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門無聲無息的打開，楊洺警惕地站在門框外。
柔和的光線照了出來，裡面是個寬敞的會客廳，一抹倩影坐在回形沙發的角落。
這就是，那位公主大人？
楊洺心底流轉著許多糟亂的念頭，唯獨沒泛起男性的本能。
他剛接收到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多了。
有普通人在裡面，說明這裡是沒什麼毒性氣體的。
楊洺走入室內，隨手帶上了合金門。
那女孩抬頭看了過來，一雙冰藍色的眼眸格外引人注目，柔軟的金色長髮沒有任何修飾，披散在胸前和身後。
有觀察者注視她的時候，第一眼應該是被她的眼眸所吸引；
隨著觀察者的視線擴張，又很容易就會被她美麗的臉蛋所捕獲；
但當觀察者的目光滑過她的細眉、俏鼻、淺唇，又會不自覺地回到她的雙眼，想看清她眸中藏著多少顆星辰。
她的儀態很美，只是普通的坐姿，卻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優雅，瓷娃娃般的肌膚白里透粉，略長的脖頸與她花蕾般的鎖骨湊巧描繪出了女性最完美的骨骼結構。
她慢慢站起身。
楊洺能在她故作平靜的表情下，看到幾分緊張。
女孩嘴唇微張，嗓音與她的美貌完全相匹，就是音量有點小。
「請坐，漢頓伯爵。」
「嗯，」楊洺走去她對面，身體陷在沙發中，抬手揉搓著額頭，「怎麼稱呼。」
「黛芙妮，黛芙妮·謝爾曼。」
女孩輕聲說著，隨後撫著裙擺，慢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楊洺這才注意到她明顯用心了的穿搭。
說實話，她本身的魅力已經足夠吸引人，很容易讓人忽略她身上的晚禮服。
「您都知道了嗎？」
黛芙妮輕聲問。
楊洺點點頭，與她目光對視著：「陛下給我兩條路，培養我，或者毀滅我。」
「我很尊重您，您是避免了帝國陷入大衰退危機的英雄。」
黛芙妮輕聲說著：
「我同樣也無法去違抗父親的命令，或許我們可以考慮用政治聯姻的模式，名義上結婚，互相之間不去影響彼此的生活。」
「名義上的結婚？我不喜歡自己頭上綠油油的。」
楊洺指了指頭頂，又想到綠帽子這個梗在帝國並不流行。
他解釋道：「如果我確定要結婚，我更希望那是實質性的婚姻。當然，我現在還在想，該如何回絕陛下的好意。」
「是嗎？」
黛芙妮似乎陷入了為難，低頭思索著，手指環繞著兩縷秀髮。
「抱歉，」楊洺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有些失禮，「我不是針對你，你知道的，我有女朋友，我們感情很好，您是一位出色的女性，至少從外形條件來講。」
黛芙妮微微點頭：「其實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這確實是個問題……凱薩琳隊長怎麼辦？」
「你也有男友嗎？」楊洺問。
黛芙妮搖了搖頭：「我在兩天前剛剛成年，當天就得到了父親的命令。」
楊洺問：「伱覺得，咱倆這事，陛下是一時興起，還是安排了很久？」
黛芙妮思索了幾秒：「我無法揣摩清楚父親的心思，但在我看來，我們之間如果確立婚姻關係，對您是有利的，伯爵大人。」
「有利？」楊洺笑道，「能具體說說嗎？」
「嗯，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見。」
黛芙妮很冷靜地分析著：
「您已經站在貴族階層的對立面，貴族各家族互相聯姻，已經成了一個龐大且複雜的關係體系。
「您現在有我父皇給予的權力，面對貴族無往而不利，但當您進入固定的工作崗位，父親尋找到了新的工具……這麼說可能會讓您介意，但事實就是這樣。
「那時候，您將會面對半個大貴族階層的怒火，那些親王、公爵，會從各個方面狙擊您。
