動用靈能,把萬靈藥的環形針劑瓶塞打開,把橡膠密封圈摘掉。試著灑到這小伙身上,去緩解沸血惡咒的痛苦。
如果弗雷特念完這段咒語,小啞巴的大腦會立刻變成滾燙的粥湯——曾經馬奎爾醫生也中過這招,只要完成咒死法術,再怎樣強壯的人類也會在數秒內腦死。
距離還不夠,伍德離小啞巴還有六米多的路途,踏上石梯台階繼續往前,至少得走到小啞巴跟前才能用藥。
就在弗雷特念完咒語的那一刻,小啞巴的慘叫聲也漸漸虛弱,是喉舌腫脹塞住氣管,身體各部臟器都要被沸騰的血液煮熟,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萬靈藥潑在這大男孩的臉上,幾乎跟著這顆滾燙的腦袋傳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那是皮膚里的水分都叫高溫蒸乾了,骨骼見了低溫藥液,馬上發生熱脹冷縮而脆裂的聲音。
伍德沒有猶豫,繼續從兜里掏針救人。將第二支針劑捅進小啞巴的側脖。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還沒有死,這粗重的喘息聲好像越來越強烈。」
弗雷特笑嘻嘻的說道——
「——看來你沒有逃走,就在這小子身邊,對麼?」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強勁的靈能潮汐化為冰冷的惡念,牢牢將伍德先生鎖定。
他幾乎來不及思考,摟著小啞巴往染色池裡跳,另一道沸血惡咒接踵而至,溫暖海風中夾帶著奪魂追命的靈能衝擊,它打中伍德傾身歪倒的肢體,打中右腿髖胯連結小腹的血肉。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伍德往腰肢下腹受創的肢體狠狠按去——
「——炸碎它!」
突然鼓脹變形的腹部帶著些許腸道和半顆腎臟,以及整整一條右腿完全炸碎了。
這部分肢體受到爆炸的衝擊力,轟飛出去滾到晾布長杆一側,它依然留有沸血惡咒帶來的高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褲腿被沸騰的蒸汽撕開一個大口子,腿腳腫大皮膚爆裂,變色發白的肌肉纖維帶著一股股粘稠的沸騰黑血不斷往外冒。
落進染料池的伍德先生幾乎沒了半條命——
——他摟住小啞巴屏息閉氣,捏住小伙口鼻,避免染色劑湧進他的氣管。從腹腔傳來的疼痛使他好幾次失力失神,意志接近崩潰的邊緣,他需要氧氣,他需要呼吸。
正如魔鬼的攻擊宣言,弗雷特·凱撒作出全部咒力的絕殺,兩眼依然看不見任何東西。
「得手了?伍德·普拉克被我殺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有人能在這種困境中活下來,詛咒生效時傳來的靈能潮汐不會騙人。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弗雷特面露狂喜之色,尖利的爪子在胸口刨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它們又立刻癒合,直到指甲里全是肉泥——又叫這魔鬼重新用舌頭卷回嘴裡。
「嘻嘻嘻嘻!我的心魔!我的心魔不見啦!~嘻嘻嘻嘻!」
處於染料池之下,屏息裝死的伍德先生也聽不清水平面之上的聲音,他好像沉進海底的一具屍體,只能等待魔鬼離開,等待強烈的靈壓漸漸消散——
「——大人!」
就在此時,一個不諧之音打斷了弗雷特的歡欣喜悅。
從紡紗間的大門邊,探出一顆腫脹肥胖的腦袋,是小啞巴的工頭。
「大人.大人?」
「不不不仙長!」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工頭連忙改了稱呼,摘了瓜皮帽,放下嘴裡的煙鍋,把寶貝掛回脖子上。
他睜大了眼睛,試圖把滿臉橫肉都揉開,變成濃眉大眼的「良民」面相。
「您剛才說的這個伍德·普拉克.」
「他好像沒有死喔」
[Part②·文明的意義]
弗雷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的大腦完全分析清楚這句話的含義時,突然就退回亭子裡,退到安全距離去——
——他的咒力幾乎用盡,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你說什麼?!他在哪兒?他還活著?!這不可能!」
工頭笑呵呵的說道:「或許沒有死,但是應該也活不長了。我分明看見他斷了一條腿,抱著小啞巴跌進硃砂染色池裡,沒有動靜。」
「該死!」弗雷特滿頭冷汗,又不敢上前確認,於是朝著工頭喝道:「你去看!」
工頭連忙揮手搖頭:「可不敢!可不敢!」
仙人都不敢往前走一步,要他一個布坊工頭去?
