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多伊·薩卡子爵帶來了幾瓶『啤酒』、幾隻飯菜打包盒，楊洺清空了窗邊的小桌，兩人湊在一起開始吃吃喝喝。
沒什么正經的話題，這就是些家長里短。
等桌邊多了兩隻空酒瓶，戈多伊指了指胸章的位置，楊洺拿出一隻商務用的屏蔽裝置，開始了隔音。
「輝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戈多伊已經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只是每次問詢時的神態與眼神都不太相同。
楊洺道：「看你需要，我本意是想多留一段時間，在薩卡星的警界多活躍一兩個月……尾款我明天就讓助理付清。」
「哦，我可不是來催這個的！」
戈多伊頓時有些侷促。
楊洺在旁笑眯了眼，捏了塊肉扔進嘴裡。
旁邊這位五十多歲的『老』子爵，看楊洺的目光恢復了溫暖，緩聲道：
「你是個很棒的年輕人，我有時候在想，如果伱真的是這個家庭的成員該多好。
「你可以隨意在這裡留多久，我的意思是，你哪怕一直住在這裡都沒問題……
「我今天突然來找你聊天，是因為，嗯，我想做出一點改變了，輝。」
楊洺有點納悶：「什麼改變？」
「我要離開這裡，」戈多伊看向窗外這沉靜的城市，「這裡已經沒多少活力了，像是一潭死水，又像是一個名為行星的棺木，在星際之間一點點的死去。我想去繁華的行政星，放下所謂的貴族身份，去做一份艦船設計師的工作，我能找到這樣的工作，我確信我能找到這樣的工作，我已經在網絡上跟他們談過幾次。」
楊洺笑道：「你其實早就有這個想法了，戈多伊。」
「我已經思考了二十多年，準備了二十多年，但想法是想法，現實是現實，我有太多不能離開這裡的理由。」
戈多伊微微嘆了口氣：
「我的爺爺和父親，他們的榮譽就在這顆星球上，他們的理想從一整顆星球，漸漸收縮回了這個小莊園。
「我沒辦法無視他們離去時看我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太多期望，他們只是想讓我去守好這裡，守好薩卡家族最後的封地。
「我的前半生就像是被困在這，如果不是黛麗的出現，我肯定是撐不下去的。」
兩人端著酒瓶碰了碰。
楊洺問：「黛麗夫人怎麼說？」
「我還沒告訴她，」戈多伊聳聳肩，「我只是最近又冒出了這個想法……多虧了那些帝國幣，讓我能考慮給兩個孩子更好的教育環境，以及未來的出路。」
「會有什麼阻力嗎？」楊洺關切地問著。
戈多伊笑著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阻力往往來自於自己的內心，而不是外在的環境。」
「這種自我麻痹的唯心主義可要不得，」楊洺輕輕嘖了聲，「你要充分認識客觀存在的困難，比如你那點存款根本就不夠在帝國大城市買一套體面點的別墅。」
戈多伊拿著酒瓶作勢要打人。
楊洺淡定地搬著椅子離開了戈多伊的攻擊範圍。
「快回來，」戈多伊深情款款地罵著，「離我近點，你個混小子，說不定過了這次，以後就沒機會做你父親了。」
楊洺嘴角輕輕抽搐。
這大叔肯定是在故意占他便宜！
他跟戈多伊從很晚聊到了很早。
大多數時候都是戈多伊在問楊洺，帝國的繁華行星與這裡有什麼本質區別，物價怎麼樣、生活物資能比這裡豐富多少、教育方式有什麼不同。
楊洺有小律的場外協助，自然是對答如流。
天蒙蒙亮。
楊洺在床邊地上睜開雙眼，抬頭看了眼自己的單人床，對四開八叉躺在那的子爵大人搖了搖頭。
桌角的眼鏡閃爍著微弱光亮。
楊洺抓過眼鏡戴在臉上，匆匆掃了兩眼，隨後便躡手躡腳地離開莊園，趕往了026剛換的藏身點。
考慮到026的身體發育問題，楊洺路過早餐店時，還給她帶了兩杯高蛋白熱飲。
員工的個人特色，有必要繼續保持。
……
「律，開始匯報。」
「好的老闆。」
026新租的小倉庫內，楊洺坐在還在散發淡淡膠味的老闆椅上，摁下了眼鏡前端的隱藏按鈕。