「包括且不限於，通過網絡輿論製造您的黑點，讓您喪失民眾基礎，把您殺蟲的功績娛樂化，讓您在民眾心中失去超級英雄的形象。
「請不要懷疑，歷史表明，這是特權階層常用的手段。
「把嚴肅的話題娛樂化，把敏感的問題脫敏化，悄無聲息地完成文化降解，然後美其名曰：全民娛樂。」
楊洺對這位公主的印象立刻有了改觀。
她好像，並不只是一個花瓶。
「陛下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謝爾曼家族……」
「表面聯姻是你最好的選擇，伯爵大人，」黛芙妮輕聲道，「或者，如果您有辦法在今後讓我對您傾心，那我也會盡力維持我們未來這段婚姻的幸福感。」
楊洺皺眉道：「我並不想拋棄我的戀人。」
「您的戀人應該能理解您的處境。」
「那你呢？咱們既然不來電，你以後的處境可能會十分尷尬。」
黛芙妮陷入了沉默，她神色寫滿了黯淡。
隨後，黛芙妮再次看向楊洺，輕聲道：
「我已經失去了一切。
「在父親告訴我，我需要和你結婚，來穩固你在帝國貴族階層的位置時，我就已經失去了皇位繼承權。
「如果父親讓我與一名世襲公爵的嫡系子孫聯姻，我會獲得這個家族的支持，這就給了我珍貴且難得的帝星外部資源。
「愛情這種事，對我來說只是人生的一個非必選事項。
「我的成長環境也告訴我，愛情只是人類欲望裝點出的可笑外衣，當掌握權力，就能擁有一切。
「當然，我現在已經失去了這些，當前唯一所考慮的，就是如何儘量充實地度過註定會空洞的人生。」
「人生從不會空洞，」楊洺道，「不過，我也能理解你理想破滅後的心情……這個問題我們或許可以好好談談，名義聯姻這種形式，我確實不太能接受。」
「為什麼？」黛芙妮滿是不解。
楊洺聳聳肩：「我名義上的妻子如果跟其他男人有親密關係，也會觸碰到我那可笑而敏感的自尊心。」
黛芙妮抬手扶額，禁不住抱怨道：「我有些不太能理解您的想法？為什麼要把個人前途這樣重要的事，跟自己的大男子主義混為一談？我不會管你有多少情婦，這是貴族圈的常態，相對應的，你也不用干涉我的私生活，我會維持我們之間的體面。」
「可能我骨子裡還是個平民吧，」楊洺笑道，「所以我覺得，我們的聯姻不太可能會成功。」
黛芙妮皺眉道：「簡單來說，你提出了你的條件，你是讓我遵守夫妻的義務，而你自己去外面浪蕩？恕我直言，這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首先，我們還沒確立婚姻關係，然後，我現在正在想如何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而不是去犧牲和割捨。」
楊洺站起身來，他想試試能不能讓黛芙妮主動拒絕，於是凝視著黛芙妮，故意道：
「我確實不太能接受貴族形式的聯姻，如果你要成為我的妻子，我們必須先確立戀愛關係，請給我一些時間考慮。
「如果我們結婚，你註定會犧牲一些東西，包括身為妻子的尊嚴。
「我不想這麼對待你，所以我會去想其他辦法，來獲取陛下對我的信任。」
黛芙妮微微點頭：「我已經拿到了你的聯繫方式，在你離開帝星前，我們必須進皇宮一趟。不管如何，請不要忤逆我的父親，他在剷除隱患時，從不會有任何猶豫。」
「謝謝。」
楊洺眨了下眼，對黛芙妮微微欠身：
「生日快樂，美麗的殿下……另外，香水不錯。」
言罷，他扭頭走向了大門，拉開門就看到了伊諾所長的身影。
房間的合金門緩緩關上，黛芙妮總算放鬆了下來，靠在了沙發靠墊上，靜靜地出神。
她確實沒想到。
自己一個銀河系最強大帝國的公主，一個剛成年、外形條件還算可以的女孩，主動勸說一名榮譽伯爵跟自己結婚，對方卻說，他婚後無法割捨那幾個情人……
黛芙妮坐在那靜靜地思索著。
她在思考，是不是她對銀河系現有政權實力的認知，出現了那麼一點點的錯位。
把今天的談話如實告訴父親？
父親會對自己說什麼？
黛芙妮完全能想像得到，父親會用什麼樣的口吻和修飾詞，來形容她的無能和懦弱。
