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宮大殿後，格哈利皇子就變得有些困惑。
格哈利當然明白自己父親到底是什麼意思。
——事情既然是他惹出來的，那就他負責去平息。
炮擊演唱會也好、瞄準黛芙妮也罷，其實都是他對下面貴族的授意，他在自己父親面前選擇不承認，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畢竟這是謀殺未遂。
無論是面對誰，他都不可能親口承認這麼大的罪責；留下這種把柄，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
而且格哈利皇子相信，他的手下人已經把這件事處理好了，所以現在完全沒有任何著急的情緒。
其實，格哈利現在不太理解，為什麼大家要這麼在意那些平民的意見。
軍隊掌握在皇權手中，他們有無敵的艦隊，也有著能夠操控帝國一切資源的帝國全境防衛系統。
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何平穩安樂的做一個皇子，以及未來有可能觸及的皇帝位置；尊重並認可每個貴族的貢獻，這就是最基本的《做皇帝小技巧》。
帝國權力的實現過程，並沒有平民階層的參與；
而平民和奴籍人群，就是被皇權和貴族所統治的。
「他們本末倒置了，」格哈利小聲嘀咕著。
於是，格哈利皇子沐浴更衣後，又耐心挑選了十幾名英俊的護衛，簡單帶上了二十多套出席不同場合需要穿的禮服，以及一些應急用品。
憑帝國最先進艦船的航速，連續躍遷外加直線航行，去薩卡星的單程只需要五個小時。
然而，格哈利皇子還沒走出自己的宮殿，軍方派來的護衛隊已經開著快艇，在皇宮模塊附近等候，常駐帝星的軍部最高統帥更是親自登門，懇請格哈利加快速度。
格哈利皇子幾乎是被護衛直接抬到了飛艇中。
那位老將軍在旁陪同，這才讓這位皇子沒有因此發怒。
「急什麼？」
格哈利皺眉看著眼前的老將軍，緩聲道：
「父親常教導我們說，要有戰略定力，做事必須有條不紊，才不會忙中出錯。」
老將軍苦笑了聲：「殿下，現在的情勢已經到了十分緊急的時刻，新聯邦中情局以及各個銀河強國的情報組織，都在拼了命地給我們抹黑，挑動帝國民眾的情緒。」
「那只是境外在搗亂罷了，我們更要氣定神閒。」
老將軍定聲道：「他們在撕裂帝國，現在傷口已經出現，我們越早阻止他們，傷口就越小，後續影響也就越小，產生的疼痛也就越輕！」
「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格哈利皇子搖了搖頭，淡然道：「我們的軍隊是無敵的。」
可我們的士兵也都是平民階層啊。
當然，老將軍沒敢說這話，只是低聲道：
「現如今銀河系中，四分之三的政體是不同形式的民主選舉制，我們必須有危機感，民眾對帝權的不滿很容易具象化在具體的案件中。
「恕我冒昧，您準備好如何應對白色幽靈的發難了嗎？」
「發難？」格哈利皇子笑道，「他難道還敢直接攻擊我嗎？」
老將軍喉結顫抖了下，抿嘴看著格哈利。
「他敢嗎？」格哈利的笑容有點僵硬，「他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我是皇位第二順位繼承人，謝爾曼帝國的皇位第二順位繼承人，我的母親是帝國如今的望族。」
老將軍露出了苦笑。
格哈利抬手揉了揉眉心：「麻煩您正面回答我，他不會攻擊和傷害我，對嗎？」
「這個，請您放心，」老將軍正色道，「我已經安排托馬斯中將在前方等候您，稍後您和托馬斯中將匯合後，關於安保工作，請一切聽從托馬斯中將的安排。托馬斯中將是白色幽靈的老友，他們有不錯的私交，軍部也會全力保證您的生命安全。」
「他真的敢攻擊我嗎？我是帝國的皇子，是住在皇宮的皇子，難道他會因為一次被攔截下來的行動，就冒犯偉大的謝爾曼皇室嗎？」
老將軍扭頭看向窗外，已經沒了繼續跟皇子大人聊天的興趣。
他突然理解了。
理解了為什麼會有炮擊事件這麼愚蠢的事情發生，理解了那幾位大公找到自己時，笑容為什麼那麼苦澀。
……
格哈利皇子剛離開帝星，還有五個小時抵達薩卡星時，這個極力封鎖的消息，已經落到了新聯邦中情局手中。
明特城，總統府地下基地，中情局臨時總部會議室。
十六位在位、退休的副局長，連同數十位聘請來的帝國關係專家，通過投影會議的方式湊在了一起。
艾利森也參與了這次會議，代表自己背後的幾位政壇大佬。
他側耳聽著這些情報專員略帶興奮的匯報，卻不由陷入了沉思。
白色幽靈什麼意思？
這次的帝國境內輿論風暴與帝權信任危機，雖然是中情局在推波助瀾，但根源卻是白色幽靈執意要追究演唱會炮擊事件。
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白色幽靈似乎很希望這件事鬧大。
