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輕微的機械聲響中，赫拉慢慢睜開雙眼，入目是熟悉的艦船艦橋，眼眶邊緣還有幾隻機器人緊張地看著自己。
她沒事？
怎麼回事？
赫拉試著站起來，但感覺渾身虛浮沒有力氣，低頭摸向自己雙腿，發現身體並沒有什麼異變，這才鬆了口氣。
舷窗外星光璀璨，艦船的航行已經正常。
女王沒殺她？
為什麼？
赫拉輕輕皺眉，她不斷思索著，她覺得自己當時應該已經激怒了那頭女王。
是的，她並沒有想著還能活著回去，她能把銀河系邊緣的蟲群數據傳回給律，就已經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在這個基礎上，去跟即將升維的女王近距離接觸，去理解它們的生命形式，算是赫拉為自己設置的獎賞。
但她沒事。
女王放過了她？
赫拉仔細回憶著，當時黑暗湧來，自己隨即失去了意識……
一旁有機器人問：「您有什麼異樣感嗎？」
「什麼時候恢復正常的？」赫拉指著窗外，「時空。」
機器人大副回答道：「大概四個銀河時前，您一直在昏迷。」
「幫我準備下監測艙，」赫拉低聲說著，「謝謝。」
「馬上為您準備……女神大人發來了通信請求，我已如實回復。」
「嗯，」赫拉輕輕點頭，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幾乎無所不在的助理。
她叫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隱喻。
「準備好鐳射槍，」赫拉輕聲道，「如果檢查我身體出現了異樣，擊毀我的大腦、把我送入焚化爐，然後飛船執行自毀程序。」
機器人大副道：「明白，您跟女王接觸過了，對嗎？我必須提醒您，您腦部存在晶片。」
「律給我的晶片設置了很寬鬆的條件，又或許這個晶片根本不會自爆，」赫拉道，「不要小看你的女神大人，她的思維複雜程度遠超過人類百倍。」
機器人大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女神大人存在的意義，是為了讓父更好的生存，這是唯一的準則。」
赫拉點點頭，轉身走向了監測艙。
女王到底做了什麼？
赫拉剛要在密密麻麻的儀器中躺下，操作台傳來了幾聲機器人的驚呼。
「蟲群！蟲群動了！」
「我們標記的那幾支蟲群離開了恆星附近，他們開始集結了！」
「該死的，這是多少數量……百億級的成蟲！它們好像是在進行戰前集結！」
赫拉輕輕咬了下嘴唇。
她微微嘆了口氣：「對人類世界發去災難警告吧，女王的目標可能會是新聯邦，新聯邦此前觸發了供養條約，女王會收取毀約付出的代價。」
機器人大副在旁愣了兩秒，低頭快速摁下了幾個按鍵，啟動了監測艙內的各類儀器，轉身奔向了那台不太穩定的量子通信儀。
……
靜謐的太空，成群結隊的艦船。
新聯邦集結的艦團鋪設在『明特城』星的同步軌道外，像是給行星增添了一大段行星環。
那三座渾身長滿炮管的要塞，正在離明特城稍遠的位置。——離近了彼此引力會互相影響，不利於作戰機動。
好消息是，三座要塞周圍布置的防護兵力並不算多。
壞消息是，這並不算多的防護兵力，也是要塞周圍各有幾百艘各類型戰艦組成戰艦群。
楊洺五人小隊乘坐的飛艇，此刻安靜地懸浮在較遠的位置。
這艘飛艇集合了帝國最新的軍工科技成果，它的隱身效果甚至還在當年的飛南號之上，從最基礎的光學隱身、電磁屏蔽，到完全不可能量產的低頻空間潮汐共振技術、主動模擬短長波混合探測技術，無不體現著帝國真正的軍工實力。
在六米長的船身中搞出了全覆蓋式模擬重力場，還可以利用模擬重力進行自我驅動……簡直離譜！
楊洺原本還對帝國帝星圈的科技水準，能否匹配三級文明高峰，持有懷疑的態度。
但現在，他已經打消了這點懷疑。
楊洺如今還不知曉帝國的軍工運作體系。
謝爾曼帝國其實已設計好的綜合戰艦並未量產，只是生產了小批量，驗證技術、儲備技術，用於保護帝星和少部分重要的星球。
