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洺還是第一次參加謝爾曼帝國高級別的正式會議。
總感覺……除了大家都很克制的不會直接罵娘，其他地方，跟公司例會制定下個季度KPI目標時的火熱氛圍，十分相似。
幾位軍情局副局長在正位上一字排開，一個個黑著臉，壓迫感十足。
十多位頂著中校、大校軍銜的帝國情報頭子坐在兩邊，是主要的發言人員。
楊洺坐在角落，面前的虛擬牌子上寫著『特邀參會人員』。
他一直沒開口說什麼，聽他們在那討論有關那篇論文，現在的問題集中在一點——他們沒辦法用一篇論文，去說服帝國軍部最高層，作出如此大規模的艦團布置。
這會進行了半個小時，楊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哦，漢頓先生……」
主持會議的少將打了個楊洺一個措手不及，這位頭髮花白的老人溫聲問：
「你將這份情報贈送給了我們，我們對此很感激，但現在你也看到了，我們沒辦法達成統一的意見。」
楊洺身邊的阿特羅中校立刻補充道：「將軍的意思是，能否提供更準確的情報信息，更好的證明這份論文是可信的，這樣我們才能說服軍部。」
楊洺立刻坐好，目光帶著幾分思索。
他當然相信赫拉的能力。
赫拉對蟲族的研究，基於她自身感染了蟲族微生物，此前她甚至直接引來了一股蟲族大軍，直接證明了銀河系外圍存在高階蟲群。
如果說，有人對蟲族的了解在赫拉之上，那只能是新聯邦赫拉父親納爾多所在的帕特教授團隊。
但赫拉的存在，不能讓帝國知曉。
楊洺只能道：「確實，單憑這一份論文，就讓帝國進行大規模的軍事安排，這是我之前欠考慮了。」
主持會議的少將正色道：
「我們相信這個論文的結論，它裡面列出了很多數據，與我們資料庫內的數據是相同的，我們也請專家進行過了驗證。
「但……你知道的，長老院很多元老都不怎麼相信科學技術，也不懂科學論證，他們要更直接的證據。」
楊洺：這是拐著彎罵長老院的元老是白痴？
他從容地笑著，緩聲道：
「其實大家把這件事搞的太複雜了，我給出這個論文的原因，是想提醒帝國，必須提防高階蟲群的偷襲。
「軍部完全可以調動幾支精銳艦團，作為快速反應部隊，一旦有高階蟲群現身，就立刻對它們實施圍殲。
「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只是在提出一種可能性，帝國需要做的是防患於未然。」
一人問：「銀河系外圍存在的高階蟲群，是怎麼與帝國境內被埋放的蟲群進行聯繫呢？」
「我也想補充一個問題，漢頓先生，伱是從什麼途徑得到的這份論文呢？」
「我們曾圍繞帕特教授這個人進行情報搜集，但取得的效果很不明顯，這集合了我們軍情局很多精銳強將，還付出了不少的犧牲。」
「是的漢頓先生，你從哪裡搞來了這麼多新聯邦埋蟲的情報？」
阿特羅皺眉道：「你們幾個什麼意思？難道覺得幽靈先生會跟新聯邦存在什麼關聯？這簡直是對白色幽靈的侮辱！」
楊洺啞然失笑。
這傢伙八成是在扮白臉，一群情報官想要套情報？
既然這樣……
楊洺淡定地說著：「軍情局在情報工作方面，跟新聯邦中情局，能力差了幾個檔次。」
一群高級軍官臉色都變了。
「沒有在帝國露面之前，我一直跟新聯邦中情局交手，在各個領域。」
楊洺淡然道：
「你們現在甚至都沒查清楚，白色幽靈這個稱呼從哪來的，這是新聯邦中情局之前一位女局長定下的行動名，他們要抓住躲藏在暗處的我，最後被我反殺了罷了。
「我怎麼得到的這份情報？
「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策反了新聯邦相關研究團隊內的人員，才拿到了第一份情報。
「之後我體內的古神基因對蟲族有特殊的感應能力，所以我能感應到部分蟲群的位置。
「我再問各位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中情局的高級特工分多少等級？」
虛擬會議室鴉雀無聲。
楊洺繼續說著：「軍情局在境外情報能力是極其滯後的，你們被中情局耍的團團轉，你們發展出的暗線，有很多都是中情局的雙面間諜，他們已經把帝國滲透成篩子了，而帝國軍情局卻對此並不在乎。」