當然，艾利森不是陰謀學專家，他仔細分析後，得出了比較靠譜、符合邏輯的結論——白色幽靈自帝星退場之後，對帝國大貴族階層不滿已久，現在是他在尋找存在感。
這幾乎是每個年輕人的通病。
艾利森就不會，他清晰地知曉自己想要什麼，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
這些情報專家們的討論十分高效。
畢竟現在，他們難得在面對帝國時取得了如此巨大的優勢，這份優勢稍縱即逝。
「皇帝派出了他的皇子，這說明皇帝已經放棄了這個皇子的政治影響力，按照我們對帝國權力系統的了解，這位皇子除非能想出一個完美的辦法，巧妙的化解這場矛盾，不然他不會再有任何政治價值。」
「現在的問題集中在，白色幽靈會如何應對這場事件。」
「白色幽靈大概率會妥協，無論事後這位皇子會不會被迫搬出皇宮，現在他都是帝國的第二順位繼承者，他代表的是皇權。」
「可是，白色幽靈罵過老皇帝大蠢逼……」
「那是在特殊限定條件下出現的行為，那個計劃的策劃者明顯成功了，他離間了在民間享有極高聲望的帝國英雄與帝國的帝權代表。」
「我們該做什麼？」
「格哈利的性格分析出來了嗎？」
「根據可靠的情報源，以及對這位皇子成長經歷、平日行為分析……他驕傲、優雅、眼高手低、易怒，男性生理期到來時，會喜怒無常。
「基於此，我們可以斷定，他是一個傀儡式皇子，符合謝爾曼家族精英的選擇，也很容易被謝爾曼家族所放棄，畢竟這樣的蠢貨他們一抓一把。」
「白色幽靈會妥協……大概五個銀河時後他們就會碰面，如果白色幽靈從薩卡星出發，那他們碰面的時間可能會縮短為三個銀河時，我們只有三個銀河時的時間來應對。」
「各位，必須確定決策了。」
一群人陷入沉默仔細思考。
幾秒後，幾位副局長接連開口。
艾利森在旁靜靜的聽著，他並沒有什麼開口的機會，也不準備在這種場合發表什麼觀點。
在搞垮強大帝國這個領域，眼前這些人絕對是銀河系最專業的存在。
而艾利森此前也聽聞了，中情局賊心不死，似乎還在籌備另一項針對帝國的計劃，依舊是與空間蟲族有關。
不過，這些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幾位老人的嗓音，在艾利森的心底不斷盤旋。
『艾利森議員，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給你這麼多機會嗎？因為你是先行者，是高維文明賜予銀河系強國的人口補充機制。』
『我們會尊重伱的母星，也會給你母星公正的、民主的、自由的待遇，我們之前已經做過類似的工作。』
『而現在，你必須發揮你的先知者屬性，為你母星努力爭取更高的待遇，現在的發展，都在你們參加過的那場名為《深淵》的遊戲劇情中，對嗎？』
艾利森沒有猶豫，給了肯定的回答。
『帝國會衰弱嗎？』
『是的，就在不遠的未來，』艾利森道，『白色幽靈就是關鍵點。』
他騙人的。
他所體會的《深淵》劇情中，搞垮帝國國力的就是新聯邦的埋蟲計劃，幾年內帝國大量邊緣星球遭受蟲災，蟲災過後，帝國貴族自私殘暴的一面展露無遺，各地都爆發了規模宏大的起義，帝國陣營的玩家們，每天都有忙不完的軍事日常任務。
而現在……埋蟲計劃已經被白色幽靈戳破了，帝國甚至還完成了遠征，銀河系的均衡局面並未發生。
艾利森只能賭一把。
他不能在新聯邦的權力核心人物那裡失去價值。
至於白色幽靈是否真的會搞垮帝國……他現在只能祈禱。
「決議通過，馬上採取第六套方案！請各位都打起精神，這樣的機會，帝國全境防衛系統不會給我們第二次！」
艾利森立刻回神，跟著這群人一同點頭。
這計劃聽起來挺不錯。
……
帝國某重工業基地，為軍方提供半自動機械衛兵的工廠附近，一家正緊急維修網絡的酒店角落。
幾道屏蔽光亮同時亮起，四女三男七名超改者面對而坐。
「這是個好機會，凱薩琳，我們不能再猶豫下去了，雖然這麼說有些卑鄙，但我們必須利用國民的情緒。」
「但我們還沒準備好，我們沒有足夠的艦船和兵員，我們的隱秘根據地也沒能完全開闢好，行星改造系統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按照我們的計劃，我們必須有足夠隱秘的藏身地。」
「不能急，」凱薩琳低聲道，「一切都應按照我們的計劃穩步推進，我們走錯一步都會全盤皆輸，這份火焰和希望也就失去了意義。」
「當前來說，如果矛盾徹底被點燃，那對我們來說，會有更寬鬆的環境。」
「帝國民眾對貴族不滿由來已久，帝星圈外的狀況各位都已經看到了，想要體面的活著都是一種問題，一旦帝國的經濟出現明顯衰退，那帝星圈必然會從周邊這些星球吸血，帝國的貴族階級不只是那些擁有頭銜的貴族，還有這些區域性的資源聚集類壓迫。
「這些邊緣星球上，沒有能力離開的民眾，會徹底淪為與奴籍無異的低階平民。
