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跟艾德旺陛下這歌唱的，可真難聽啊。
思維空間中，律學著楊洺平日裡那浪蕩不羈的樣子，兩條小細腿擺在控制台的邊緣，身體儘量舒展，手臂擺在腦後枕著。
如果把視線拉遠，能看到她面前層層迭迭擺了數百個投影屏，居中的主屏自然就是楊洺所在的位置。
盯著老闆周圍的環境，這是她的主要工作；
盯著026包括洗澡換衣服在內的一舉一動，那是機械思維體的娛樂。
此刻，026正趴在實驗台前，維修服背後拉開，露出了光潔的背部和銀白色機械脊椎，正在做機械脊椎的保養。
如果換做是平時，現在律已經覆寫了保養機器的操作程序，躲在一旁嘿嘿笑著給026刷機油了。
但今天，律現在對楊洺周圍的環境更感興趣一點。
這對一個具有成熟心智的機械思維體來說，實在是……
太刺激了。
那個一本正經，到現在還沒正式納妃或者結婚的皇帝陛下艾德旺，正被兩名妙齡女郎抱著胳膊，在豪華套間的舞池中搖晃著身體，時不時擠壓聲帶發出一點被稱之為後現代死亡搖滾的嚎叫聲。
自己老闆則是一臉無奈地坐在角落投影出的架子鼓前，拿著兩支感應棒，敲打著凌亂的節奏。
那個小公主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時不時瞪一眼試圖靠到楊洺身邊的美嬌娘。
這些平日裡在夜場賺生活費的女郎，哪裡敢得罪公主殿下？只能在旁邊排隊騷擾那個戴著口罩和墨鏡的中年男人。
「姐姐，」楊洺丟下感應棒，忍不住吐槽了句，「您別老是盯著我啊，也去管管你哥啊。」
愛蜜莉雅翻了個白眼：「我哥平日裡壓力那麼大，偶爾放鬆放鬆怎麼了？」
「我壓力也很大啊！」
楊洺可憐巴巴地看向了他點的兩個陪酒妹子，難得看到兩個合眼緣的。
「不行，你現在是有女朋友的，」愛蜜莉雅哼了聲，「你這樣做，對得起凱……那誰跟那誰嗎？」
楊洺嘿嘿笑了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這公主小妞果然知道了。
「出來玩嘛，我們又不會真的做什麼，大家一起唱唱歌、跳跳舞，這不就挺好的。」
「她們竟然在摸我哥大腿……」
「誰還沒點欲望了。」
楊洺給自己換了個樂器，組合鼓變成了一台類似於鋼琴的奇怪東西，他摁了幾個按鍵，找到節奏後就宣布自己掌握了一門新樂器，繼續給縱聲高歌的艾德旺伴奏。
白色幽靈的伴奏，也就落風皇帝能享用得起了。
「要不，我給伱點兩個大姐姐，她們不挑客人的。」
「我才不要，反正我要盯著你。」
「一起喝點神經緩釋劑？」
「我還沒成年，你竟然讓我喝酒！你簡直……我聞聞，咦，好難聞，我喝飲料就好了。」
舞池中的妹子數量增加到了四個，艾德旺笑的更大聲了些。
「不是，你要來玩我帶你來了，你也不能限制我玩耍啊。」
「我這是幫你守身如玉。」
「沒必要，完全沒必要，」楊洺哭笑不得，「那我唱歌好了吧。」
愛蜜莉雅笑嘻嘻地湊了上去：「我也要！唱歌我在行。」
有一說一，公主殿下的聲樂必然是練過的，悠揚動聽、聲聲動人。
艾德旺跟幾個妹子擠在單人沙發中，一起舉起雙手扮演海草搖來搖去，楊洺癱坐在寬大的沙發中，整個人都有點提不起精神。
他來夜場，是為了聽歌嗎？
愛蜜莉雅這小妮子不考慮一下早戀嗎？
這也太黏人了。
思維空間中，處理著最新信息流的律，看著楊洺那張生無可戀的臉，咯咯笑個不停。
律在愛蜜莉雅的信息中添加了一行小字：
正式老闆娘候選人+1。
……
第二天中午，楊洺在酒店大床上慢慢醒來，旁邊空空蕩蕩。
隔壁房間的艾德旺一大早就離開了。
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位陛下的後半夜服務費，還是楊洺支付的。
愛蜜莉雅自然不能跟他們兩個大男人一起過夜，她是帝國皇室發言人，早早就被接回了皇宮中，但愛蜜莉雅留下兩位上了年紀的起居官奶奶，專門盯著楊洺……
『我跟這個小屁孩有仇嗎？』
楊洺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拿起酒店的刮鬍刀，在自己嘴邊嘗試性地湊了下，刮鬍子刀瞬間報錯停轉。
還是回去用雷射筆一根根點吧。
當然，他是有員工的人，點胡茬這種苦差事，當然是026來。
「老闆！」
律從鏡子角落跳了出來，穿著日常文秘套裝。
「昨晚有幾個大新聞唷！」
「講。」
「新聯邦與三十二個聯邦制國家，宣布成立軍事同盟，在此前的同盟形式上增加了一些新條款，主要就是，誰被打了，其他國家立刻支援。」