「漢頓，」一名副局長開口道，「這些也只是你的誇誇其談。」
「既然這樣，我多送各位一些禮物。」
楊洺手指輕輕滑動，一份名單文件落在了阿特羅的入網終端。
阿特羅中校動作迅速，立刻將名單遞交給了副局長。
楊洺道：「這是兩份名單，一份名單是軍情局內部的三名中級軍官，以及他們跟新聯邦高級特工聯絡的證據。
「一份名單是此刻我所在星球上，一百二十六名疑似新聯邦情報人員。
「現在，我建議會議暫停幾個小時，你們可以抓了他們進行審訊，等審訊結束了，再決定用什麼樣的態度與我交流。」
楊洺站起身，扭頭就要退出虛擬會議室。
「漢頓！」阿特羅中校喊道，「我是相信你的。」
「這沒用，中校，他們已經在質疑我，」楊洺淡然道，「對付蟲族和新聯邦中情局，我勉強算得上老手，麻煩各位搞清楚，我沒必要非跟你們合作。」
咻！
楊洺做出拉門的動作，虛擬投影閃爍間消失不見。
會議室沉默了十多秒，角落裡傳來了一名老將軍的罵聲：
「愣著幹什麼？快抓人啊！抓起來審！」
「是！」
阿特羅坐在那不斷搖頭。
這些人沒線下接觸過漢頓，沒有跟漢頓的父親交流過，他骨子裡就是個對帝國懷有深沉感情的軍官，漢頓的父親就完全可以證明。
一名少將突然道：「先去隔壁會議室，邊界有些情況，他們半個小時前檢測到了大批艦船躍遷的痕跡，卻找不到那些艦船去了哪，懷疑是新聯邦在搞鬼。」
「阿特羅，抓捕行動你來負責！」
「是！」
阿特羅起身行了個軍禮，心底卻是淡定地罵了句。
稍後他就把這裡發生的不愉快如實匯報給三舅。
……
「老闆，捕捉到了幾艘新聯邦的特種船隻！」
楊洺剛關閉會議投影儀，律的嗓音就傳出了他的入網終端。
幾隻投影屏跳了出來，上面承載著數艘造型流暢的三百米級特種艦艇。
這種光滑的曲面、流水般的線條，確實是新聯邦習慣使用的工藝。
「它們去哪了？」楊洺問。
「去的是無人星球，」律快聲道，「根據之前檢測到的躍遷反應，以及對空間漣漪的震盪幅度檢測，推測有最少三十艘同類戰艦，它們一起完成躍遷後，迅速消失在了帝國邊防缺口。」
楊洺挑了挑眉。
不用律多說，他已經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新聯邦的那些反人類政客，該不會是想……直接引爆帝國內剩餘的蟲群？
楊洺問：「帝國對此的反應呢？」
「比我們略微慢了一些，但已經檢測到了相關艦船，」律輕聲道，「這些艦船的光學隱身十分低級，只能讓自己變得透明，卻無法完美處理電磁波在不同介質之間的傳播速率差。帝國已經派出艦隊阻攔和追趕。」
「能攔下嗎？」
「大部分都是追趕，大概率是無法直接追上的，」律的嗓音帶著滿滿的無奈，「它們去的目標點，避開了帝國的地方防禦體系……這就是中情局的工作成果。」
楊洺揉了揉眉心。
他剛才罵帝國軍情局真沒罵錯。
「律，把這件事反饋給托馬斯中將，讓他趕緊激活帝國的軍事體系。
「給格力斯隊長發個消息，告訴他準備好迎接狂風驟雨。
「瑪德！幾十個蟲群如果一起活躍，帝國軍力一時間也無法完全展開，新聯邦這是故意要讓蟲群去殺平民？
「去問問赫拉，看她有沒有阻止的辦法。」
「是。」
律的嗓音消失不見。
楊洺掐腰在床邊來回走動，努力回憶著《深淵》中的帝國陣營劇情。
遊戲劇情都沒這麼離譜，那時最多也不過是四五個蟲群一起被發現，然後成為陣營玩家們的狂歡。
當然，現在一次性把還沒完全壯大的蟲群爆出來，對帝國來說是『短痛』，總好過持續折騰讓帝國國力迅速衰退。
這也意味著，楊洺以後沒辦法找地方『升級』了。
如果新聯邦引爆所有剩餘埋蟲點，那他也只能吃這一波『經驗』，後續想要提升實力，就必須去銀河系外圍找那些強到變態的大蟲子，或者自己飼養一點小蟲殺著玩。
這簡直糟糕透了！
新聯邦誰出的這主意？
也對，仔細想想，新聯邦在埋蟲計劃投入了眾多資源，不可能坐看帝國一點點擠掉膿瘡。
「律？」
「老闆，我在。」
「在網絡通過白色幽靈組織發布消息，儘可能搜集足夠多的證據，證明新聯邦在作惡。」
楊洺低聲道：
「他們肯定會極力否認，我們必須找到他們無法否認的鐵證，這樣才能讓帝國和新聯邦爆發全面戰爭的概率提升到最大。」