帝國如今使用的各型號主力戰艦，其實已經是兩個世代前的產品，因為便宜、好用、工藝成熟，重點是完全夠用、保養維修成本已經很低，所以一直沒有大批量更換。
假設爆發全系戰爭，且是銀河系全境武裝勢力聯合起來對抗帝國，帝國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鋪開最先進戰艦的生產線，帝國外圍大部分疆域都可以作為戰略緩衝空間，帝星圈將會源源不斷地爆兵。
當他離著帝星越近，就越能發現，這個存在了幾萬個銀河年的帝國，本身就是個怪物。
叮、叮！
楊洺拿出自己的通信器，上面跳出了一行文字。
【赫拉恢復通信，已與女王接觸。】
楊洺合上通信器，輕輕嘆了口氣。
一旁傳來了冰冷的女聲：「請保持靜默，我將切斷你助理與你的所有聯絡。」
帝國全境防衛系統。
「明白，」楊洺笑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女聲道：「請耐心等待，前方就是對方的飽和式監控區，需要等待時機才能無礙通過。」
楊洺點點頭，並沒有多問什麼。
他猜的不錯，帝國果然啟動了這位『前輩』。
他們幾個的處境看似很危險，實際上，真正危險的時刻，是他們完成任務之後。
這位『前輩』會不會救他們出來，那還是未知數。
格力斯隊長正在閉目養神，他總覺得，接下來他這顆擅長現場指揮的大腦，將會發揮出至關重要的作用。
布萊與那名女隊員在打牌，兩人有說有笑，處的就跟姐妹一樣，也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緊迫感。
凱薩琳仔細修檢著自己的斬艦刀，換上了外骨骼機甲的她，英姿颯爽、銳氣逼人，與跟楊洺私下裡相處時，完全就是兩個人。
「赫拉是誰？」
凱薩琳輕聲問。
楊洺乾咳了聲，狹窄艙室內的其餘三人同時豎起了耳朵。
「以前的女朋友，」楊洺淡定地解釋著，「之前我好像對伱提過了。」
「哦，」凱薩琳應了聲，黃金面甲遮掩著她的表情，「她很能打嗎？」
「她很瘦小，是個科研工作者。」
楊洺看了眼艙內攝像頭，繼續道：
「準確來說，她就是我最強的科學助理，我對蟲子的理解，很多都是她的研究成果。
「她對蟲子有一種近乎痴迷的態度，她把接近十年的青春都奉獻給了鑽研蟲子的工作，當蟲群吞沒帝國行政星、吞噬了數億人類，而且她父親也被新聯邦殺害之後，她的信念徹底崩塌了。
「我也有些對不起她……我指的是，我沒辦法給她完全的自由，我不能把這個蟲子專家還給新聯邦。」
格力斯扭頭問了句：「你背後的團隊果然很強大。」
「我其實就一艘船和兩三個助理，」楊洺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你們把我的基地抄家以後，我飛船維修都只能去黑市了。」
「抱歉，」格力斯忙道，「我們可以申請給你在軍事基地中開闢個專用通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去幫你跑這件事。」
「暫時還不用，」楊洺道，「先準備眼前的戰鬥，不要多想其他了。」
凱薩琳輕輕點頭。
科學家？那應該是打不過她的。
布萊突然道：「要開始行動了。」
他話音剛落，那冰冷的女聲在五人的耳機中同時響起：
「請保持靜默，該艦艇將會由我親自操控。」
推背感。
飛艇開始加速向前。
而在稍遠的位置，十二艘運輸艦組成的帝國使團編隊，已完成躍遷。
這十二艘運輸艦打開了全頻呼叫系統，干擾著新聯邦軍隊的視線，為楊洺他們所在的飛艇創造潛入便利。
不過，這種形式也只是吸引走人類的視線，新聯邦對準空域的各類探測裝置並不會突然調轉方向。
帝國的這艘特種飛艇，闖入了飽和覆蓋的監測網絡中。
這就是一場科技水平的較量。
是隱身技術與反隱身系統的對抗，是兩個國家之間軍工水準的對抗。
運輸艦編隊穩步前推，上面的那位領隊少將握緊了手中裝飾用的金屬杆，凝視著前方的行星。
他並不知道真正的計劃是什麼。
他是真以為，軍部派他過來，就是為了送這一份『招降書』。
三大要塞外，三個艦船編隊緩緩向前，開始與帝國接洽。
——弱勢方不會放過談判的機會。