「那你想死?!」弗雷特催促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剛才」
「聽得清楚了!聽得清楚!」工頭馬上應道:「只要幫您,這布坊都是我的!」
這麼一來二去,又過了一分多鐘。
伍德已經快陷入失血性休克的狀態,他再也捏不住小啞巴的口鼻,要失去所有力氣,空出手來,往腰包尋萬靈藥治傷,還有最後兩針。
染料池裡全是有色礦的雜質和花青素,伍德也不知道在這種池水裡,身體再癒合會發生什麼變故,他只能寄希望於那個經常曠工的幸運女神——畢竟香巴拉是沒有傲狠明德的。
胖工頭往前躡手躡腳的靠在染色池旁,仔細打量了一會兒。
「沒有聲音咯。」
弗雷特:「你看仔細了!」
胖工頭:「真沒有了!連個水泡泡都浮不起來。」
弗雷特還是不放心,大聲呵斥道:「你跳下去找!把屍體給我撈上來!」
這絕不是魔鬼多疑,死於沸血咒的人,屍體依然會保持高溫,如果這工頭所言屬實,那麼伍德·普拉克就絕沒有死,他或許還在池子裡苟延殘喘。
現在主動權掌握在弗雷特手上,他必須擴大這種優勢——
「——告訴我,那條腿在哪兒?」
胖工頭一愣:「什麼腿?」
「就是伍德·普拉克斷掉的那條腿,它在哪兒?」弗雷特越來越虛弱,這副軀殼的咒力用盡之後,與魔池的聯繫也越來越微弱,他需要補充元質,空癟的肚子就像燒乾燃料的魔力爐,要開始分解他的血肉了。
無論是歸一教的肉食主義者或是獄界魔鬼,靈能者的元質是最好的養料。
只要能拿到伍德·普拉克的那條腿,拿到那部分元質,弗雷特的肉軀就能再撐一會兒,能親眼見到父親的死相,確認父親的死訊。
胖工頭隨手指了一個方向:「就在那裡啊!」
弗雷特依然是瞎子,看不見任何東西,大聲罵道:「你他媽的找死?!」
胖工頭連忙指正:「哦不不不!不不不不!您往前,往前。」
弗雷特跟著走出去。
胖工頭接著指正:「往左邊兩步,再往前走幾米。」
弗雷特:「幾米是幾米?到底是幾米?!」
「我看不准!我看不准呀。」胖工頭急得滿頭是汗:「就是幾米,到了草坪里,有一棵柏樹,樹邊就倚著那條腿.」
弗雷特:「好樣的,我聞到香味了.」
拿到這條大腿以後,弗雷特的心終於回到了肚子裡——
——他感覺勝利近在咫尺,已經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父親的輝石和棍棒都在亭子一側,沒有這兩樣增幅靈能的道具,再怎麼神通廣大的靈能者,再如何勇敢的閃蝶,那[Sex Bomb·性感炸彈]的破壞力也要打個折扣。
他大口大口咽下滾燙的人肉,撕開破破爛爛的褲管,咬碎發白的肌腱,嚼爛大血管,擠出一部分排泄物,連腸子都不放過吃了個乾乾淨淨。
他進食的速度極快,啃骨頭的方法似乎早就爛熟於心,這與平時的苦練脫不開干係,或許還有一部分內心演練,在腦子裡早就想過要如何吃掉伍德·普拉克——終於美夢成真,一切都來的那麼突然。
弗雷特吃完了大半人肉,早就恢復了力氣,這副魔鬼軀殼也漸漸平靜下來,不像剛才那般虛弱,豐沛的靈素再次流轉於這副獄界肉軀之中——它的美麗來自於強大,來自於無敵。
「看清楚了嗎?」弗雷特再也不去關心伍德·普拉克的死活,哪怕染料池裡邊躲著槍匠,他也一點都不怕了,似乎吞下這條腿之後,內心強烈的恨也得到了消解——使他懷著悲天憫人的心,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這些垃圾雜碎低等生命,為了一間布坊,就去染料池裡排雷探險。
至於我的父親?呵
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啞巴小孩,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暴露位置,快要丟掉小命了。
弗雷特直接從眼窩裡掏出眼珠,連著一部分囊管結締組織,生生挖出來眼球,想要清潔這顆眼球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需要針對染料選色調配的洗劑。
他索性將眼球直接拔掉,要重新長一顆出來。
「我要親眼見證你的死亡。」
從血淋淋的眼窩裡長出新的玻璃體,虹膜再生,瞳孔慢慢歸正。
直到視線漸漸變得清晰,弗雷特看見胖工頭就坐在染色池邊,托舉著伍德·普拉克虛弱無力的身體,另一隻手撈起小啞巴,使小伙能夠平緩安靜的呼吸,嘴裡還在不停揶揄,不停敷衍。
