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慘嚎聲。
打斷了剛開始的演唱會。
迅速膨脹的六團灰色煙霧，轉眼間就已經波及了十多個懸浮看台。
這註定是一場悲劇，但幸運的是，律在之前充分考慮了各種可能出現的危機。
那些租借來的懸浮看台早已在她的統一調度中，毒氣彈恐襲發生的一瞬，她已經將六名恐怖分子所在的懸浮看台迅速升高，其他看台朝著左右遠離。
這才讓這場有可能死傷數千人的恐怖襲擊，將傷亡控制在了最小的程度。
中止表演的黛芙妮也愣了幾秒，隨後她立刻指揮現場：
「各位請在座位上不要亂動！」
「大家不要恐慌！看台離地很高，請不要擁擠！」
「白色幽靈先生在保護著我們！」
這種混亂的時刻，簡短的指令往往能發揮出最佳效果。
黛芙妮迅速讓後台的控制人員用了提前準備好的全景投影，她的身形出現在了每一個看台前方，安撫著每一位觀眾的情緒。
那些遭受毒氣打擊的看台，並沒有被完全放棄。
數百隻背著飛行背包的機械衛兵撲了上去，開始營救那些被毒氣波及不深的觀眾。
上千隻提前準備好的消防無人機湧向毒物所在的位置，開始進行應急處置。
律這一刻也沒保留自己的實力，在最短時間調動起了附近的資源。
這些毒氣比空氣要輕一些，正試圖朝各處擴散。
楊洺當機立斷，在機械衛兵搬運走受難的觀眾以及數百具屍體後，讓周遭看台飛出足夠的安全距離，留下清晰的視頻證據後，用聚能彈引爆了這幾隻看台。
二十萬現場的觀眾，上千萬的直播群眾，看到了那兩顆在地平線上升起的光球。
演唱會是沒辦法開了，畢竟台子已經被炸了。
而隨著這兩顆光球的視頻在帝國境內境外的網絡上飛速流傳，黛芙妮公主義演演唱會自殺式毒氣襲擊事件，迅速成為了星際新聞熱點。
薩卡星宣布戒嚴。
觀眾被送回各自的落腳區域。
一批批機械衛兵走上街頭巡邏，黛芙妮公主被限制了自由。
帝國各方勢力聞風而動。
有大貴族開始幸災樂禍，說這是白色幽靈樹敵太多，為他領地的子民帶來了厄運。
也有一些刺耳的聲音，指責薩卡星的安保缺失，醞釀出了如此慘案。
但更多的目光，是關注與同情。
帝國各部門也第一時間作出了正面的反應，軍方派出了醫療船，貴族法庭派出了貴族慰問組，薩卡星上級行政單位迅速組織專案組前來調查。
暫時沒有星際組織對該事件宣布負責。
……
聚能彈的爆炸點附近，輻射正常區。
楊洺面色陰沉如水，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十多名帝國軍官，心底思索著該如何發火。
他需要弄一點動靜出來，表達自己的強烈不滿，方便後續採取各類行動。
這些軍官負責黛芙妮公主殿下的安全，是那艘綜合補給艦上的指揮團隊。
楊洺不說話，這些軍官只能低頭繃緊身體地站在那，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穿著醫療服的026匆匆跑來：「老闆！醫院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已經分析出了中毒成分，正在對六十多名病人進行對症搶救。」
「死了多少？」
「目前是……一千二百六十二人，」026嗓音還算平靜，「現在帝國各大新聞社的採訪船正在申請入港，我們要組織一場對外發布會嗎？」
「讓戈多伊去做，」楊洺道，「這件事我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稍後的補償和善後工作，由我們承擔資金。」
「明白。」
026扭頭跑走，這裡又陷入了沉默。
