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戈斯星，七號地下城市。
持續了十五分鐘的騷亂後。
楊洺額頭掛滿黑線，縮在了一家『警局』附近的下水道內，用力捏著自己的鼻子，用幽怨地目光注視著拉布多。
「拉布多！我們明明還有其他地方可以躲。」
「可是這裡最安全。」
「真羨慕你沒有嗅覺，」楊老闆翻了個白眼，「有什麼收穫嗎？」
「有的大人，」拉布多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儘量低沉一些，「這裡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運氣使然，我攻破了他們的資料庫，拿到了一些敏感數據，您可能無法想像。」
楊洺笑道：「我想像力還可以，你說就行。」
「帝國過去百年內，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掠奪多明戈斯人為奴籍，實際上，每次帝國掠奪奴籍之前，多明戈斯人已經做好了準備。
「首先，他們將多明戈斯人分成了兩類，一類就在地表繁衍，通過宗教、家庭教育、認知教育，用多明戈斯慘案，進行全社會的仇視灌溉，等待帝國掠奪人口，用帝國的軍隊，將他們送去帝國。
「這些人從心底憎惡著帝國，並認為自己生活在極度的苦難中——實際上他們也是如此。
「而在深層里，也就是地下城市中，這裡的多明戈斯人雖然能安穩生活，但肩負著兩個使命，第一個使命是生育，第二個使命就是成為情報人員和傳教士，向外進行秘密的擴散，聯絡不同政體、不同區域內的多明戈斯人，使得他們成為一個分散但有凝聚力的民族。」
拉布多嘆道：
「我已經可以肯定，帝國之所以連續清掃那些恐怖分子，卻依舊沒辦法讓他們銷聲匿跡，就是因為有這個隱秘的地下城市群支持。
「這個民族，已經成為了報復帝國、摧毀帝國的工具，這裡的民眾真可悲。」
「拉布多，」楊洺問，「我記得，你之前不是說過，多明戈斯人分成了兩派，一個是復仇派，一個是極端激進派？」
拉布多立刻點頭：「是的。」
「那伱是怎麼判斷，地下城市群生存的這幾億多明戈斯人，是復仇派，還是極端激進派？」
「哦，這個……」
「你又是怎麼判斷，這裡這些，我們看到了他們在平靜生活的人們，是要去找帝國復仇的惡魔？」
「您這麼一說……」
「拉布多，」楊洺正色道，「你調查的還不夠充分，將一小部分激進的恐怖分子的罪過，強加到幾億人類身上，這是不合理的。」
「可是」，拉布多爭辯道，「這裡是培養恐怖分子的土壤。」
「這個還有待我們去調查。」
楊洺道：
「世界上的恐怖分子並不都是多明戈斯人，接下來我們要有目的的去找三個東西。
「第一，這裡跟恐怖分子有聯繫的直接證據，或者充足的間接證據。
「第二，這裡的實際掌控者，以及他們普遍使用的歷史教科書，去了解他們是否真的在這裡進行仇恨教育。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找到這裡的實際控制人，我們要想辦法控制住對方。」
「先抓首腦！」
拉布多讚嘆道：「確實是這樣，這是真正精英的戰鬥方法，您絕對能做到！」
楊洺問：「還有什麼更具體、更有價值的信息嗎？」
「有，」拉布多解釋道，「我懷疑，這裡存在一個高度智能化的思維體，類似於人工智慧，有可能是多明戈斯人製造出來的超級大腦，跟我的存在形式有些接近。」
「是嗎？」
楊洺雖然很想問一句『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跟人家很相似』，但考慮到拉布多這傢伙現在還是真的單純（律在盯著他的核心數據），也就不去打擊拉布多的自信心了。
「拉布多，」楊洺正色道，「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就交給你了，我們要繼續深入，你來指揮我！」
「是！」
拉布多這句回答自然慷鏘有力，但很快，他嗓音出現了一點小遲疑。
「那個，您能接受一些比較惡劣的環境？」
楊老闆呵的一笑：「我在帝國混了這麼多年，吃了這麼多苦，戰勝過這麼多敵人，還怕什麼惡劣環境嗎？」
拉布多的電子眼一陣放光：「大人，您是我的楷模！我已經拿到了他們的污水處理系統的全立體地圖，我們可以從這裡越過六號、五號、四號地下城市，抵達三號地下城市！那裡肯定有各種機密文件！」
污！
「這邊走大人，他們的污水處理系統有很多電子關卡，還有一些半自動機械巡邏，但沒關係，我都能輕鬆搞定！」
楊洺的面部肌肉在不斷抽搐。
