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血光之災

  沉重的石方錘砸在牆上,敲開一道道裂痕。【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阿蒙娜小妹退開幾步,起先臉上還有怯懦害怕的神情,等到她看清門外的高大陰影,看清那身毛呢衣旁邊的達芙妮姐姐,她終於一展愁容,所有的恐懼和委屈都變成了眼淚。

  江雪明排乾淨手套上的灰塵,看著姐妹倆抱在一團痛哭流涕的模樣,他沒有多說什麼,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等一等!神父先生!等一下!」

  達芙妮看神父要走,立刻喊道。

  「先別走!」

  江雪明前腳踩在樓道的梯台上,正準備下樓去看看那個[前台],聽見達芙妮的呼喝,他馬上問道:「怎麼了?」

  達芙妮:「你你為什麼要幫我?」

  「謝謝你的帽子,還有衣服。」雪明隨便找了個藉口,亮出大衣內袋的商標:「這個牌子的毛呢冬裝我一直想買,但是捨不得那點錢。」

  達芙妮內心起疑,她絕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就和年輕時的雪明一樣,非常的謹慎。

  「就這麼簡單?」

  「嗯吶。」江雪明站在樓道口,仰起頭對兩姐妹說:「還有一個事兒,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去做報童了——如果你是孤身一人逍遙自在,我倒不會這麼勸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我不是你,更不能站在你的角度來批判你的求生秘訣,可是你保護不了阿蒙娜。」

  「這個行業風險太高,禍不及家人的故事你聽聽就好,千萬別當真。」

  達芙妮追問道:「你就這麼一點要求?」

  江雪明:「你懷疑我別有所求?」

  達芙妮:「對」

  江雪明:「國王幫的潘先生綁走你的妹妹,你不去質疑他咒罵他懷疑他,反倒要懷疑我這個幫助你的人?」

  達芙妮立刻就不說話了。

  江雪明壓低了帽檐,把臉藏得更深。只有一點光亮照在他的下巴。

  兩人都是沉默不語,靜靜的聆聽著[前台]老哥發出的陣陣呻吟聲,他被江雪明打斷了六根骨頭,綁在一張椅子上。

  再過十來秒,達芙妮終於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個神父,兼職心理醫生。」江雪明應道:「我有行醫資格證。」

  「你幫我,肯定會惹麻煩」達芙妮說道:「國王幫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江雪明沒有回話,在火車上運毒資的人並不是潘先生,綁架達芙妮的人也不是,潘先生不會幹這些髒活累活,這些都是幫派的下手。幫派的業務也不僅僅停留在逼迫一個手藝精湛的報童就範,這麼點人事部的活計,恐怕在國王幫眼裡只是九牛一毛。

  新槍的樣品已經交到死偶機關的艾力里克工長手裡,制鐵所的人們會幫雪明繼續完善它的人體工學和材料學應用環節,應該只要兩三天時間,雪明能得到兩支經過測試的成品。

  這兩三天,他決定留在淚之城,要幫人幫到底。

  至於達芙妮說的這個「麻煩」——

  ——雪明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和這小妹妹在列車上遇見,便是一樁善緣,那麼一定要結出善果才行。

  「你們先回家吧?躲去青金警視廳也行。」他這麼說著,頭也不回的走向廊道深處。

  達芙妮想追上去,可是阿蒙娜體態虛弱,她放不下這個妹妹——

  「——神父!」

  她只能無力的呼喝幾句,她的內心深處一直都懼怕著國王幫的潘先生,對普通人來說,地下世界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地方,這裡沒有多少監控,文明地帶只存在於大站台的鬧市區,走出城市的燈火,四處都是深邃的黑暗,想要一個人消失,實在是太簡單了。

  回到臨時審訊室,國王幫的看護者態度強硬,看見江雪明回來了,哪怕斷了幾根骨頭,依然要喊出風采,亮出凶神惡煞的表情來,要威風凜凜的面對敵人。

  「是誰派你來的?你是青金?還是民兵?」

  「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

  「你是41號兄弟會的人?」

  41號兄弟會是淚之城的另一個幫派,也是大一號的銀貝利,當銀貝利的丐幫兄弟們不願意當乞丐,有了點本錢,可以做點小生意的時候,這些人成了流動商販,或者有了自己的鋪面,就會拉幫結派開始搞秘密結社,也是國王幫這種老幫派的死對頭。

  這位前台老哥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濺到江雪明的衣服上——他便看見這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出入口唯一的光源,莫名的壓力如潮水一般襲來,那個打斷他肋骨腿骨的男人不緊不慢的往前走,走到跟前,就扯來另一張椅子坐下。

  前台:「喂!」

  雪明沒有講話,兩手放在膝蓋上,手指都叫工地手套包裹住,眼神好似一個死人。

  有那麼一瞬間,前台老哥甚至認為眼前這個亞裔男性是一尊石像——他的身體裡藏著一條食屍鬼嗎?為什麼他看上去毫無生氣?他真的在看我嗎?

