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洺打了個手勢，米米莉主動帶著大批機械警衛走去了門外，只留下幾台機械用槍頂著四號先行者的腦袋。
「說說吧。」
楊洺淡然道：「這裡只剩下了我們兩個，我們或許可以進行一場，不對等的信息交換。」
「不對等？呵。」
這名少年只是冷笑。
楊洺也不著急，他有的是辦法讓這傢伙開口。
「首先，我不太想殺你，但並不是我不會殺你。」
楊洺笑道：
「你覺得自己是先行者，就相當於有保命符嗎？
「三號先行者已經死了，我也可以把伱綁在這艘船上，用自動駕駛送你到黑洞的視界邊緣，哦對，你還沒到黑洞視界就會跟這艘船一起，在漫長的體感時間中，被扭曲、變形、崩解，被拉長、被壓縮、像是個橡皮人，最後意識和自我信息都被黑洞吞噬。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徹底的死法。」
少年喉結顫了下：「白色幽靈！都是高維文明的玩物，你特麼在這裡高貴什麼！」
「年輕人，不要太激動。」
楊洺笑著招招手，一旁機械警衛搬來了一張椅子，放在了楊洺面前。
少年哼了聲，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禮服，松垮垮地入座。
楊洺緩聲道：「我跟二號先行者找了你這麼久你都沒暴露，你在自由合眾國首星經營的還算不錯，但我真沒想到，米米莉一出現，你竟然直接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這讓我該說你什麼？」
少年嘴角在不斷抽搐。
楊洺道：「說說你的母星吧。」
「我不可能告訴你任何關於我母星的信息。」
「這並不重要，先行者已經無法干預後續遊戲的進程，」楊洺道，「我先共享點情報表達下誠意，我們幾個的任務，只是在銀河系已有版圖的各大強國中，謀求政治地位，為自己母星融入銀河系人類文明做橋樑。」
「我不知道這些嗎？」
少年冷然道：「想套我話就用點高明的手段！」
楊洺微微眯眼，眼底仿佛涌動著赤紅色的巨浪。
少年一聲慘叫摔下了座椅，捂著腦袋在那不斷抽搐，口中接連爆粗口。
楊洺靜靜等了幾分鐘，當這少年那股疼勁過了，又是一次精準控制了力道的精神重錘。
一連三次精神重錘，少年的喊聲已變得嘶啞。
「你靠作弊贏了我算什麼本事！」
「白色幽靈！你就是個怪物，你不是人類！」
「我說！我說，我認輸了！」
「不要浪費時間，」楊洺沒了笑意，「如果你配合就不用遭這個罪。」
少年被機械衛兵抬到了椅子上，面色蒼白、頭暈目眩，癱在那不斷喘著粗氣。
他突然又笑了：「你不敢殺我，你擔心會觸發一些不受你控制的事件，你擔心高維文明會對你採取未知的手段。」
楊洺道：「是的，殺你的收益，和承擔高維文明懲罰的風險，根本不成比例。但我可以一直這麼折磨你，可以把你四肢鋸了扔到營養罐頭裡，用殘軀困住你，讓你母星陷入遊戲開局的信息劣勢。」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你想問什麼？」
「你的名字，怎麼稱呼你母星。」
少年開口說了幾句嘰里咕嚕的話，楊洺也沒聽明白，律的同步翻譯也無能為力。
楊洺道：「說你知道什麼，我會在你陳述結束後，給你做一些補充。」
少年抽了抽鼻子，淡然道：「我通過滲透自由合眾國的檔案館官員，拿到了一些被封存的資料，高維文明叫法亞、法亞文明差不多每一千銀河年舉行一次溫室文明融入銀河系的儀式，儀式名字叫……」
「法亞的遊戲，」楊洺皺眉道，「說點我不知道的。」
少年怒道：「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什麼！」
「那你慢慢講，」楊洺翹起二郎腿，對著旁邊招了招手。
一旁機械衛兵搬來了桌子，拿來了兩瓶神經緩釋劑飲料，少年抓過瓶子仰頭灌了幾口，頭疼頓時緩解了許多。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快聲說著：
「法亞這個高維文明，是以人類為主體的高級文明，他們擁有的能力匪夷所思，可以自由穿梭在較高的維度，我們這裡是基礎物質維度，而他們已經可以脫離物質生存。
「法亞的遊戲，意義有幾重，一個是讓填補銀河系負生育率導致的人口衰減，一個是在單獨隔絕的溫室文明中，尋找文明發展的可能性。
「我們的母星各自發展一萬年，基礎的發展路徑是被法亞人定下的，每個時代都會出現一到兩個科學路上的引路人，引導著文明向前野蠻生長，只要觸碰到母星周圍包裹的時空泡邊緣，就能獲得參加法亞遊戲的資格。
