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怎麼會是控暴特遣隊?
在信號被切斷後,吉姆盯著屏幕里翻滾的雪花一臉凝重。
嚴格來說,控暴特遣隊並不是治安局的正規警察部門——這是一支抽調了監獄裡高改造度罪犯所組建的暴力部隊。最初原本只是「十層」削減安置區重刑監獄預算的無奈之舉。但因為用起來實在太過順手,所以這幫賊配軍現如今已經成了牽在安置區政府手裡最常用的馬桶搋子。
問題在於,由控暴特遣隊負責的,往往都是一些攻堅、鎮壓、處決性質之類暴力任務。沒有誰會讓這樣一幫心智指數時刻遊走在危險邊緣,出動就可能造成「嚴重附帶損失」的罪犯,去干調查案件這麼文明的活。
先前吉姆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惠里這一路上行蹤暴露的可能,但惠里既不是調整者,手裡又沒什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理論上沿著線索過來抓人的,應該是治安局探員之流,怎麼可能是這一幫殺人不眨眼的煞星呢?
除非……他們本就是過來滅口的。
想到這種可能,吉姆不由心中一凜。
惠里驚恐地道:
在那兩摞晶片盒之間,則是隨意堆放著一些雜物。每一件雜物都被塑膠袋所封裝,並貼有寫著時間與編號的標籤。其中有老舊的紙質書,有看起來十分可疑的白色藥丸,有髒兮兮的手套與圍巾……
她看著吉姆,說話時渾身都在發抖:
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吉姆轉身又是一個爆栗敲在了她的頭上。
「要是在這裡聯繫我媽的話,那你怎麼辦?」
槍械、電棍、警服、徽章錯落有致的掛在了這個四方形密室的三面牆壁上,仿佛在講述著某個退休警察的故事。而在牆角處,兩摞裝滿了只讀記憶晶片的盒子一直堆到了快到天花板的位置。
沒辦法,誓言總是用來打破的……
這麼想著,吉姆按下了壁燈上的暗扣,打開了那個自己曾經發誓再也不會打開的密室。
稍稍緩解了「水之面」運作帶來的些許疲勞後,吉姆將手指從太陽穴上放了下來道:
「伊卡洛斯解放陣線……你大概率被那群混蛋給當炮灰使了。」
【心跳、血壓、呼吸頻率採集】
【手指無意識顫動採集】
「就算是這樣,如果我一個人出去的話,至少不會把你給牽扯進來了吧。」
吉姆的答非所問,令惠里感到有些困惑:
「我被騙了?被誰?」
【眼動幅度採集】
女人的臉上充滿了悲憫。
惠里知道,這種一經寫入便永遠不能更改的只讀記憶晶片,常常會被用作為保存卷宗、檔案的數據載體——難道吉姆過去是警察,而這些東西是他保留的辦案卷宗?
而另一邊,曾在過去見識過吉姆那神乎其技鑒謊手段的惠里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她不可置信的指著吉姆驚道。
對於一個偵探來說,沒有比這更方便的能力了。
原本還想追問「伊卡洛斯」話題的惠里瞪大了眼睛看向吉姆,有些猶豫地道:
看著眼前這個堆滿了自己過去人生殘骸的密室,吉姆無奈的想,隨即他轉頭對一旁正好奇探過腦袋來的惠里道:
「拿上你所有的東西,包括放在茶几上的那個玩具,還有剛剛處理傷口時剪下來的衣服碎片躲進去。想活下來的話,一會兒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記住,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哪怕是我跟他們打起來,密室被發現了,或者安置區政府給公民發金條了,你也不要發出哪怕一點動靜,明白嗎?」
這時候,吉姆在門口盯著她的眼睛再度提醒道:
「記住,一會兒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發出哪怕一點動靜……我會解決好這一切的。」
「都說了,我會解決好一切。」
如他所料,有線網絡也被切斷了……
說到這裡,吉姆極為不屑地在內心啐了一口。
但吉姆接下來的動作讓她立刻閉上了嘴。
立刻反應過來是情況的吉姆連忙起身走到了電腦前,一把扯下了數據線接到了自己的腦機接口上。
【面部肌肉牽動採集】
「這裡……沒有信號。」
「不,是你被騙了……」
雖然從外表中看不出來,但吉姆確實是一個調整者——嵌入到他自己兩側顳葉里的,是名為「水之面」的暗網科技植入體。深度1的層次,能夠有效分析人類生理表徵信息的拓撲變化,解析出一個人外部行動表徵下的真實內心動機。
「我想他們一眼就能發現。」
惠里看著吉姆,有些不解。
在狹小空間裡重新找回安全感惠里鄭重的點了點頭,旋即她就像是玩過山車時,向工作人員確認安全帶是不是綁緊了般地問道:
「他們發現不了這間密室的,對吧?」
「現在說不想把我給牽扯進來,那之前早幹什麼去了?」
「那你為什麼還讓我……」
這並非是吉姆失神,而是他在嘗試儘可能多的捕捉對方說話時,不同生理反應的細微變化。
看著吉姆此刻忿恨的表情,惠里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一般的說道。
但她又很快睜開了眼。
只見他從牆壁上取下了一把惠里這輩子見過的最大、造型最粗獷的轉輪手槍——自己手裡的那把與之相比,就像是塑料玩具一樣可愛。
她看著吉姆,聲音里滿是惶恐。
「緘默境域!」
吉姆嘆了口氣。
天知道那些傢伙忽悠她們往數據節點裡上傳的,究竟是什麼危險東西……
「怎麼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表徵拓撲結構解析啟動】
大概是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齣,此刻惠里臉上迷茫的表情,就好像是聽了一個沒搞懂笑點的笑話。
瞬間拿定了主意,吉姆語速極快的道:
「現在沒時間猶豫了,惠里。你趕緊聯繫你母親,跟她說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看她能不能動用自己在治安局關係運作,解決當下的麻煩……這種時候不要任性,就算下半輩子被圈禁在宅子裡,那也好過馬上就喪命。」
而眼前這個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在聽到她這句話後,臉上不禁露出了一個半是嘲諷半是無奈的微笑。
「在你媽從報告上看到我的名字之前,我先一步收拾好東西離開諾德就行了。只要之後你別在她面前提起我,我想她也不至於死心眼到跨安置區來殺我吧。」
在那之中,最吸引惠里注意的是一幅被裱起來的精美油畫。畫裡,一個美麗女人在淡黃色的海岸邊低垂著目光,她手捧著一把七弦琴,琴上擱著一個美男子的頭顱。
是的了,他先前就覺得奇怪——倘若事情真像惠里說的那樣,她們只是往智控城市數據節點裡上傳一些煽動性的口號而已,那安置區政府至於派遣控暴特遣隊過來鎮壓,連帶著造成那麼大的人員傷亡嗎?