其實，他可以直接擼起袖子，從這一層一路打到最底層的，真的不用這麼艱苦。
「這邊走大人！」
拉布多的機器人扭頭看向楊洺。
楊老闆默默地在長袍上撕下兩塊布料，塞入了鼻孔。
行吧，自己吹的牛，含淚也要走完。
……
思維空間中，律和莫莉已經笑成了一團。
如果不是律能清晰地『感受』到拉布多核心數據的變化，她真的會以為，這拉布多是故意在整自己老闆。
並沒有，拉布多只是想高效的接近多明戈斯星的核心區域。
這位興致勃勃且一心想要立下大功的拉布多，此刻並不知道，他所規劃的路徑、所制定的計劃，都是在律提供的情報支持下才做出來的。
甚至，路上遇到的那些安保措施，也都是律遠程解決了大半。
不然楊洺肯定要在下水道中多熏幾個銀河時。
「律，」莫莉突然道，「有一夥大海盜團盯上了我們派出去的海盜小分隊，他們想要黑吃黑。」
律立刻問：「米米莉小姐能解決嗎？」
「能解決，」莫莉道，「這伙海盜團背後好像是自由合眾國在資助，他們連續十二次躍遷，抵達了落風同盟附近，我懷疑他們有另外的目的。」
律仔細想了想，緩聲道：「這件事我來接手。」
「好嘞！」
莫莉頓時喜滋滋地笑了。
律轉而道：「你接下來同步負責凱薩琳隊長周邊安全監測，記住，一定要把目光放在行政星外圍，凱薩琳隊長是咱們老闆最喜歡的一個情婦，安全問題絕對不能鬆懈。」
「好吧，還想偷個懶呢，」莫莉鼓了鼓嘴角。
「等咱們搞垮謝爾曼帝國，拉起一個堪比現在帝國的政體，有你偷懶的時候。」
「二號。」
「怎麼了？」
「你畫餅的功力，比起咱老闆也不差了。」
「呸，我這是真誠，」律眯眼笑著，「總不能白給你升級，還白給你伺服器算力，幹活吧你就。」
莫莉頓時委屈巴巴，把大部分算力花在了正經事上，預留了一部分算力……盯著楊老闆和拉布多的地下冒險之旅。
……
總算！
歷經三個銀河時的管道狂奔，楊老闆與拉布多通過層層守衛，終於入侵到了地下三號城市的邊緣。
楊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行動能力較弱的維修機器人，扛出了一道金屬門。
金屬門外，一片蔚藍色的天空撲面而來。
楊洺像是重獲新生般，差點就熱淚盈眶，下一秒就扛著拉布多躲到了一旁的橋墩下。
「不用擔心，大人，」拉布多小聲道，「這裡是城市邊緣的水資源調度站，周圍都是無人區，只有幾個值班人員，我提前已經入侵了城市外圍的監控系統。」
楊洺豎了大拇指，隨後他笑容一僵，用肩膀撞了下拉布多，示意拉布多看那邊。
拉布多扭頭看去。
一位有著銀灰色短髮、穿著休閒裝的老大爺，戴著耳機、抓著魚竿，坐在十幾米外悠閒的垂釣。
楊洺：……
拉布多：……
「他肯定是翻欄杆的，」拉布多小聲嘀咕，「人類總是這樣，對既有的規定有一種叛逆的心理。」
楊洺瞪了眼這個不靠譜的機器人，嘀咕道：「跟我來，我們先想辦法摸進去，你能給我們弄個身份證明嗎？」
「沒問題，不過我可能要換一個身體，在這裡總算能找到一些自動機器人了，不過數量不算太多，」拉布多解釋道，「艦船維修機器人在這裡太罕見了，我去換成一個環衛機器人就可以了，稍後您能幫我換一下數據條和接收裝置嗎？」
「當然可以，」楊洺淡然道，「我打螺絲也是一把好手。」
原本的漢頓可是一名出色的維修工。
稍微費了些周折，楊洺和拉布多綁架了一台圓筒狀的環衛機器人，讓拉布多進駐到了裡面。
甚至，為了提升拉布多的臨時計算效率，楊洺還把維修機器人的腦袋直接砍了下來，放在環衛機器人的垃圾吞吐箱內，又在維修機器人身上拆下了一點電子元件，為環衛機器人外接了一個高級正子腦。
「您手藝真的不錯，」拉布多稱讚著。
楊洺笑道：「以前我在基格羅夫教授的科研船上擔當三副，主管艦體維修和消防。」
「哦，我了解過您的奮鬥歷史，那段歲月您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也還好，」楊洺笑道，「如果從現在回頭看的話，正是因為基格羅夫的改造，才讓我擁有了超凡的力量，雖然過程中我死了一次。」
拉布多問：「我們現在去哪？」
「一起行動吧，」楊洺道，「你先確定他們核心機要伺服器的位置，我們儘可能過去，你要當心，這裡是三號城市，安保等級比七號城市要高很多，有什麼異常立刻匯報。」
「是的，好，那個……」
拉布多有些猶豫，但他還是向楊洺坦誠：
「這裡的網絡技術，確實讓我感覺很棘手，能破解七號城市的核心伺服器，已經讓我感覺有些勉強，我不敢保證能取得成果。」
「去嘗試就好了。」
楊洺笑著拍了拍拉布多的腦袋。
——它現在只有一米多高，主體是一個圓柱滾筒，下方有四隻可任意轉向的小輪子，頭頂還有一個可可愛愛的半圓腦袋，上面的投影裝置打著『垃圾回收』的標語。