楊洺看到這些軍官就氣不打一處來。
攔著他的私軍，不讓上艦檢查的是他們，後面出了事，有幾個操作員擅自開火攻擊演唱會，下令把這幾個操作員直接擊斃的也是他們。
現在楊洺恨不得把他們的腦子抓出來，看看到底有幾個是髒的！
「怎麼，很慶幸嗎？」
楊洺冷然道：
「毒氣彈爆了，就覺得你們控制的艦船開火攻擊平民的事，可以這麼算了？對嗎？」
「漢頓中校，這件事……我們負全部責任。」
「負個狗屁的責任！」
楊洺破口大罵：
「你們幾個回到軍隊，頂多是一個監察失職，要不是我提前猜到你們這艘船會出問題，今天死的還會是一千多人嗎？
「那波攻擊只要引起一個看台爆炸，就是幾千幾萬人的傷亡！
「那些大貴族給了伱們多少好處？啊？看著我！我讓你們看著我！」
他突然抬手，十多名軍官脖頸突然暴起青筋，身體不受控制地緩緩上浮。
「漢頓中校……」
「幽靈先生……真的……與我們無關……」
「中校……我們不知情……」
「漢頓伯爵！」
一旁突然傳來了帶著幾分急喘氣的女聲。
楊洺雙眼微微眯了下，向前虛抓的手掌放下，這十多名軍官摔了一地。
機械衛兵組成的銀白色牆壁外，那個美麗的身影靜靜注視著楊洺，低聲道：
「您的行為有些過激了。
「這些軍官擊斃了那些受到境外勢力控制的叛亂分子，這次的刺殺行動是針對我而來，牽連到了您的薩卡星，這讓我感到十分的抱歉。
「我願意承擔您的一切損失，並為這些受難的家庭送去最誠摯的撫慰。」
「漂亮，說的真漂亮。」
楊洺冷笑了聲，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
「殿下的這些車軲轆漂亮話真熟練，一千多條性命就這麼沒了，在你嘴裡就一句抱歉。
「薩卡星僅剩的這一千多萬人的發展勢頭和美好生活，都被這次襲擊毀了！
「你知道，為了你的這場演唱會，多少人徹夜不眠的趕工，多少人砸鍋賣鐵去裝飾他們臨近街道的莊園，這還都是自發的！
「現在演唱會出事了，你還拿著這些人命過來賣弄你那點淺薄可笑的政治做派，你難道不覺得有一丁點的噁心嗎？」
黛芙妮俏臉有些蒼白，低聲道：「我能理解您現在的情緒。」
「你不理解！」
楊洺指著不遠處的城市：
「我平日裡根本沒管過這裡，我不是為了這個而憤怒，但你知道，這裡的人們為了自己未來的生活有多麼努力嗎？
「你現在收買人心有什麼用！
「別在這惺惺作態，覺得委屈就去貴族法院告我！
「我一直不想用非人類的力量去解決問題，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會用一切手段去對付今天策劃了這一切的恐怖分子，他們在新聯邦我就去新聯邦，他們在哪個貴族家的後院我就去拆了這些貴族的家！
「這些人！包括你！
「如果讓我查出來，你們都跟補給艦開火的事有關，我一定親手殺了你們！」
楊洺的眼神過於銳利。
他瞪了黛芙妮幾眼，隨後轉身揚長而去。
黛芙妮閉眼輕輕鬆了口氣，攥拳抿嘴、身子輕顫，抬頭看那些軍官的時候，眼神依然是溫柔且清澈。
「請各位配合調查，漢頓伯爵現在已經出離了憤怒，希望各位能諒解。」
軍官們各自苦笑。
遠處閃過一束強光，楊洺的身影消失不見。
……
東風號中，楊洺走出粒子傳輸機的下方，輕輕呼了口氣。
他剛才的反應，應該準確傳遞給帝國高層了。
幾條射線交織出了律的身影，快速對楊洺做著匯報：
「老闆，那些軍官中，暫時確定有三個有問題，他們應該才是計劃的執行者，被擊斃的操作員是替死鬼。
「現在軍部準備把黑鍋甩給新聯邦中情局。」
楊洺皺眉問：「人肉毒氣彈的事，真的是中情局做的？」