難道是惠里向自己隱瞞了些什麼?
「現在怎麼辦?」
惠里的擔心不無道理,吉姆本人也毫不懷疑林原夫人在這件事情平息以後,還是會找人把自己給沉湖。
「一個人死總好過兩個人死不是嗎?」
吉姆沒什麼好氣的說道,隨即一邊略帶不爽絮叨著「淨會給自己添麻煩」之類的話,一邊走到了電視機旁,一堵不起眼的牆邊。
「你們先前去數據節點裡上傳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說實話。」
「別愣著了,拿上東西趕緊躲進去。」
惠里像松鼠一樣點頭,但她的目光依舊沒有從眼前這個密室上挪開。
此刻惠里的眼眶中盈滿了淚水,她看著吉姆一臉絕望的詢問道。
吉姆還想再繼續說些什麼,但惠里接下來話卻是讓他一下子啞住了。
突然傳來的吉姆的聲音,將看入神了的惠里給拉回了現實。隨即她趕緊從沙發那裡收拾好自己先前處理傷口時剪下來的衣服碎布,接著拿上了之前用過了的剪刀跟凝膠噴劑,並走之前順走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槍,乖乖溜進了密室里。
……
「什麼東西?就是一些伊卡洛斯解放陣線的宣傳材料啊……我記得有公開的路線綱領,與幾家奧林匹斯企業簽署的協議,還有廖漆先生就義前的演講全文什麼的……這些東西在打包上傳到數據節點裡以後,會通過智能城市系統隨機覆蓋安置區政府的那些仇恨主義宣傳。」
再怎麼說,自己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這個半大的孩子哆嗦著走出去送死。
但對於這個提案,吉姆想都沒有想的否定道:
「不行,你沒有能夠一眼表明自己身份的手段,而對方則都是殺人跟喝水一樣的重刑犯。很可能在他們看到你的瞬間,你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人就沒了。退一萬步說,即便他們願意耐下性子聽你自我介紹,那你也不能忽視另一個可能——他們的目標,原本就是身為林原夫人女兒的你。要是這樣的話,你現在出去就是送貨上門。況且……」
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吉姆板著臉嚴肅的問道。
【語速與音節間停頓採集】
在剎那之間,成千上萬條信息匯入到了嵌入在吉姆大腦兩側顳葉的植入體裡,激發它內部的電位發生難以計數的變化。而在經過不到一秒時間的匯總處理後,這個顳葉上的特殊結構,給吉姆的意識傳遞了一個近乎於直覺的結論:
她沒有說謊。
「等會兒,你剛剛居然懷疑我在騙你?」
吉姆揉著自己微微發燙的太陽穴回答道。
在惠里開口說話的瞬間,吉姆的眼睛立刻進入了散瞳的狀態。
不,或許這已經足夠勇敢了。
那幫傢伙真的是為了滅口而來的!
「要不乾脆……我一個人出去告訴他們我母親的身份怎麼樣?」
這句話就像是在過山車發動後,領座往自己手裡放了一個螺絲並告訴自己,這是從你座位上面掉下來的。
掛著壁燈的牆壁瞬間翻轉了過來,露出了隱藏在後面那間大約四平方米的密室。
惠里聞言輕咬嘴唇點了點頭,立刻閉上了眼睛嘗試聯繫自己的母親。
但眼下不是深究這個問題的時候。
少女的聲音正跟著自己的身體一同顫抖。
她好似從中窺視到了吉姆過去的人生。
「水之面」最常適用的場景便是測謊,可以說只要啟動了它,除非是說謊者自己也被蒙在鼓裡,否則沒有任何謊言能夠瞞得過植入了「水之面」的調整者。
即便不去觀測她的表徵拓撲結構,吉姆也看得出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這個女孩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勇敢。
他沉穩的聲音,幾乎是立刻讓惠里心中的恐懼情緒平息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強烈而原始的情緒。
她紅著臉點頭,拼命的壓抑著此刻自己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