眼鏡開啟全息模式，律的袖珍投影久違地再次出現在楊洺面前，穿戴著水手服外加折迭裙的裝嫩套裝。
她模樣當然沒什麼變化——時間的線性發展，也只能讓她的主腦焊點出現一絲絲鬆動。
但律的小眼神明顯帶著一些幽怨。
楊洺納悶道：「怎麼了這是？被莫莉欺負了？」
一旁喝瓜奶的026下意識抬頭看了眼，繼續低頭刷最近的帝國時政新聞。
律鼓了鼓嘴角：「老闆你太過分了，布萊這種無性者都不放過！他還不如那些伴侶機器人呢！」
楊洺黑著臉罵了句：「那就是個變態！你少故意噁心我。」
律小聲嘀咕：「那您昨晚跟薩卡子爵喝酒的時候，還讓我去查她的莊園在哪，這難道不是為了方便以後去找人家？」
「呃，真不是，」楊洺淡定地解釋了句，「我只是對那裡比較好奇，想去看看她的樂園，她好像搞出了很多植物人……那四個超級改造人現在在哪？」
律進入工作狀態，身上出現了一絲火光，伴隨著火光蔓延，完成了從水手服到職業套裝的絲滑轉變。
她快聲道：
「老闆，那四艘毒刺艦正在假基地附近的恆星系搜查。
「他們已經有了返程的意思，應該是覺得收穫已經足夠交差。很明顯，這些超級改造人並沒有太多的國家榮譽感。
「我們在基地中釋放出的信息，已確定傳達給了帝國高層。」
帝國高層……
楊洺納悶道：「你說，白色幽靈的事情鬧到現在，帝國皇帝會不會直接過問？」
「不會，老闆，」律解釋道，「現在白色幽靈相關事務，被帝國內部定為了B級，只有A級事件才會請皇帝陛下過目並做決斷。」
「皇帝難道就不上網嗎？」
「這個倒是不好推斷，但私人和公務按理說應該是分開的，」律補充道，「帝國皇帝也有必須遵循的明確規則。」
楊洺手指敲了敲桌邊：「匯報下各方情報。」
「落風經濟平穩提升，您的替身機器人沒有任何破綻，艾德旺和愛蜜莉雅兄妹各方面都很正常，科列夫與米米莉小姐均沒有任何異樣。
「落風軍方開始了第六輪擴軍計劃，外圍三小國政壇內的聲音已基本達成一致，隨時可以開始締結盟約，不過最好等一個比較合適的時機。
「暗星各項發展指數正常。
「有個好消息，暗星二號基地生化實驗室昨天產出了一項新的專利，是赫拉小姐基於對蟲族控制的實驗進行改進，有希望能激發隱藏蟲族的活性，我們可以憑藉這個東西，製造新型的蟲群探測器和預警器。」
律話語停頓了下，繼續道：
「域外蟲災依然是我們現在必須重視的威脅，銀河系人類活動區域外的大片星空中，依然潛藏著數量可怕的蟲族。
「赫拉小姐的研究，其實對整個銀河人類文明都具有重大意義，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可以為了保護赫拉小姐的實驗，而降低自己行事時的道德準則。」
楊洺啞然失笑。
律最後這句，還是遵循了她的機械邏輯。
正常人類哪裡會考慮是否降低道德準則，都是考慮『1』和『0』。
楊洺道：「保護好赫拉，關於空間蟲族的戒備一刻不能停，如果有什麼問題，就按我們之前準備的預案進行。」
「好的老闆。」
「把她的實驗成果儘快變現，」楊洺笑道，「創收才是科技公司的最重要事項。」
律嘖嘖輕笑，繼續做著工作匯報。
幾分鐘後，律有些憂心忡忡地問：「老闆，接下來真的要前往帝星圈嗎？」
「不然？」楊洺道，「我在薩卡星呆了這麼久，還成了薩卡星警署的特聘破案大師，不就是為了去帝星圈方便活動嗎？我們已經分析過不只一次了，律，這是打入帝國貴族核心群體的最快手段，警隊系統關係到了他們的生命安全。」
律沉吟幾聲：「那在這次毒刺艦搜查之後，我們的檢舉還繼續進行嗎？」
「繼續進行。」
「這樣恐怕會進一步激怒帝國的官僚階級。」
楊洺眯眼笑著：「死一次和死一百次都是死，當白色幽靈落入帝國手中，真正決定他境遇的，除了帝國高層就是軍方大佬，然後就是經手我的實驗團隊，關這些官僚什麼事？」
律：……
「老闆，我始終覺得……」
「律，準備好對帝星圈的通信實驗，」楊洺輕輕嘆了口氣，「如果不是被婆娑逼到了絕路，我也不會用這種笨法子，但現在我們必須把握這頂多兩年的真空期，當婆娑再次睜開雙眼，我必須已經站在帝國權勢的核心區域。」