  他為什麼就這麼坐下了?他會怎麼對待我?他

  江雪明不緊不慢的拿出經書來,把它當做靠枕,枕著雙手。緊接著掏出手機看新聞。

  「喂!喂!喂!————」

  前台特地拉長了嗓門,喊得十分賣力。

  雪明依然沒有回應,自顧自的遨遊在網際網路世界裡。

  過了十來分鐘,這熱烈且瘋狂的情緒終於被徹骨的寒意澆洗了。所有的忿恨和勇敢都消失了,只剩下未知的恐懼和絕望。

  前台老哥小聲問道:「你要錢嗎」

  江雪明依然沒有答話,他從醫生包里取出一個大鐵盒,鐵盒裡掏出來兩顆核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核桃上,他拿出一柄偵測膝跳反應的小錘子,輕巧的敲開核桃,那咔嚓脆響在靜室里非常刺耳。

  前台老哥像是中了咒,他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不是那麼健康,骨折的傷勢在一點點帶走他的體溫,淤積在傷處的血液要逐漸變成腫脹的栓塞——他開始胡思亂想。

  眼前這個傢伙會不會是什麼變態殺人狂?

  把我打傷了,打得動彈不得,然後眼睜睜的看著我死掉?

  「你要幹什麼?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翻開聖經閱讀,雪明沒有說話,粗糙的手套擦過紙頁的聲音引得前台老哥連連歪頭,像是受了強烈的精神刺激。

  「你說話呀!你說話!你開口說話!」

  江雪明嗑完六個核桃,一邊看書一邊吃東西,似乎終於意識到眼前人在求救,抬頭看了一眼。

  前台老哥立刻自報家門:「我叫羅康!我是國王幫的電話員!我只是一個幫忙傳遞情報,干點雜活的小嘍囉!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至於殺死我吧?」

  江雪明立刻站起身來,把東西都收拾好,離開了房間。

  羅康見到這男人起身離開,他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一分鐘之後,就看見兩袋水泥落在門前,一塊塊磚頭壘起,似乎要將這個可憐的俘虜砌死在狹窄的房室里。

  羅康大聲吼叫著:「不!不要!不要啊!不要!我為潘先生辦事!這不是我的主意!我沒想虐待那個小姑娘!」

  雪明就蹲在門口,繼續往上壘磚塊,他的手法生疏,沒有老婆打灰時那樣熟練。壘起的牆壁也是歪歪扭扭,總要重新推動紅磚來矯正牆面,手裡的泥瓦刀輕輕一抹,砂漿剮蹭石頭的聲音,好像在羅康的心頭刮下來一層血肉。

  「你他媽到底是誰啊?你想幹什麼?!你這傢伙到底要做什麼呀!」

  羅康無助且絕望的吼叫著,此時此刻他多麼希望青金衛士能趕到現場,這些遵紀守法的交通署武裝人員絕不會動用私刑,再怎樣他也不至於死在這麼一個鬼地方。

  又是八分鐘過去,這「笨手笨腳」的神秘男子一直在砌牆,最後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投食窗,從外邊透出點光源來,它微弱渺茫,讓羅康感覺空氣里的氧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不用等七天七夜,他就聞到身上散發出來一種古怪的腐爛味道,或許那個叫阿蒙娜的小妹妹也聞過這種味道——這是絕望的味道,是身體還沒有死亡,心靈就已經死了大半的氣味。

  「現在,羅康先生。」江雪明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我們來談談你的人生。」

  羅康突然抬起頭:「我?我的人生?」

  江雪明:「是的,我是一個心理醫生,也是一位神父,我在布倫威爾的福音派小教會上班,後來去了九界首府工作。」

  羅康:「那又怎樣?」

  江雪明:「說起來十分湊巧,前往一個小站的路上,我和達芙妮相遇,聽聞這兩姐妹遭難的故事,在偶然之間,我就來到你面前了。」

  羅康:「狗屎!」

  江雪明:「直到現在,你依然覺得囚禁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

  「這和我沒有關係!」羅康滿臉無辜打斷道:「我只是拿錢辦事!」

  江雪明:「你只是運氣不好?」

  羅康:「我就是國王幫的一顆螺絲釘!」

  江雪明:「你只是認為,自己的運氣不夠好,恰巧遇上了一次工程事故?你這顆螺絲釘遭受了不該遭受的待遇?你的生活出現了不可承受的重量?」

  羅康:「不然呢!?這事兒本來就應該是順順利利的辦完了!可是這賤種達芙妮!她怎麼一點都不聽話呢?明明只是她動動手指頭的事兒!幫咱們的頭兒偷點兒錢,那麼就一點點!我也不用繼續呆在這裡」

  「羅康先生,冷靜下來。」江雪明低聲問道:「每當人們受難的時候,面臨絕望的困境時,上帝都會給他們一條生路——你得好好想一想,好好思考一番再開口。」

  「人的精神能量平時都存在於身體內部,它在我們的血管里,跟著血液一起奔向大腦,在我們的腦神經突觸里,在大腦頻繁的活動當中——可是一旦開口講話,這股能量就用掉了,消散出去了。」