律道：「好的老闆，作為您的寄生機械思維體，我必須再次提醒您，全面戰爭必然會出現大量的人類傷亡。」
楊洺淡定地點點頭：「我只是鼓風者，並不是點火者，我只給帝國提供鐵證，又不會幹涉帝國高層作出什麼樣的決斷，哪怕我因此需要背負一定的罪孽，要遭受什麼神靈的譴責，也無妨。」
「您為什麼會覺得這樣無妨？律對此很好奇。」
「我是個無神主義者。」
「是。」
楊洺對著窗外出了回神，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微撇嘴。
客廳中傳來了說笑聲，凱薩琳與漢頓母親購物歸來，楊洺調整了下表情，滿面笑意地拉開臥室門迎了上去。
……
新聯邦，一顆偏遠資源星的地下秘密基地。
基地大廳顯得有些空曠。
那些儀器已經撤走了，大部分的工作崗位空空蕩蕩，那些養蟲的巨型培養皿此刻也已經沒了蟲子的痕跡。
兩鬢斑白的帕特教授，背著手站在一處大屏幕前。
大屏幕上是四十六處閃爍的光點。
帕特教授自然知道現在正發生什麼，這是他們之前就已經規劃好的計劃，只是一直沒有經過上面的審批。
現在，帝國以驚人的速度清理著那些『深藏』的蟲群。
如果他們再不做點什麼，這一整個的計劃、這些年的心血，將會完全失去意義。
他們必須現在啟動備用計劃。
光頭的納爾多端著一杯熱飲，從旁邊慢慢走了過來，同樣仰頭看著大屏幕。
「教授，」納爾多突然問，「你會後悔嗎？」
帕特教授的嘴角露出幾分微笑：「後悔？為什麼要後悔？這是我們的工作，納爾多，這也是我們半生的意義。」
納爾多抿了口熱飲：「我們是在為這個國家效力，對嗎？」
「是文明，」帕特教授低聲道，「新聯邦是一個文明，自由、民主、富強、充滿了生機，我們是在為了這個文明能發展壯大，能讓這個意識形態蔓延到更大的星域，而奉獻自己的一切。」
「會死很多人，不是嗎？」
納爾多淡然道：「我們如此激進，也會引來帝國的報復。」
「你又錯了，納爾多。」
帕特教授笑道：
「不用擔心，那些都只是計劃的一部分。
「帝國這種體制就不該存在，而且，就算死傷一些人口，也不會影響什麼，從宏觀的角度來看，人口會迅速恢復。
「重要的是這些人口，是遵循什麼樣的意識形態。」
納爾多若有所思。
大屏幕上一顆閃爍的燈光突然變得黯淡。
帕特教授和納爾多同時看了過去，看到的只是冰冷的顯示屏。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看到了一艘銀白色的戰艦鑽入大氣層，裡面的機械士兵們緊守崗位，靜靜注視著下方那極速放大的地表。
「已經有一艘船抵達這個點位了，」帕特教授淡然道，「衝撞地表之後，飛船會釋放足以震動地殼的能量，並在爆炸結束後，釋放出讓蟲群充滿攻擊性的特殊氣體，蟲群會被迅速激活。」
納爾多低聲道：「這樣能讓我們減少聯邦士兵的損傷，我們可以這樣想。」
「是的，但這是我們的科研成果，」帕特教授笑道，「我們就是幹這種事的黑手套，我們不會被人認可，不會被人接納，不會得到任何榮譽，我們的子嗣將會背負無盡的罪孽。」
納爾多略微皺眉。
他看到了帕特教授在懷裡掏出來的鐳射手槍。
「帕特教授？」
「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納爾多，」帕特教授舉槍對準了納爾多的額頭，打開了生物保險，「你女兒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教……」
啾！
輕微的聲響中，納爾多雙眼瞪圓，額頭的血洞邊緣泛著焦黑。
旁邊傳來了尖叫聲。
帕特教授卻並沒有多看這些噪音的來源。
他注視著屏幕，仿佛看到了一顆又一顆的星球被戰艦撞擊，手槍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下巴。
「為了自由。」
屏幕上又有兩個閃光點變得黯淡。
帕特教授摔倒在了地上，白大褂染上了一絲殷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