楊洺所在的小艇持續保持平穩加速，只依靠模擬重力儀器進行推進的它們，就像是一隻金屬質地的『空間蟲子』。
他們的目標，是那隻直徑兩千六百千米的最大要塞。
反正是同等的風險，那為啥不去搞個最大的火力點？
實際上，可能是出於對該要塞的自信，新聯邦並未在它周圍布置太多特種艦船，突破難度相對較低。
「即將進入要塞自身探測系統範圍。」
女聲在提醒著他們。
雖然這種提醒，在楊洺看來並沒有什麼意義。
「不要緊張，」楊洺低聲說著，「稍後都跟在我後面，跳幫這種事，我還算比較擅長。」
四人輕輕點頭。
布萊與那名女隊員也已經換上了作戰服，備好了臨時太空服。
楊洺沒有穿他的白色幽靈作戰套裝，用的是帝國超改者制式外骨骼裝甲。
沒辦法，那個套裝太顯眼了，穿著那玩意到處溜達，等於是向新聯邦的指揮官發出了三級嘲諷。
調整呼吸，持續備戰。
帝國的運輸艦編隊已被包圍，雙方各自派出小艇，進行近距離隔空交涉。
楊洺所在的小艇漸漸逼近要塞附近，模擬重力場開始翻轉，小艇平滑地接近著要塞『底部』的某隻直徑兩百米的離子炮管。
鑽炮管入侵要塞，還真是一場奇妙的體驗。
楊洺仔細盯著炮口，那裡存在一層薄薄的電磁屏障『膜』，就算是這艘隱身艇，也不太可能大搖大擺地闖過強磁場。
這怎麼進去？
……
與此同時。
律的思維空間。
十幾條信息流在她身後平滑流動，律皺眉凝視著眼前的投影屏，後方那重迭的數百隻投影屏正常閃爍著畫面。
與老闆的聯繫，又被那位前輩切斷了。
這讓律完全沒辦法安心。
一條有些微弱的信息流產生了劇烈擾動，律立刻讀取信息，表情略有些凝滯。
銀河系邊緣的蟲群動了。
那頭大女王又要出來搞事了！有可能去攻擊新聯邦！
消息是由跟在赫拉身邊的機械思維體發回，大概率是可信的。
律快速計算著這件事會產生的影響，很快就發現，這或許會成為新聯邦的災難，也可能成為新聯邦的救命稻草。
她覺得，自己必須儘快通知老闆。
但通信……
律感覺有點焦頭爛額，她仔細思考了幾秒，還是敲下了一行文字，發送給了老闆身上的接收裝置。
她知道，老闆現在是看不到的，但這個信息能被那位前輩所捕獲。
這其實就足夠了。
帝星深處，黑盒上懸浮的少女，依然被鐐銬懸吊。
黑盒中出現了微弱的波動。
【女王集結百億蟲族，目標可能是新聯邦境內。】
少女並沒有任何反應。
她只是低著頭，像是一具已沒了生機的枯屍。
噠！
仿佛溶洞內水滴砸落時的聲響，在黑暗中來迴轉動。
『檢測到蟲災危機，啟動蟲災應對程序，啟動失敗……無法同步執行雙重指令……重複確認蟲災危機……啟動蟲災應對程序，啟動失敗……』
『重複確認蟲災危機，重複確認帝國遠征任務，需同步執行……』
『解鎖一重限制鎖，可同步執行雙重指令。』
『檢測到蟲災危機，啟動蟲災應對程序，啟動成功。』
『遠征任務繼續推進，尖刀小隊即將抵達目標區域點。』
『需我方運輸船與對方艦隊建立通信，通信已建立，正侵入對方網絡，網絡已入侵，無法尋找到要塞內部網絡接口，進入潛伏階段。』
『電磁干擾艦故障誘發……已誘發，實施電磁干擾。』
明特城星球外太空。
那座體型最大、同樣也是服役年齡最老的要塞附近，一艘新聯邦的電磁干擾艦，艦首突然閃爍出了強烈的光亮。
周遭幾艘艦船瞬間陷入了一片漆黑，啟動了緊急應對方案。
「超導線路出現通信故障！」
「把所有技術員都給我喊過來！趕緊修好！馬上就要開戰了！」
「放心，邪惡的帝國終將被自由的鬥士所驅逐。」
就在電磁干擾艦出現故障的同時，要塞底部部分區域的通信出現了大量噪音，電子儀器受到不同程度干擾。
要塞本身配備了抗電子干擾的系統。
但這裡的駐軍也沒想到，前方空域沒有敵方大規模艦隊，己方戰艦還能冷不防地給他們來個小驚喜。
這種持續耗能且無法對外保持通信的系統，並未保持開啟狀態。
炮口附近的電磁屏蔽膜自行解除。
一艘隱身飛船悄悄滑入了某個炮管的寬大炮口，不再顧及隱身效果，一頭栽向了炮管底部，又在即將撞上前急剎車。
艙門打開，五個人影一躍而下，穩穩地貼在了炮管角落。
突襲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