「是的老闆，」律快聲道，「根據我們掌握的部分事實，那六個承載毒氣彈的人員都是做過了整容手術，頂替了原本的帝國公民，這種頂替是需要成系統的掩護，中情局的嫌疑非常大，而且這種混合毒氣，也是中情局的拿手好戲。」
「新聯邦，針對我？」
「他們應該是針對帝國，不過考慮到您在新聯邦那裡的仇恨值，包括且不限於，您使得他們的埋蟲計劃功虧一簣，他們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壓制您的發展，是極有可能的事項。」
「瑪德，總是算計帝國貴族，把這群反人類的混蛋給忘了。」
楊洺坐回了椅子上，閉目思索。
「律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樣的反應？」
「這是機會，」律輕聲道，「新聯邦中情局再次進入活躍期，說明他們內部已經緩過勁了，上次帝國遠征帶給他們的侮辱和負面影響，他們必須想辦法報復，一旦新聯邦對帝國再次發起情報攻勢，那我們想搞外事局的資料將會變容易很多。」
楊洺揉了揉眉心：
「這件事總體對落風有利，這我知道，落風等的就是兩虎相爭的時局。
「我問的是，我們的地盤死了一千多人，我該作出什麼樣的反應才最合理。
「我現在心情有點糟糕，很容易造成誤判。」
律輕吟幾聲：「您想為這些無辜民眾報仇對嗎？」
「嗯，」楊洺淡然道，「我現在就想以牙還牙，來我的地盤鬧事，他們就要付出代價。」
「您可以襲擊中情局的基地，」律解釋道，「根據我掌握的情報，中情局在帝國境內存在幾個大型據點，不過，如果您想做的聲勢更大，可以針對他們中情局在新聯邦境內的幾個基地。」
楊洺輕輕挑眉。
律問：「可是老闆，您做好跟中情局全面開戰的準備了嗎？」
「他們後續會因此報復薩卡星嗎？」
「是的老闆，這大概率會發生，」律輕聲道，「他們拿我們是沒辦法的，但他們想針對薩卡星，只需要製造一系列的恐怖襲擊，就能讓這裡變成荒蕪的星球。讓這件事發酵成巨大的輿論，開啟帝國和新聯邦之間的新一輪爭鋒相對，這是律給您的最理智建議。」
楊洺思考了半分鐘：
「不能因為薩卡星就投鼠忌器，我們實在不行可以把這裡的民眾轉移出去，讓雷維爾的領地接收。
「聯絡下阿特羅，問問他，有沒有心思干一票大的，讓他在皇帝面前請首功。
「我們需要軍情局的幫助。」
「您是想？」
「借刀殺人，讓帝國的軍情局去對付新聯邦中央情報局，」楊洺道，「你就告訴阿特羅，他不需要幹什麼，只需要宣布這件事是他們軍情局的對等報復。新聯邦殺平民，我們去殺特工。」
「是，老闆……還有一件事。」
「什麼？」
「這些毒氣彈的載體，很可能是源於帝國對外征戰而家破人亡的難民群體，」律微微抿嘴，「我分析了他們的腦電波，他們引爆自身時，精神是極其堅定的。」
楊洺道：「再堅定，再有理由，這種恐怖襲擊都是反人類的行為，既然選擇化身惡魔，那就不必對他們有任何同情。」
「人類自相殘殺的理由，總能讓我感覺到客觀物理世界的荒謬。」
「律你要記住，仇恨的源頭，歸根結底還是謝爾曼帝國當權者的野心，以及貴族階層那永遠無休止擴張的欲望，」楊洺道，「不要受這些事的影響，我們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讓中情局知道，他們這種超出底線的行為，必將付出代價。」
律點頭道：「直接襲擊中情局在新聯邦境內的辦事處，也是加劇兩國衝突的優秀選項。」
「他們已經宣戰了。」
楊洺緩緩吐了口氣：
「給那些受害者的家人多一些補貼，捲入這場戰爭的民眾才是最無辜的。
「也多虧了你處置妥當，不然今天必然傷亡慘重。