「大家都有這份危機感在，所以才會形成這種規模的輿論浪潮。」
「頭兒你不是讓我們去研究帝國歷史嗎？我們發現，每當帝國內部矛盾較大的時候，一般會出現兩種情況。」
凱薩琳問：「哪兩種？」
「一個是對外戰爭，大規模且持續的戰爭，掠奪資源。」
「另一種情況就是帝國自我革新的機制，會死一批貴族，釋放貴族的資源，強行完成國內資產再分配，然後對外發動戰爭，吸納新的附屬國。」
幾人同時沉默了下去。
一人道：「而且我們注意到，根據我們在超改者組織內接觸到的機密資料顯示，這兩種情況，都必須在帝國全境防衛系統的主持下才能順利進行，不然帝國是不具備全局資源調動能力的，帝國橫跨的星域實在太過廣闊。」
「帝國全境防衛系統，」凱薩琳輕聲念著，「現在這種情況，帝國還不啟動這個系統嗎？」
「這就不太清楚了……」
「總之，先觀望吧，不要有任何過激的行動，」凱薩琳道，「盯緊這個工廠，這才是以後我們起事的核心。」
「超級生化改造人去搞智械危機，」一人笑道，「這簡直太刺激了。」
幾人各自輕笑，凱薩琳略微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隊長，有條新的消息在廣泛傳播，根據我們的情報組確認，是中情局在推的消息……格哈利皇子即將前往薩卡星，對白色幽靈跪伏認錯，請求白色幽靈出面平息輿論。」
「呃，皇子會對伯爵下跪？」
「真的假的？」
「據說已經在路上了，現在各處都是這個消息，而且大家都在推測，炮擊演唱會的幕後主使者就是格哈利皇子，他擔心黛芙妮異軍突起，會成為他新的競爭者，所以在攻擊命令中也下達了殺死黛芙妮的命令。」
「這事真的假的已經不重要了，」一人笑道，「不是他做的，他為什麼要去薩卡星？這盆髒水潑上去，無論是不是冤枉了這個皇子，他都已經被認定了。」
「輿論從來不尊重客觀事實，只尊重自身情緒。」
「皇權的第二順位繼承人，這個靶子，足夠讓人心動了。」
「隊長，您能不能影響一下白色幽靈先生，讓他對這位皇子強硬一點，那樣，這場矛盾就能更深的撕裂帝國階層。」
凱薩琳略微皺眉：「不要把我的私人感情帶入我們的事業。」
「可是隊長，我們要為這份事業奉獻所有，理應包括您的感情。」
幾人同時看了過來，凱薩琳微微抿嘴，低聲道：
「抱歉，我跟他之前就已經分手了，我考慮到稍後我們會做的事，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而且，他已經幫我們很多，從上次救出我們，到現在給與我們技術支持……各位，我們必須緊守原則，我們的組織必須是建立在公平與正義之上。」
「是的隊長，我們太激進了。」
「不要太關注接下來的事情演變了，把目光放在這附近，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
……
格哈利皇子出發後，第三個銀河時。
數十艘軍艦組成的護衛隊，已經將皇子所在的重型戰列艦，護送到了薩卡星所在的星域。
格哈利穿了一身淺藍色禮服，此刻正優雅的坐在舷窗邊，皺眉看著眼前的投影屏。
托馬斯中將此刻也無比頭疼。
因為他與白色幽靈私交不錯，所以他被派來做這種明顯費力不討好的工作；
因為己方軍情局的無能，現在國內輿論已經是沸騰的狀態，帝國全境防衛系統卻遲遲不上線。
托馬斯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現在……就特麼是在火山口旁邊！
甚至，這位皇子殿下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做著他能完美處置這次事件、得到皇帝陛下的賞識這種美夢。
能體面的回去，那就是最大的勝利了。
漢頓會慣著這皇子嗎？
明顯不會。
『必須好好跟這位皇子談一談了，哪怕是得罪了這位皇子，也沒什麼辦法了。』
他有幾大軍功在身，皇子想針對他也不會那麼容易。
托馬斯中將微微呼了口氣：「殿下，我們現在最優先事項，是解決當前的問題……」
一旁突然有名年輕校官沖了過來。
「中將！」
「講。」
「白色幽靈直播預告！他將會就貴族炮擊事件，與趕來薩卡星的皇子進行公開磋商！軍情局已經作出試圖封殺白色幽靈直播間的操作，但因為無法啟動全境防衛系統，境外出現了二十多股來自不同星域的網絡攻擊，軍情局系統暫時已癱瘓！」
托馬斯中將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兩個小時，」他低聲道，「漢頓給了我們兩個小時，他用的是磋商而不是興師問罪，他在要皇室給一個態度。」
格哈利冷笑了聲：「可笑。」
托馬斯差點扭頭走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