『黛芙妮，面對白色幽靈的時候，不要把他當成普通的帝國貴族，儘量放低自己的身位，他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生命體。
『現在是謝爾曼家族想要吸納他，未來的一百年，銀河系將會迎來幾次大洗牌和劇烈動盪，他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帝國。我選中你，是因為你足夠聰慧，可以成為他的枷鎖。
『人類的感情很奇妙，你要充分利用這一點。』
黛芙妮那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在輕輕抽搐。
不過是幾個情婦罷了，搞定她們的難度應該不會太大。
「請不要小看任何一個謝爾曼家族的成員。另外，這是沐浴乳的味道，沒常識的傢伙。」
……
半夜時分，楊洺帶著一點酒氣，回到了自己落腳的地表酒店。
「唉——」
楊洺嘆了口氣，大字般躺在柔軟的大床中，眼前不斷划過黛芙妮美麗的身影。
他們又一起跟伊諾所長吃了頓晚飯，黛芙妮在伊諾所長面前的表現同樣十分冷淡，但在楊洺離開前，她主動要求去送楊洺，且還象徵性地扶住了楊洺的胳膊。
伊諾所長頓時笑的老臉滿是褶子。
楊洺卻隱隱感覺到，身旁這個女孩似乎已經下定了主意。
黛芙妮確實很漂亮，楊洺見過的女孩中，也就成熟體的女武神以及米米莉，能在美貌上與她分庭抗禮。
——當然，用外貌來劃分等級，本身並不是什麼文明的行為。
但楊洺能感覺出，黛芙妮是那種，野心勃勃的皇家閨女。
帝國公主跟帝國公主是不一樣的。
愛蜜莉雅的生長環境，決定了她是一個單純的公主，心底想的是如何為民眾謀福利，上面有自己老哥罩著自己，她就是落風帝國最無憂無慮的女孩。
黛芙妮是在一個充滿競爭的環境中長大的，她要的是權力、名望、地位，歸根結底在乎的其實是自己的那份體面和尊嚴。
漂亮歸漂亮，楊洺對這種女孩，只想敬而遠之。
楊洺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黛芙妮剛成年，並沒有墮落，楊洺在她身上沒有嗅到什麼雜味。
拒絕這門親事？
那是不是太幼稚了？
與公主聯姻，他就能在謝爾曼帝國站穩腳跟，成為皇帝的女婿外加帝國英雄的光環，他將會在短時間內獲得巨大的權勢。
而且楊洺有所預感，老皇帝收拾了長老院一頓，恢復了自己的審理權和隨時過問日常政事的權力，接下來或許就是去軍部找找存在感。
不然老皇帝選阿特羅去接手軍情局幹什麼？
軍部的問題應該也很大，或許涉及到了全系統貪腐，不過老皇帝的目的，應該並不是讓軍部動盪，而是讓他的親信獲得實質軍權。
百分百軍權歸於皇權？
『他被帝國全境防衛系統刺激到了。』
伊諾所長的話，讓楊洺頭頂的問號如雨後蘑菇般，嘟嘟嘟的冒了出來。
這到底怎麼回事？
嗡、嗡！
楊洺的通信器震動了幾下。
他抓過通信器一看，莫名有點心虛。
凱薩琳發來的視頻邀請，這是他們兩個專用的通信裝置，造價無比昂貴，優點是可以在銀河系各個角落即時通信。
楊洺清清嗓子，立刻坐起身來，手指在嘴角撐出了微笑。
通話建立，凱薩琳戴著她的黃金面具，出現在了楊洺面前。
她正坐在一處舷窗前，應該是出任務剛回返，此刻慢慢摘下面具，還扭頭看了眼左右兩側，確定沒人後就鬆了口氣。
——楊洺回返帝星前，她已經被超改者組織調走。
「漢頓，在帝星怎麼樣？」
「還好吧。」
楊洺心底思索了幾秒，就決定把皇帝陛下賜婚的事告訴凱薩琳，但話到嘴邊，又變了味兒：
「今天我去了升維實驗室，見證了升維實驗。」
「呃，很殘酷對嗎？」凱薩琳嘆了口氣，「那就是超改者的宿命。」
「確實很殘酷，」楊洺沉聲道，「我還遇到了一件比較棘手的事，皇帝想要讓我徹底歸順，給我開出了一些條件。」
凱薩琳仔細思考著，並未多說什麼，反而道：「這是你告訴我的，有時候我們必須選擇隱忍，哪怕是一些違心的事，如果是為了自己更長遠的目標，也是可以去做的。」
