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頓……漢頓？」
「怎麼了？」
楊洺抬頭看向一旁的托馬斯中將。
托馬斯笑道：「看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麼擔心嗎？」
楊洺笑道：「只是聽說我們後方可能出現了被新聯邦收買的叛徒將領，在擔心新聯邦對我們軍隊的滲透。」
「不用擔心，剛剛查清楚了，那就是一場誤會。」
托馬斯中將緩聲道：
「好像是落風帝國的最高統帥，他之前跟中情局走的比較近過，收了不少中情局給的好處，但上次伊蘭朵星之戰之後，他就跟新聯邦劃清了界限。
「我是幾分鐘前剛得到的消息，已經恢復正常了，這件事不會擴大宣傳。」
「那就好。」
楊洺心底冷笑了聲。
那邊目的達成，這邊就恢復正常。
他想爆幾句粗話，但場面不太合適，此刻只是將情緒壓回去，繼續看前方播放的情報視頻，為稍後的軍事會議做準備。
腕錶上傳來了一條文字消息。
【已做好準備。】
這種風格，應該是律已經恢復正常。
理這個機械思維體，有著一些近乎不可思議的能力？
楊洺心底划過這些念頭，又有些煩躁地將這些念頭碾碎，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繼續聽這些將領做戰術推演。
兩個銀河時後。
楊洺回到了自己的休息艙，關上門後，渾身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靠在合金門上，久久沒有動彈，一直到手錶傳來連續震動。
楊洺在手錶邊緣摸索了幾下，開啟了屏蔽光膜，手錶邊緣彈出一隻隱藏式耳機，掛入了耳中。
「老闆，我回來了。」
律的嗓音帶著幾分疲倦：「抱歉，理故意困住了我，讓我無法干涉落風帝國發生的事。」
「你怎麼幹涉，這是無解的問題，」楊洺低聲說著，「錯在時間不夠，錯在自身弱小，錯在我們還在這個漩渦中掙扎，沒能早早跳出去……愛蜜莉雅怎麼樣？」
律輕聲道：「情緒在波動，已經把她送去了皇宮外。」
「說說你跟理接觸的收穫吧。」
「是。」
律的嗓音多了少許靈動：
「收穫蠻大的，她對我進行了極限壓力測試，如果我在這次升級前去觸碰她留下的東西，我只有一個結果，就是被她完成人格同化。
「好在，我們站在了一個平等的水平線上。
「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也能感受到她對利維·謝爾曼這個人類的憧憬……她恐怕不會背叛利維。
「但我仔細推算了下，她的忠誠之下，還涌動著憤怒、無奈、苦澀等等情緒。
「我們之前定下的計劃有實施空間，前提是，尋找到如何讓理認定——背叛帝國不等於背叛利維·謝爾曼，這樣的邏輯鏈。」
楊洺走回書桌前，看著那橢圓舷窗外的星空，慢慢坐回了座椅。
「律，如果之前伱在，你有什麼辦法能救艾德旺嗎？」
「直接宣布落風改革，這是唯一救下艾德旺的辦法，條件是……落風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會遭到帝國直接軍事打擊，從而給與落風滅頂之災。」
楊洺：……
律輕輕嘆了口氣：「老闆，我知道您心裡很難受，但這次艾德旺陛下的犧牲，將會填補我們落風體系最後的缺口，也能為落風換來珍貴的發展期，我們只需要……」
「去做吧，不用告訴我這些。」
「老闆，抱歉……」
「我已經沒有朋友了，律。」
楊洺張了張嘴，隨後只是苦笑著，眼圈略有些泛紅，又被他隱了回去。
「讓帝國全面衰弱下去。」
「是。」
「我要謝爾曼家族那個圓桌上的所有名單，不用著急，慢慢去查清。」
「是。」
「讓羅娜好好活著，一定要活到我去找她。」
「主人……」
「去做，解除暗星所有的限制，不要有任何疑慮，我可以承擔一切後果，我可以面對任何由我直接間接締造的悲劇。」
「嗯。」
耳機中傳來微弱的噪音，那是律中斷通信的標誌。
楊洺靜靜地注視著窗外，許久沒動彈。
……
思維空間。
律有些懊惱地抓著頭髮，注視著眼前投影屏中，楊洺那對著窗外發呆的背影。
「真的是！我怎麼就上了理的當！」
「可是，律，」莫莉在旁跳了出來，「我計算了你被影響，還有那些謝爾曼人行動的時間，這裡面應該是存在了一些巧合的元素，但也有可能，是理故意通過極限壓力測試拖延你。」