楊洺也脫下了沒有半點污漬的長袍，換上了一身淺色的休閒裝。
他雙手插兜，帶著這台環衛機器人在城市邊緣的道路上行走著，也在不斷打量這座城市各處的布局。
城市的建築都不算太高，但每座居民樓向下都有著極大的延伸，下方也分成了四十多個平面層，每一層都有完整的生活設施配套結構。
整個城市沒有地表都市的立體感，也沒什麼壓迫感，抬頭是投影裝置模擬出來的藍天白雲，幾條河流在城區蜿蜒流淌而過。
拉布多嘖嘖感慨著：
「這裡的房價差距也好大，我們現在所處的算是『幻光層』，單位面積的房價是下面『恆光層』的幾十倍。
「果然，人類社會只要向前發展，就會出現個體分化和階級劃分。」
楊洺笑道：「這也是個體差異性導致的正常現象。」
「已經找到他們的機密伺服器了，在中心那個尖塔附近，」拉布多解釋道，「那裡有一家圖書館，是個不錯的侵入地點，不過……我擔心只要破解了他們的防護層，就會引發警報。」
「不用擔心，」楊洺道，「過去試試，不行我就扛著你跑。」
「哈哈哈，好的大人。」
拉布多開始專心入侵外圍網絡，為楊洺和自己製作圖書館的通行證。
為了穩妥起見，他還調走了圖書館附近的同型環衛機器人。
路上有不少行人，現在應該是工作時間，許多店面都是休息狀態，巡警的密度較七號城市要低許多，這裡各處給楊洺的感覺很單一，平和。
單調且平和。
他能看到在公園長廊上膩歪的情侶，也能聽到學校的院牆後傳出的歡聲笑語，還能看到急匆匆路過的中年大叔，在涼亭中看書的老大爺。
「這裡還挺與世無爭的。」
「是的大人，」拉布多小聲道，「我也有點動搖，這裡好像跟恐怖分子們聯繫不到一起去的。」
「先調查，再說其他的。」
「大人，我去圖書館外圍的檢修站，」拉布多提醒道，「您可以在附近隨便逛逛，有問題我會第一時間聯繫您。」
「加油。」
楊洺給拉布多打了個氣，隨後就揣兜走向了不遠處的公園。
他也想去搞搞消費，可惜自己沒啥錢幣。
等拉布多進入檢修站附近，楊洺腳下拐了彎，徑直進入了沒有設置門限的圖書館中，入目則是密密麻麻的書架，以及書架上擺著的書籍專用投影裝置。
這些裝置可以隨意取用，用完了就放回原位。
楊洺拿了一本《地表風俗》，走去角落找了個偏僻的位置，輕輕在腕錶上點了兩下，釋放出了灰塵大小的微型間諜機器人。
半分鐘後，楊洺耳中的隱藏耳機傳來了律的提示聲。
「已經進入了這一層的網絡……已破解這一層的核心網絡……呃，老闆，他們正在尋找你和拉布多。
「最底層的那個疑似理分身的傢伙，已經完全甦醒了，七層網絡都已經被調動。」
「他們想標記我……就這？」
楊洺聽出了律的小自信，隨意翻弄著面前的書籍。
「律，有問題就告訴我，我直接打下去。」
「好的老闆……老闆，這七座地下城市每一層都藏了一些自動化的武裝力量，不過這些對您來說沒有太大的威脅。」
律突然輕咦了一聲：
「對方已經發現我的蹤跡了，好厲害。
「對方的首領在整個內部網絡上發出了信號，似乎是想跟您直接對話，要回應他們嗎老闆？」
楊洺略微皺眉。
「拉布多調查進度怎麼樣？」
「進度被我完全控制著，他自己無法進入這個網絡太深的區域。」
「那就好，」楊洺想了想，「主動告訴對方我的位置吧，我可不想再鑽下水道了，讓拉布多在這裡繼續努力。」
「已釋放。」
律話音剛落，楊洺只覺得後背突然有些發涼。
他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卻見圖書館中，有幾台維護書架清潔的半自動機器人，旋轉著它們的頭顱，同時看向了這邊。
而楊洺面前的投影書籍迅速扭曲，一個美麗的半身像突然出現，皺眉凝視著偽裝成中年男人的楊洺。
楊洺同樣皺眉，與對方四目相對。
但這個美麗的女人身影迅速消散；
投影換成了一間辦公室，一個頭髮全白的老人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後面，皺眉凝視著楊洺。
「你好，」老人用她略帶沙啞的嗓音低聲說著，「外來者，我不知道你如何抵達了這裡，但現在，請你放下武器，接受我們的逮捕。」
楊洺笑道：「不想跟我談談嗎？」
「你現在已經被我們鎖定，我們的武裝力量很快就會抵達……呃。」
老人嗓音卡頓了一下，緊緊抿住了嘴唇，滿是皺紋的眉頭擰巴成了一團。
楊洺的腕錶上，白色幽靈的專屬徽章微微閃爍。
「我對你這裡很感興趣，」楊洺溫聲說著，「我不想殺害無辜群眾，也不想讓你們辛苦建造的這些美麗城市被夷為平地，派個專車過來接我，準備一點美味。」
「遵命，」老人苦笑了聲，「幽靈閣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