「新聯邦果然慌了，」楊洺眯眼笑著，「古埃爾聯盟和自由合眾國什麼反應？」
「兩者都保持沉默，不過，兩國民間已經有大批資金流入，都是從新聯邦跑出來的資本。」
「嘖，這個混蛋新聯邦也有今天。」
楊洺挑了挑眉，接著問：
「帝國方面什麼反應？」
「一位老親王發表了講話，似乎是想給局勢降溫，」律分析著，「老親王表達了人類和平、銀河系無比廣闊遠沒有形成資源擠兌這種觀點，皇室似乎並不想跟新聯邦開戰。」
「恰恰相反，」楊洺道，「一顆煙霧彈罷了，這說明帝國很快就要動手了。」
律道：「此外，自由合眾國首星又發生了恐怖襲擊，我們關注的那個四號先行者勢力竟然死灰復燃。」
楊洺輕吟幾聲，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隨手套上了一旁擺著的襯衣。
「有可能是新聯邦在背後搞鬼，律你之前不是說，之前有個新聯邦議員去接觸那個傢伙的外圍勢力了嗎？」
「有可能，不過沒證據證明，」律輕聲道，「每個先行者必然有過人之處吧，那傢伙說不定藏了什麼底牌。」
「三位老師不是說，先行者是法亞文明在初級文明中隨機選取的嗎？」
「這個我也不太懂，相關信息不太充足。」
律老老實實地搖頭。
律被她『大表姐』驚嚇了一次後，做事風格明顯變得穩健了許多。
「多關注下自由合眾國，」楊洺道，「礦業公司那邊有什麼收穫嗎？」
「有，這是我接下來想匯報的。」
律在鏡子展示了幾張照片。
「這是我控制的探測器，在一顆無價值行星的地下，尋找到的特殊空腔。」
楊洺仔細看著。
這個被律標記出的地下空腔是標準球形結構，直徑三十多米，像是被超高能量直接燒融而成，內壁無比光滑，外圍都是混雜了重金屬的岩石層。
問題是，這個球太過標準了，完全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老闆，我在這裡檢測到了殘留的生物能，」律小聲解釋著，「而且您看這裡。」
律手掌抹過，一張圖片在迅速放大，露出了一側岩壁上的細小文字。
那是帝國語，寫的是……
「最後一局？」
楊洺皺眉念著。
「沒找到婆娑留下的筆跡，無法比對是不是婆娑寫的，」律輕聲道，「但根據檢測，這些文字形成的時間，應該就是在幾十個銀河時之前，她似乎是知道了我們在追捕她，提前逃走了。」
「有人在幫她。」
楊洺沉聲說著。
律在鏡子角落輕輕頷首。
楊洺道：「幾十個銀河時，她應該飛不遠，加大力度繼續搜查，不行就花錢請僱傭兵，那裡是帝國的荒野，沒人會在意那裡發生什麼。」
「好的老闆。」
楊洺又盯著照片看了一陣。
最後一局。
婆娑，你在邀我再打一場，一局定勝負嗎？
楊洺嘴角微微抽搐，攥緊了拳頭。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用單挑這種把戲。
他玩離子炮的。
……
難得回大本營一趟，楊洺自然要各處轉轉。
他在伊蘭朵星玩了幾天，秘密接見了古頓馬哈等心腹，順便給達比奇為首的機械思維體『替身團』開場思想動員大會。
聽說暗星地下城已經開始正式運轉，楊洺這個『父』自然也要去開開眼界。
結果，楊洺剛離開伊蘭朵星，就接到了艾德旺的通知。
謝爾曼帝國的秘密使團，在兩個小時後抵達伊蘭朵星。
使團以羅娜公主為首，似乎是要找艾德旺商量出兵擾襲新聯邦的具體事項。
楊洺略微考慮，他回去或者不回去，都影響不了大局。
反正，他能幫謝爾曼帝國的艦團，就是古頓馬哈控制的兩支防衛艦團，達比奇以及其他機械思維體控制的艦團，楊洺不會讓它們輕易調動。
雖然使團中有羅娜公主這個艾德旺的緋聞女友，但床上社交歸床上社交，生意歸生意。
楊洺給艾德旺下達了明確的任務：
趁著這次機會，在謝爾曼帝國那裡搞兩套巡星艦生產線，以及三百米級炮艦的生產線。
相關技術人員和具體的生產技術，其實不用艾德旺操心，暗星本身就能搞定。
楊洺要的，是落風能獨立生產中型戰艦的『名義』。
這樣，他後面把暗星那越來越大的艦隊拉出來時，才不會引起各方懷疑。
至於重型戰艦……楊洺想都不想，謝爾曼帝國也不可能這麼大方。
楊洺在暗星呆了兩天，艾德旺與羅娜公主的交流也告一段落，雙方對彼此的表現十分滿意。
艾德旺許諾，只要謝爾曼帝國軍部遞交協防命令，他就會將落風最精銳的艦團——古頓馬哈的艦團，及時派到新聯邦邊境附近，古頓馬哈會聽從軍部的指示。
而謝爾曼帝國外事局的副局長已經趕來，雙方簽訂了一筆高昂的三條戰艦生產線完整轉讓協議。