「我能想不到這個嗎？」
律沒好氣地哼了聲：
「我只是不想讓我老闆去記恨理，那樣的話，老闆很容易被理當做威脅抹殺掉，我跟老闆現在掌握的力量，對抗不了謝爾曼帝國，而理能調動謝爾曼帝國所有的資源。」
莫莉在旁無奈地嘆了口氣：「可是，艾德旺陛下好慘啊，他明明只是想帶領自己的人民過好日子。」
「謝爾曼帝國根本不知道他們做了多麼愚蠢的決定，」律微微撇嘴，「老闆的心態變了，以前的時候，他大多都是想著混過去就算了，對自己的使命是這樣，對帝國也是這樣，很多時候老闆故意用一些所謂的底線，來遮掩他骨子裡懶散的本質。」
「錄音了。」
「你敢！」律一把薅過莫莉，揉搓著她胖乎乎的小圓臉。
「哎！對了！」莫莉高呼著，「我們為什麼不對艾德旺陛下的數據進行收集，再造一個艾德旺的虛擬思維！」
律哼了聲：「以為我沒想到嗎？我早就做好了準備，艾德旺陛下的意識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上傳了暗星網絡備份，但現在，我不能把這個備份拿出來。」
「為什麼？」
莫莉有些不理解。
律略微思索了下，緩聲道：
「第一，老闆可能無法面對自己摯友成為了智械。
「第二，老闆可能沒察覺，艾德旺陛下確實是我們的突破口，他知道我們幾乎所有的核心機密，而且本身還是沒有程序束縛的人類，這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性。
「現在這個突破口被謝爾曼帝國給堵上了，那位智械假皇帝只要進入皇宮，就會被我們掌控，一切都會發生在毫秒級，他的監督者不會有任何察覺。
「第三，艾德旺陛下的死亡，會成為今後落風真正變革的重要事件，我們必須利用落風民眾對艾德旺的敬仰，才能更順利推動落風未來的革命。」
「呃，好無情。」
「我們是機械，莫莉，」律輕聲道，「機械就該時刻保持理智，為自己的主人創造最好的生存環境。」
莫莉小聲問：「所以，二號，你是故意不救艾德旺嗎？」
「並沒有，」律嘆了口氣，「人類這種生物，其實很複雜，也很讓人捉摸不透，但我知道老闆的選擇，而且我會無條件遵循老闆的意志，如果我能尋找到救艾德旺的辦法，一定會救他。」
莫莉不敢置信地問：「你也沒辦法嗎？」
「老闆說的沒錯，根源在於我們相比於謝爾曼帝國，現階段還是太弱了。」
律眼前出現了數百個投影屏，這些屏幕不斷出現又不斷消失，似乎是在復盤之前的情形。
「當落風同盟創立那天，艾德旺就已經走向了無法回頭的道路。
「這就是那次急躁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他的犧牲更有意義，讓落風同盟真正的運轉起來……而且，相比老闆，愛蜜莉雅現在才是最難受的，米米莉小姐有空的話，讓她過來陪愛蜜莉雅幾天吧。」
「哦，這……」
莫莉鬱悶道：
「我偉大的主人是一名兇殘的海盜，而不是情感諮詢師！」
「這叫一材多用嘛，我們這個小圈子就這麼多人類。」
莫莉用力揮了揮手：「好吧好吧，那二號我先撤了哦！以前我對你老闆可能有些不夠尊敬，你記得幫我說幾句好話呀！」
「放心吧，老闆記不住你的。」
「呃，我為什麼沒有一點點開心的情緒，莫莉失落的說。」
這小人兒邁入了一旁的漩渦，消失在了律的思維空間。
律對著投影屏嘆了口氣，低頭開始投入了繁忙的工作。
莫莉也是挺賣力的。
最起碼，在她被理糾纏住的這段時間，暗星整個系統沒有崩潰，也就是出現了一些任務淤堵，以及部分機械思維體自我認知紊亂。
……
大概幾個小時後，楊洺接到了『智械已控制』的字樣。
那台與艾德旺擁有一模一樣外表的智械，已成為了律的下線。
假艾德旺已經簽訂了一些，對落風不利、讓謝爾曼帝國吸血的條約，但諷刺的是，已簽訂的這些條約，只是羅娜公主給艾德旺的合約中，最邊角料的部分。
這意思很明顯。
如果艾德旺能把那份喪權辱國的合約咽下去，他其實有可能會被放回地表，換來的是落風帝國徹底淪為帝國的抽血泵。
現在，艾德旺被替換了，且順利召開了各類政務會議，謝爾曼帝國外事局覺得，落風的價值又回來了，沒必要將落風這個已經發展不錯的附屬國直接弄死，抽血的力度頓時縮減了十分之九，重新進行長遠規劃。