「給軍部的托馬斯中將發條信息，就說，我對於帝國軍方底層軍官出現的問題十分憤怒，如果他們處置不了，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處置，不會給他們增添任何麻煩！」
「是！」
律的投影消失不見。
楊洺靠在椅子上，慢慢閉上雙眼。
有一點細節，他其實沒對任何人說，包括對律說。
毒霧爆發的時候，他聽到了那些受害者悲慘的喊叫，那種仿佛靈魂被黑暗侵蝕時的慘叫聲，至今在他的腦海迴旋。
法亞人，這就是你們想看到的星際文明嗎？
……
明特城，某個隱秘的地下室內。
艾利森議員看著眼前這幾名高級官員，表情是楊洺同款的陰沉。
「恐襲，是你們做的？副局長大人？」
「應該是，」中情局的一位副局長低聲道，「我們控制的一些組織，在近期會組織密集的報復行動，我們會對外宣稱對此毫不知情。」
艾利森皺眉道：「這是不是太冒進了？」
「這是經過幾位要員審批過的行動，」副局長解釋道，「我們也不想招惹艦團無敵的帝國，但我們必須重新確認我們在民主陣營的領導地位，帝國從外面是無法打破的，我們要從內部瓦解他們。」
「內部瓦解就是製造恐襲？」艾利森罵道，「這簡直是我聽過最愚蠢的理由！」
「愚蠢嗎？」
一旁有個老人笑了笑：
「這倒是不見得，艾利森，你被帝國的艦團嚇住了，我們當時並非沒有一戰之力，只是選擇了保存實力。」
艾利森聳了聳肩，雙手揣在口袋中，並未繼續開口。
那老人緩聲道：
「恐怖襲擊是整個報復計劃中最基礎的一環，這些參加恐怖襲擊的人，都曾是帝國霸權的受害者，他們為了自己的家人、民族、信仰去報復帝國，向帝國的民眾宣揚帝國的邪惡之處。
「不用擔心，生活富足的人們，最多的就是無處安放的同情心，我們也會用一些輿論，引導人們同情他們。
「接下來，我們會積極配合帝國進行反恐行動，出賣我們培養的幾個組織，讓帝國官方去平穩國內輿論，然而實際上，我們會繼續利用帝國官方的反應製造矛盾，讓他們本就分離的貴族階層和平民階層的矛盾激化。
「不用擔心，這很容易做到。
「帝國無法對我們直接出兵，他們沒有任何證據。」
「那，白色幽靈呢？」
艾利森反問：
「你們都在考慮帝國的反應，有考慮過白色幽靈的反應嗎？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但他是一個優秀的瘋子！
「你們在他的地盤做了這種事，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比你們都了解他！他現在肯定已經在謀劃報復行動！」
「是的，艾利森議員你說對了。」
那位副局長皺眉看著自己的手錶，抬頭道：
「白色幽靈的粉絲網站又出現了新的消息……他標記了我們在帝國境內的一處辦事處所在大廈，公布了一批中情局特工的名單，還說，五個小時內消滅這裡。」
這光線昏暗的房間落針可聞。
「讓他們撤退吧，」艾利森道，「不要引火燒身。」
「他是怎麼掌握我們資料的？」
「帝國的軍情局已經出手了，帝國軍方的特殊部隊已經封鎖了那棟大樓，動作好快。」
艾利森卻鬆了口氣：「幸好，他只是拿一處辦事處撒氣，這件事差不多就算這麼過了……麻煩各位仔細想想，如果白色幽靈不顧一切要暗殺我們，我們誰敢說能高枕無憂？各位難道想一輩子都呆在孤島一樣的艦船，或者無人星球的基地中嗎？」
房間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的是。
東風號已經悄然躍遷到了新聯邦一顆農業星附近，朝該農業星悄悄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