「凱薩琳，你今天怎麼了？」
「沒什麼啊，我只是突然有些感慨，」凱薩琳笑道，「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
楊洺納悶道：「怎麼感覺你怪怪的，是不是又受刺激了？」
凱薩琳溫柔地笑著：「我在出任務，本來是不能跟你聊天的，只是突然想見你……早點休息，那邊在召喚我了。」
「好，你也注意安全。」
「對了漢頓，」凱薩琳突然道，「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想等你離開帝星後，談談我們之間的事。」
「我們之間……現在不是感情挺好的嗎？」
「我是說，我有自己的使命，你也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或許該放下感情，去專注自己的理想……先這樣，他們在催我了。」
凱薩琳伸手掛斷通信。
楊洺皺眉看著凱薩琳留下的影像，看到了她微微低垂的嘴角。
怎麼回事？
楊洺給凱薩琳發去了一條問候的信息，等了半個多小時，整個人都昏昏欲睡，卻等來了律發來的文字消息。
【帝國全境出現了一條新聞熱搜，說是白色幽靈即將與一位皇帝的女兒政治聯姻。】
楊洺嘴角在微微抽搐。
皇室這麼迫不及待就開始炒作嗎？
皇帝陛下還真是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他拿著通信器，看著凱薩琳的頭像，手指輕輕撫摸著，思索著自己該對她說些什麼，但除非是他直接與皇室反水，不然都無法安撫她受傷的心。
帝國的權勢，自己的感情。
楊洺嘆了口氣，對著天花板微微出神。
准古神生命體也是要休息的，這樣才能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而且今天接受了太多信息，也讓楊洺腦袋瓜有些暈眩。
楊洺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晚上時他還做了個夢，夢到了一種擬態人類的文明形態。
夢中印象比較深的畫面，是一片水銀般的湖泊中，有個擬態人類慢慢走了出來，身上的金屬液體慢慢消散，露出了凱薩琳的美麗臉蛋和玲瓏身段，正當他想去接近她時，她背後抽出了斬艦刀……
叮咚、叮咚~
客房的門鈴聲突然響了。
楊洺警覺地睜開眼，直接跳到了床邊，腦海中的夢境畫面直接被沖淡。
「誰？」
他的嗓音被定向捕捉，傳遞到了門外。
含香那怯弱的嗓音立刻響起：「是我、我們，您的貼身侍女，含音和含香。」
楊洺鬆了口氣，拿了件襯衣和長褲套上，走去打開了房門。
「你們沒事了嗎……怎麼這麼多人？」
穿著女僕裝的含音和含香對楊洺低頭行禮，隨後朝著左右錯開身體，兩隊穿著高開叉長裙的宮廷侍女同時欠身，隨後就端著幾個托盤、推著幾排衣物，溫柔地走進了屋內。
含音和含香在門口探頭觀望。
楊洺已經被侍女們包圍，開始測量他的三圍。
「伯爵大人，這是殿下親手為您烹飪的早餐，請您享用。」
「伯爵大人，您個人偏愛什麼色系？當然，這並不重要，我們殿下喜歡素色的衣服，您可以在這幾件中挑選一套，作為今日外出的禮服。」
「伯爵大人，如果您準備充分了，請對殿下發起通話申請，用這台設備就可以。」
「伯……」
啪！
楊洺打了個響指，眼中紅光瀰漫，這群侍女各自扶著額頭，歪歪扭扭地倒了一地。
含香和含音頓時瞪大了雙眼。
含香忙道：「這可都是黛芙妮殿下最親近的侍女，您怎麼……」
「真是慣的她！」楊洺皺眉罵道，「熱搜的事我還沒找她，現在就給我玩這套！你們還愣著幹嘛？過來幫忙抬一下。」
「咳，咳咳！」
走廊中傳來了幾聲乾咳，一位穿著公主裙的美麗女孩，出現在了門框外，手中那布條材質的扇子打開，遮掩著自己的粉唇。
「這就是精神衝擊？」
黛芙妮略帶驚奇地問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