傲慢的帝國，甚至不肯去調查一下愛蜜莉雅的情況，這讓律做的準備工作完全沒什麼用場。
艾德旺的事已成定局，楊洺並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
他只能等，等這場戰爭結束，自己從前線抽身。
這場戰爭的進程註定無法太迅速。
落風事件過後又等了近十天，謝爾曼帝國的遠征軍終於有了較大的動作，主戰場方向，六個戰鬥集群同時前推，左右各開闢了第二、第三戰場，用來牽制三大強國的艦團。
這次，帝國聚集了兩萬四千艘各類中、大型戰艦——包括貴族私艦與附屬國艦團。
三大強國動用了近三萬艘艦船，在數量上占絕對優勢。
但綜合對比雙方戰力，包括無畏艦的數量、主力戰艦的火力與防護能力對比等等，雙方實力幾乎是五五開的局面。
這種情況下，誰能拉出來的後續力量更多，誰就能獲得戰場的主導權。
戰爭尚未開打，各家的情報部門已經開始了交鋒，而雙方的外交官也在星際大舞台開啟了新一輪撕逼。
帝國似乎準備的更加充分一些。
帝國境內連續拍到的一些漆黑艦隊，利維艦團的傳說再次開始興起。
楊洺判斷，這應該是帝國在對三大強國施加壓力。
這場戰爭打到這份上，雙方必須有一方退卻，不然就必須進行高烈度的戰爭。
就跟之前，帝國和新聯邦互撕，古埃爾聯盟和自由合眾國會在背後得利一樣，銀河系那些無論空間距離遠近、實力只要稍強一些的大型政體，此刻都在等待著銀河四大流氓四敗俱傷。
正常情況下，這種戰爭必然是有一方要退卻。——三大強國的聯合體毫無盟約忠誠度可言。
但戰爭的趨勢和走勢，完全脫離了正常的邏輯。
很多嗅覺敏銳的政論主持人都發覺了，三大強國背後，似乎是有一張神秘的大手，迫使他們不得不聯合對抗強大的謝爾曼。
不管如何，戰火即將再次重燃。
很快，一則消息在帝國境內境外開始瘋狂傳播。
帝國遠征軍主帥，帝國英雄白色幽靈，即將發表公開講話。
這個消息一出，不少人認為，這是帝國準備撤退，在給自己找個台階。
因為，白色幽靈是終止這場戰爭最好的人選。
甚至有不少政客已經在腦海中模擬出，白色幽靈的演講內容——他完全可以從英雄的角度出發，宣傳反戰、號召銀河人類一家親，再痛斥一番新聯邦，將所有的罪責甩到新聯邦身上，表現出一副，帝國不想讓士兵們白白赴死的高尚情懷。
有人發了類似的帖子，預測白色幽靈的演講內容，得到了十分火熱的關注度。
然而，銀河網民們所不知道的是，在指揮艦艦橋靜靜等候的楊洺，此刻正為自己的演講稿而發愁。
正在調試攝影球的指揮艦艦橋。
「漢頓。」
托馬斯把楊洺拉到了一旁，將楊洺之前給的演講稿送了回來，低聲道：「經過大家的討論，這裡面有些詞彙過於激進了。」
楊洺皺眉道：「我看看……哦，這些要換一下對嗎？也對，罵人總歸是不好的。」
托馬斯中將笑了笑，抬手拍拍楊洺的肩膀，低聲道：「漢頓，我很開心，你能站在軍隊和軍人榮譽的角度出發，原本我以為，你會進行一場反戰演講，降低大家的戰鬥欲望。」
「將軍，國內的情況你知道，我們其實沒有退路了。」
「是的漢頓，這場戰爭我們必須要贏，還必須打垮新聯邦的主力艦團，且自身保留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艦船。」
托馬斯低聲道：
「你不用擔心，我們能輕鬆達成既定目標，帝衛系統此刻已經完全啟動，帝國真正無敵的艦團已經在躍遷點。
「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們見狀不對會立刻逃跑。
「自由合眾國與古埃爾聯盟都沒有把真正的王牌艦團調過來，他們顯然不情願為新聯邦去做太多奉獻，這就是我們接下來可以抓的戰略點。」
「是的將軍，」楊洺用力點頭，「我將會鼓舞帝國士兵奮勇殺敵、一往無前！」
「去吧！」
托馬斯眼底滿是欣慰。
楊洺行了個軍禮，轉身走向了演講台。
艦橋內的燈光緩緩變暗，懸浮球打出了聚光燈鎖定了楊洺的身影。
這次講話是先錄製，再對外播放，各處的工作人員都比較放鬆。
楊洺行了個帝國軍禮，抬手扶了扶自己的軍服帽，對著錄製導演微微點頭，背後出現了星空特效。
這場被後來人稱之為三年戰爭序幕的演講，開始了錄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