「因為發展到這個階段，法亞已經能預測後續文明發展路線，如果沒產生新的可能性，就可以直接清理掉了。」
楊洺納悶道：「清理？」
「嗯，清理，」少年淡然道，「把已發展了一萬年的溫室文明，搬離溫室……存在超過三千年、銀河系國力前幾的強國，都有一份機密文檔，記錄了每千年一次的『難民潮』，這是法亞文明讓他們封鎖的消息，對各國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楊洺抬手揉了揉額頭。
難民潮。
意思是，就算地球在法亞的遊戲中最後獲勝，成為了五進三的勝者，也不是太陽系解除時空泡，而是地球人類被清理出地球，扔到銀河系的強國中，尋找新的家園。
不是地球晉級，只是地球人類的晉級。
然後地球修生養息一段時間，讓溫室恢復生態和生機，再播種一批石器文明或者青銅器文明，重新發展。
先行者謀求政治身份的意義，就在於，他要努力安排好突然增加的幾十億乃至上百億人口。
「很諷刺是嗎？」
少年自嘲地笑著：「我們自以為的家園，不過是借住的土壤，我們做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我很多時候都在這麼問自己。」
「沒有意義嗎？」楊洺反問。
「沒有意義，就是沒有意義！」
少年目光重新變得凌厲了起來：
「我們母星的脆弱文明，在失去了原處的家園後，還能繼續存續嗎？不能！
「他們九十八億人，被放在陌生的星球上，面對著眼前這高度發達的二級文明、甚至三級文明，面對著已經掌握了近乎無盡能源和曲率躍遷的銀河系人類文明，我們本身的文明壁壘被直接打破。
「文明有兩面圍牆，文化與歷史，這是文明的魂魄，也是文明的個性。
「但銀河系人類文明的龐大體量，會直接衝垮這兩面圍牆，同化你、吸納你、讓你成為銀河文明的補充。
「五十年！兩代人！你的文明就沒了！法亞人還會下命令讓這些強國封鎖你文明的相關信息，你的孫子輩只會說，我是自由合眾國公民！
「人活著，文明沒了，這難道不可笑嗎？」
楊洺道：「那起碼比被直接毀滅要強。」
「他們不會毀滅溫室行星本身，那是他們的培養皿，他們只會摧毀遊戲失敗的人類！」
「你對這遊戲了解的多嗎？」楊洺問。
四號先行者端起酒瓶灌了幾口，繼續道：「我了解的信息都是來自於那份檔案，裡面有一些記錄和分析，大概就是，三個或者五個溫室文明湊一起，進入同一個遊戲伺服器，通過一次次考驗，然後得到相應的積分，通過積分數值進行文明排名，最後末位淘汰。」
楊洺點點頭：「還有嗎？比如遊戲進程。」
「遊戲背景，是遊戲開服那一瞬間的銀河系。」
四號先行者看著楊洺，目光略有些複雜：
「一般來說，先行者都無法撼動原有的銀河格局，就算產生影響，也跟溫室文明第一次參加單機版的《深淵》時的遊戲背景相差不大。
「但現在，現在的銀河系，還是我們之前體會過的那版《深淵》嗎？
「該衰弱下去的帝國沒有衰弱下去，該強盛的新聯邦被打斷了一條腿，這一切都要拜你所賜，揭穿了新聯邦埋蟲計劃的英雄。」
楊洺點點頭：「謝謝誇讚。」
四號先行者罵道：「你讓我們都無法預測接下來的故事走向了！」
「法亞沒有干預，說明他們允許，」楊洺笑道，「大家都是公平的，我們都不能預測。」
四號先行者嘴角抽搐著：「你知道嗎？為了先行者更好的完成使命，我的母星訓練了幾億年輕人去背《深淵》的銀河系發展史！我們的學校把這個納入了教程！」
楊洺：……
瑪德，其他文明準備這麼充分嗎？
「你們提前得知了《深淵》的意義？」
「如果你的文明提前抵達了一點二級，你也能獲得，」四號先行者目中划過幾分疑惑，「該不會，你的文明連可控核聚變都沒能實現吧？難道你文明連地核能量都無法提取？」
楊洺淡定地道：「當然能，我的家鄉是零點九級。」
「怪不得，」四號先行者笑了笑，「那你的文明危險了，如果是五進三，要淘汰兩個。」
楊洺揉了揉眉心，不小心把面套揉出了褶皺，索性將這玩意摘了下來，露出了繼承自漢頓的英俊面孔。
「保留原本文明這個，可以通過建立保護區來實現，」楊洺道，「只要我們能爬到各自政體較高的位置，拿出一顆小行政星，做母星文化和歷史的傳承，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四號先行者罵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能直接去砍母蟲得軍功嗎？我現在走的路，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快捷之路！」