落風帝國以高於正常價百分之三十的資金，收購了三條中型戰艦生產線，以及完整的技術儲備。
這讓謝爾曼帝國參與此事的官員，在談判慶功宴時，一個個都爭著搶著要跟艾德旺敬酒，感謝艾德旺為他們提供的這份政績。
在他們眼裡，這是落風帝國知道謝爾曼帝國要打新聯邦了，直接在給謝爾曼帝國送軍費！
突出的就是一個孔融四歲讓大梨——懂事。
另外，羅娜公主也帶來了一些模糊的情報。
【帝國這次針對新聯邦的軍事行動，將會是史無前例的、是要去取得百分百勝利的。】
【謝爾曼帝國的皇帝陛下，將會親自坐鎮這次遠征。】
【新聯邦的中情局已經得到了確切消息，但謝爾曼帝國對此並不以為意，帝國有把握打一場漂亮的殲滅之戰。】
至於具體如何……
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暗星建設過程中，機械思維體們，為楊洺預留了一處住處。
這住處也沒啥特殊的地方，也就是占地幾萬平米的普通宮殿，宮殿開鑿在地下海洋的邊緣，利用機械太陽和全氣候模擬，搞出了藍天白雲、星空大海，全區域配備模擬重力場……
楊洺在這裡住了兩天，竟然還有點捨不得走了。
但沒辦法，他很快就要離開落風，趕去疑似女武神藏身的區域，想辦法在女武神恢復實力前，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希望婆娑能說到做到，這真的是最後一局。
「老闆，赫拉小姐的腦部晶片已成功植入，手術過程中，我已經清除了她記憶中關於您的部分記憶，為了不傷害她的思考能力，清除的並不算徹底，無法驗證保密性。」
楊洺怔了下。
「律，我應該沒讓你動她的記憶。」
「是的老闆，這是赫拉小姐主動要求的，」律低聲道，「而且因為符合我們的利益，所以我沒有拒絕。」
楊洺：……
她什麼意思，想放下一切，重新出發嗎？
「給她的船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總共兩艘，一艘老闆您和她共同居住過的運輸船改造補給艦，承載她的實驗室，一艘高機動性可獨立航行的改造巡星艦，上面配備了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三十二個機械思維體，以及六百多台備用的機器人。」
律問：「您要去跟她告別嗎？」
楊洺想了想，微微搖頭：「不去了，幫我轉告她……」
「老闆想對她說什麼？我會直接用錄音的形式傳遞給赫拉小姐，她其實充分感受到了老闆你對她的愛護和容忍，她因為無法繼續在老闆身邊，心底充滿了愧疚。」
「對我愧疚不愧疚的沒什麼，跟她在一起，我也很快樂，」楊洺淡然道，「告訴她，不要有愧於人類這個物種。」
「就這樣嗎？」
「就這樣吧。」
楊洺輕輕嘆了口氣。
他看著窗外那模擬出的陽光沙灘。
「我其實挺喜歡她，但這傢伙……算了，能追求自己的目標，也挺不錯。」
幾個小時後。
離開落風境內的兩艦編隊的最前端，戴著加護頭盔的瘦小身影，對著手心綻放的投影微微出神。
『我其實挺喜歡她。』
赫拉嘴角漾出了幸福的微笑，慢慢將手心那紐扣大小的設備握緊，雙手捧著抵在胸口，低頭輕聲呢喃著什麼。
她將暫時離開人類社會。
她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網絡，也會因此失去律的協助。
她將直接面對冰冷枯寂的宇宙，以及無窮無盡的蟲群。
她知道，自己的研究，很大可能是沒有意義的，高維文明的存在，讓低維文明的一切努力，都顯得單薄且可笑。
但她總是要去試試，去驗證和完善自己的理論，去理解蟲族的交流網絡和思維方式，去尋找出自己的道路。
「赫拉艦長，」一旁的機械思維體大副傳來了電子合成聲，「請您回到座位並系好安全帶，我們將開始連續躍遷，保護您的安全是我們的第一任務。」
赫拉依言走去了艦長的位置，坐好後輕聲問：「你們的第二任務是什麼？」
「搜集銀河系未開發恆星係數據，搜集蟲族分布數據……您有第二任務嗎？除了去研究空間蟲族。」
「有，只是暫時無法對你們透露。」
赫拉笑了笑，看向了星空深處，眼底有一團火焰輕輕燃燒。
『你父親已經死了。』
『死於他人的槍殺。』
『我們的種族沒有謊言。』
『來我這裡吧，我會給你足夠的力量，那些褻瀆了我們種族繁衍規則的人類，理應得到懲罰。』
『你就是他們的懲罰。』
——女王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