  「你說了那麼多的話,一定很累了。」

  羅康急促的呼吸著,他確實感覺精神萎靡,似乎振作不起來了,他已經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中,無法好好的思考。

  江雪明說道:「我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瘋子,我也沒有什麼喜好殺人的怪癖,把你關在這個屋子裡,只是因為我想讓你體會一下阿蒙娜小妹妹的感覺——這是潘先生出的主意,這是他的拿手好戲。」

  「真他媽見鬼」羅康罵罵咧咧的,隨後說道:「我我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

  江雪明:「也就是說,如果你事先知道」

  羅康立刻搶道:「我不會這麼幹的天哪我都幹了什麼我讓一個小女孩在這種地方呆了七天七夜天哪我一分鐘都待不下去我他媽快看見我太奶了神父」

  江雪明:「那是缺氧導致的幻覺。」

  羅康:「是嗎?我尿了嗎?」

  江雪明:「聞上去好像是尿了,你已經小便失禁,這不是什麼好兆頭,這代表你快死了。」

  羅康:「我錯了,我認錯我朝您跪下好麼?我錯了我願意自首,只要您能給我一個機會,我立刻就去自首我以後再也不混黑道了神父,我想信教」

  「我還有兩個問題。」江雪明問道:「你平時都在哪裡幹活?你是個電話員,為誰傳話呢?」

  羅康:「下城區聖莫尼卡街道十一號,那裡有一家服裝店,進去後門就是一個小牌館,我在這裡工作,我給國王幫的三把手獨眼考克傳話,一般都是傳給手下賣前菜(軟性毒品)的小兄弟們,要他們收風撤退或者大膽賣貨,就這麼簡單」

  「真是不好意思。」雪明推開磚塊,走進屋子裡,這渾濁的空氣立刻清新起來,「看來你抓住了上帝給你的機會。」

  壓在羅康心裡的重石一下子挪開,他見到了生的希望,馬上露出笑容:「哈哈哈哈神父哈哈哈哈」

  江雪明掏出小刀,解開這匪徒的繩索,挽著對方尚且健全的胳膊,端來一個小水杯,裡面是白夫人製品。

  「喝吧,你快死了。」

  羅康立刻低頭喝藥,期間他感覺手腳被神父掰扯扭轉,斷掉的腿骨和臂膀都逐一復位,他疼得齜牙咧嘴也不敢開口罵人。

  直到這位神秘的神父又一次講起神神叨叨的經典。

  「現在又有一道考驗放在你面前,羅康。」

  樓下傳來汽車熄火的引擎喘震聲——

  「——我沒有按時聽電話我」羅康立刻緊張起來:「幫派的哨兵來找我了神父我」

  這一點點微妙的變化,羅康的內心在接受考驗。

  刀子依然擺放在椅子上,神父用它割開線束之後,就一直將它放在那裡。它離羅康的手不過三十公分遠,只要稍稍走一步,低個頭就能拿到。

  如果等到哨兵找上門來,阿蒙娜走丟的消息傳出去,羅康這個電話員也得遭殃——他負不起這個責,潘先生一定要他剁手剁腳來償債。

  「呵嘿嘿嘿呵呵呵」羅康的臉上顯露出歇斯底里的笑意:「你在詐我?是麼?只要我拿起這把刀子,你立刻就會殺死我?對不對?嘿嘿我不會上當的我不會的」

  江雪明點了點頭——

  「——你經受住了考驗,羅康先生,又一次抓住了上帝送來的機會。」

  國王幫的三個哨兵抽著煙,一路往十三樓趕,這裡便是關押阿蒙娜的樓層,到了十二樓,便看見一個奇奇怪怪的長衣男子站在樓道一側。

  打頭的哨兵剛想掏槍,伸出去的手叫雪明拿住掰斷了,慘叫聲還沒喊出來,喉結遭了重拳猛擊,身子趔趄往下翻倒。

  第二位緊接著跟上,想要掏槍就被同伴失力的身體砸中,一路滾回十一樓。

  最後一個可憐蟲躲在十一樓大聲呼喊著。

  「羅康!羅康你在嗎?!羅康!這狗雜種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是誰?!羅康!」

  羅康先生依然沒有動,這個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像一頭野獸——

  ——那神父好似一位獵人,慢慢的將他馴化成了家犬,他再也不敢去拿椅子上的小刀。不敢去應哨兵兄弟一句。

  隨著樓下傳出悶哼呼痛的響聲,神父一路小跑,來回反覆提著三個不省人事的哨兵,丟回羅康面前,那對潔白的工裝手套甚至沾不上一點血。

  「他們就交給你了,羅康先生。」

  十分鐘之後。

  羅康接到了國王幫聖莫尼卡辦事處的電話,是獨眼考克打來的。

  「頭兒」

  考克:「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

  羅康:「我遇見一個男人」

  考克:「什麼?!」

  羅康:「他有種該死的魅力我好像只能聽他的話我控制不了自己。」

  考克:「啊?」

  羅康已經帶著三個受傷哨兵兄弟上了車,要趕去最近的醫護所。

  「頭兒!我不幹了!我不幹了!」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