「多聊聊那個積分排名制度，或者給我那份檔案。」
「檔案被我毀了。」
四號先行者指了指一旁的機械衛兵：
「你從剛才就在探測我的身體數據，應該能判斷我是不是撒謊，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因為那場遊戲跟我們已經無關了，我們就是做遊戲勝利、文明晉級後的難民安置工作。
「嘖，強大如你，白色幽靈，就算你在帝國打拼下了一份家業，你的文明卻無法晉級，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楊洺：……
那就與他沒什麼關係了。
地球文明等級畢竟才零點七五，剛才那零點九都是他吹牛皮的。
「你覺得，法亞的遊戲後期，是不是會有五個溫室文明直接對抗？」
「必然會有，不然他們劃分陣營做什麼？」
楊洺笑道：「這裡面是不是存在了，一些可以結盟合作的可能性？」
四號先行者皺眉看著楊洺，略有些猶豫，嘴上嘟囔著：「你的文明才零點九，我可不想給我的老家找一個拖油瓶。」
「我們有八十二億人口，」楊洺身形後仰。
四號先行者問：「你們實現均等教育了嗎？」
「當然。」
「你們實現星球自治共和社會體系了嗎？」
「還差一點點。」
「你們的社會財富再分配體系完善了嗎？」
「這個差得有點多。」
「你們完成星際思想解放了嗎，完成最近行星的星際移民了嗎？」
「這個……」
「你們的文明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願意離開母星去星際發展嗎？」
「你們的文明可以達到千分之一光速了嗎？」
「你們的文化發展怎麼樣？大多數的文學作品是關注個體與個體交互，還是思考文明集體與宇宙的關係？」
「你們的微觀粒子模型構造完成度是多少？尋找到合適的能量載體了嗎？數學發展到哪了？你們該不會連黑洞內的引力方程式都沒提取出來吧？你們的反重力裝置研究進程怎麼樣了？當然，這個可能比較困難，我的文明在反重力領域還算獨有建樹。」
楊洺：……
他發現了，這個混蛋就是故意的！
要不是還想著談合作，非要給他找個黑洞埋了再說！
……
兩天後。
四號先行者站在自己這艘大型商船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那熟悉的自由合眾國首星，再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傷痕，嘴角抽搐了幾下。
這個該死的白色幽靈，這就是他談合作的誠意嗎？
無法取出的納米晶片群，現在已經侵入了他身體肌肉群和骨髓。
這是什麼？
白色幽靈想什麼時候殺他，就會直接動手殺他！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白色幽靈掌控下了！
這混蛋可真把銀河系平均二點幾的文明科技玩明白了！
其實，四號先行者在那份機密文檔中還看到了很多信息，但他並未選擇共享。
比如古埃爾聯盟中，那些長相非人的人類如何來的，比如法亞文明鎖死了銀河系人類基因、讓人類在鐵器文明到星際文明，身體都沒產生太大變化的原因。
合作？
四號先行者陷入了思考。
雖然那傢伙的母星只有零點九，確實太弱了點，但白色幽靈如果能直接影響帝國決策，其實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遊戲進程。
畢竟，遊戲的本體是根據遊戲開服時、那一瞬的銀河系信息構建出的虛擬世界，遊戲內的NPC勢力，是基於當前銀河系格局進行延伸的。
雖然遊戲中不會有成為NPC的先行者，但先行者的勢力是能存在的，且每個虛擬人物也都是按那一瞬的人生軌跡自由發展。
通過自己去影響銀河系強國，從而讓遊戲中的NPC勢力對自己母星進行一定程度的關照，這其實才是先行者的真正意義，那個傢伙明顯還沒想明白。
從這個角度出發，先行者對遊戲結果的影響，在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超過百分之十就會被法亞人修正。
四號先行者笑了笑。
他的母星會承認他的先行者地位，他點頭了，他母星也就點頭了。
這次被米米莉所吸引，確實是他犯下了低級錯誤，被白色幽靈抓到，自己只能認栽。
從NPC勢力格局演變的角度來看……他們兩家倒也不是不能合作。
接下來，就看這傢伙後續能走到哪一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