「仙長,您稍等!我再找找!我再找一找!」
話是這麼說,可是胖工頭手上可不是這麼做的——
——他一直在幫助伍德先生,想要把這一大一小兩個溺水者慢慢推上石台。
「伍德.」弗雷特依然坐在柏樹下,沒有第一時間念咒施法的意思:「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這頭肥豬也要來幫你了?明明占據上風的是我才對.」
「你沒有輝石和棍棒,瞧瞧你——」
「——這些盲目痴愚的凡人使你筋疲力盡,他們要把你拖下水,把你拽進死亡的深淵。你該怎麼贏?」
「你要給小啞巴一些好處!我也會幫你的!」胖工頭努力把伍德先生推上石台,雖然眼神驚恐,但是依然大聲叫喚著:「仙長!可是羊聽了狼的話,乖乖走進洞穴,也要被吃掉嗎?」
「我這頭肥羊站在狼窟外面,看著走進去的腳印,你也得給我看看走出來的腳印呀!是你逼我的呀!我沒得選呀!」
「伍德先生快要死了,他也要救小啞巴!」
胖工頭捏住心口,幾乎嚇得哭出來。
「我怎麼能幫你呢?!我怎敢幫你?!」
弗雷特根本就不在意這個凡人,他只覺得吵鬧——
「——礦物材質研究第一課。」
伍德·普拉克癱在石台邊,他的右腿連著半邊屁股都炸沒了,在染料池水的影響下生出部分畸形的肢體,重金屬中毒使他臉色紺紫,渾身各處長出硬疣腫塊。
「霍普,我教過你什麼?」
「早就不記得了!父親!」弗雷特只覺得可笑:「誰會學那個!我最想學的是魔法!是靈能!我要逆天改命呀,你好好瞧瞧自己這副畸形的肉身,現在你也要經歷我的痛苦。」
伍德·普拉克接著說——
「——芙蓉雞血石,是列儂王國礦石特產,也是紅色輝石的一種。」
「含有辰砂、石英、玉髓、磁鐵礦和赤鐵礦。」
「研磨物有微弱的腥氣,味甘甜,其中辰砂別名硃砂,可以入藥。」
這也是朱紅染色劑的其中一味,是伍德·普拉克血液里的輝石靈媒。
伍德·普拉克:「至於炸彈,已經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了。」
弗雷特變了臉色,低頭看向肚腹。
「該死.」
伍德·普拉克比著大拇指,給這不爭氣的兒子點了個贊,緊接著扣下起爆開關。
「我們九獄再見!」
鮮艷的紅石粉照出伍德·普拉克皮下血管的輪廓,強烈的靈能反應讓他的皮膚再度潰爛,因為溫度隨著靈能潮汐的劇烈變化,使這傷痕累累的畸形肉軀反覆遭受靈能的摧殘。
從他口鼻中冒出駭人惡獸的烈焰和煙氣,羊頭魔鬼依附在這男人的身軀之上,蹄髈形的前肢狠狠敲在起爆開關的指節。
只聽一聲尖銳蜂鳴,就像炸彈起爆前引信熔融迅速升溫時,洶湧燃氣在空腔中涌動而產生的嘯響!
大魔鬼的肚腹迅速膨脹,肉身被炸得四分五裂,連環爆炸使他上肢飛到半空,對著伍德的殘軀咬了多少口,他就要炸多少次。
轟隆隆的爆炸聲持續了五六秒才停下,緊接著從天空中落下一片血雨。
伍德往脖子上扎了一針,兜里還有最後一針存貨。
他倚在石台邊狂吐不止,從工人手中接來洗劑,把身體各處的染色劑弄乾淨,又跑去廁所拉了泡大的,找到工人宿舍偷了條褲子換上。
回到染色區時,胖工頭帶著兄弟們齊齊看著這古怪的洋人。
「染色劑只用花青素就行了,用雞血石黏土礦做染藥,小孩穿了這種貼身衣物他不長個」
伍德拍了拍胖工頭的肩,這才想明白——
「——哦,你他媽是個黑心老闆,要壓低成本是吧?這地方沒人種玫瑰茄,等我回頭給城裡花農搞點種子。」
眾人都沒說話,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茬。
小啞巴:「謝謝。」
伍德:「你他媽能講話啊?」
小啞巴指了指耳朵——
「——我只是聾,不啞。」
聽得見聲音了,這年輕小伙的喉嚨叫萬靈藥治好,自然也能照著夥伴們的口語發音學幾句。
伍德一瘸一拐的往院外走,心裡裝了太多事,忘了帶手杖。
胖工頭立馬把白銅棍棒撿回來,大聲吆喝著:「英雄!你東西!」
伍德隨手接來,使勁跺地,這腿腳才稍稍聽話一些。
胖工頭:「要不歇會兒?您這腿都麻了,走不利索了。」
「你家蹲廁不好用,我蹲麻的。」伍德罵道:「就那麼點地方,你遲早掉茅坑裡淹死!修茅廁的錢都不夠你的喪葬費!」
胖工頭點頭稱道:「罵得對確實」
伍德往大馬路趕,要去收拾弗雷特的魔池。
「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