「這太難了。」
「我們現在機會更多了。」
「為什麼？」律不明所以。
「布萊給我下了精神烙印，雖然這烙印已經被我融化了，」楊洺淡然道，「但我可以假裝被他影響，然後去反向利用這個超級改造人，這說不定就是一條捷徑。」
思維空間。
律看著屏幕中楊洺那一臉認真的模樣，禁不住抬手扶額。
老闆的心態，簡直無『屑』可擊。
……
自『專屬基地』暴露，又過了不到三天。
四艘毒刺艦回返帝星圈，消失在了帝國廣闊的疆域內。
律小心翼翼探查了幾遍，反覆確定毒刺艦與超級改造人已回歸帝星圈，這才重新活躍在帝國網絡，東風號也回到了薩卡星附近進行守護。
布萊兩度光臨薩卡星，讓楊洺產生了更大的決心，繼續為前往帝星圈做充分準備。
付完尾款後，他請薩卡子爵幫忙，帶他去了幾次薩卡星的貴族聚會。
今時不同往日，名偵探輝·薩卡已經火出了薩卡星，只要楊洺出席的聚會，聚光燈都會自動打到他身上。
遺憾的是，輝·薩卡走的人設是正派、正經，對於那幾位年輕、漂亮、看起來還十分純潔的貴族少女的主動示好，楊洺不能做任何回應，只能露出靦腆的笑容。
楊洺現階段必須在薩卡星上留下足夠多的信息，以應對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各類調查。
所謂的帝星圈，就是距離帝星比較近的數十顆行政星。
帝星已經禁止外來人口遷入，那裡是帝國核心中的核心，是皇帝陛下的後花園。
帝星圈是帝國科技、經濟、文化、軍事最強大的區域，擁有與帝國全域網絡直連的區域網絡，但兩者之間樹立了數不清的防火牆。
在帝星圈內可以輕鬆搜索帝國網絡世界的一切信息，但在帝星圈之外，無法搜索到帝星圈內的任何消息。
帝星圈內的貴族密度十分巨大，隨便出個車禍就能撞死幾個男爵，像楊洺這種還沒混到正式頭銜的『偽貴族』，在那裡沒有多少身份加成。
布萊這種超級改造人，就隱藏在帝星圈。
帝國秘密部隊、改造部隊、超級部隊的駐地天怒要塞，也守護在帝星圈的外圍。
楊洺想要走向帝國權勢中心，必須去帝星圈立足、發展。
甚至，他還不能去帝星圈太偏遠的區域。——帝星圈內的鄙視鏈，按距離帝星遠近而排列，三環瞧不上五環那簡直再正常不過。
隨著準備工作不斷推進，一些預料之內的壞消息如期而至：
帝星圈內的警署不太認可薩卡星警署的推薦信，無法憑推薦信直接入職；
想要在帝星圈內從政，需要居住五年以上，才能參加公考；
帝星圈內對名偵探輝的關注度始終無法提升上去，調查問卷顯示，大部分人都覺得這只是『帝國偏僻區域無聊的造星活動』；
帝星圈每顆行政星都被強大的人造屏蔽場所包裹，採用的是類似新聯邦的區域化網絡管理，律的戰術效果大打折扣；
等等。
與之而來的還有一些好消息。
根據律的嘗試，只要將東風號主腦在帝星圈範圍內連接到帝星圈網絡，就能在楊洺進入帝星圈的任一行政星後，與楊洺保持通信；
就算東風號無法進入帝星圈範圍，只需要他們搞定一顆人造衛星，就能充分解決通信難題，讓楊洺保持足夠的信息優勢。
——哪怕為了這顆人造衛星，他們很可能要去收購一家有衛星運營許可證的電視廣播公司。
帝星圈內的網絡問卷調查反饋，那裡的大部分貴族對白色幽靈並無惡意，還時常會有一群年輕人穿著白色幽靈的COS服，在大街小巷『遊行示眾』表達對白色幽靈的支持……
除了壞消息和好消息，楊洺還得到了一些讓他略微有點意外的消息。
比如戈多伊·薩卡子爵即將前往面試的那顆星球，與楊洺既定目標處於同恆星系。
就比如現在，他捧著自己平時使用的入網終端，點開了布萊發來的郵件，開篇那個『親愛的輝』，讓他險些吐出來。
這個想把他弄成半死不活收藏品的死八婆！
少在這裡裝模作樣！
今天努努力再搞一更。
身體在恢復階段，精力不是太好，現階段更新時間不太穩定，大家多見諒，後面會努力補更。
新的一年，希望有新的氣象，過去這一年真的太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