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瀟又夾在了二人中間,你一句,他一句,仿佛有無形的泡沫星子濺到臉頰上。
她心下已經有了考量,身形利落的翻窗而出。
「時候不早了,二位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瀟兒!」
「小錦兒!」
二人對視一眼,又冷冷的移開眸子。
誰要與他談閒話?
楚聿辭身形一提,便矯健的翻出了窗。
君無姬腰疼,有些吃力,那揉著腰跟在後面的模樣,像得了腎虧,恨不得將楚聿辭的後腦勺盯出一個洞。
出府路上。
借著夜色作掩,三人身形輕快,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小錦兒……」
只是,他剛想上前,便被楚聿辭卡在中間,將他隔絕在後。
君無姬暗氣。
忽然,眸光微轉,扶著腰一聲低吟:「嘶——」
葉錦瀟回頭,只見君無姬撐著牆面,緩緩滑蹲在地上,模樣看似極其痛苦。
「君門主?」
「小錦兒莫要管我,是我武功不濟,跟不上你們的步伐,我在此休息半個時辰就好了。」他蒼白著薄唇,微喘的聲音很輕。
葉錦瀟怎麼可能扔下他?
他為她而來,又被楚聿辭打傷。
「我給你看看。」她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脈。
君無姬身子踉蹌,便不勝虛弱的往葉錦瀟身上靠,「咳……小錦兒,許是聿王方才打我一掌,令我體內毒發……咳咳。」
他在她耳側,聲音又低又輕:
「明日,我在雅苑等你,你來為我解毒可好?」
「你已經好久沒管我了……」
一雙狹長的桃花眸布著幽怨之色,像極了被拋棄的、不受寵的怨婦。
再這麼怨下去,就要變成怨鬼了。
葉錦瀟道:「君門主,我不是不管你,換血解毒的法子有療程和時間,我是掐算著來的。」
大概再過兩個月,他的毒便能徹底解除。
「你若實在難受的緊,明日我得空便來尋你。」
「好。」
他眸色暗亮,薄唇彎彎的揚了起來,挑釁般的掃了眼旁邊的楚聿辭,用那不大不小的聲音說:
「小錦兒,我仇家很多,你可一定要保守秘密。」
「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能再讓第三人知曉。」
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前面的話咬著耳朵、說悄悄話;後面的話扯起嗓子,成功令楚聿辭黑了臉,手掌捏得咔咔響。
秘密!
又是秘密!
媳婦當著自己的面,跟別的男人說秘密,就好比一頂帽子扣頭上。
綠到發光。
這隻花孔雀分明就是在挑戰他的底線!
葉錦瀟頷首:「我自不會多嘴。」
保護病人隱私,尊重病人意願,是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小錦兒真好。」君無姬感動得很,「想不到小錦兒竟願意為了我一言九鼎、一諾千金,保守秘密,言出必行,尊重愛護,來日若有機會,本門主也定為小錦兒萬死不辭,肝腦塗地!」
那鄭重大義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人之間的『秘密』,是過命的交情。
實際上,就是大夫與患者的事。
葉錦瀟習慣了他這招搖過市的性格,哼了一聲便抓緊離開晉親王府。
君無姬緩緩挺直腰板,唇角上揚著弧度,斜了眼邊上的楚聿辭。
「哎呀,小錦兒對我真好。」
「小錦兒真溫柔。」
他開懷,敞著笑,跟了上去。
楚聿辭周身極冷,仿佛墜入冰窖,冒著潺潺的寒意,唇角冷扯著。
秘密?
呵!
好,好得很。
他拂袖,冷冷的跟在後方,循著夜色潛伏到晉親王府的外牆處,葉錦瀟身子一翻,倒是輕鬆的翻了出去。
他內力一提,自不在話下。
回頭瞥了眼腰子不太得勁的君無姬,忽然掀起一掌,裹著蒼勁的掌風,掃向院中的大樹。
唰啦!
樹枝狠狠顫動,枝葉掉了一地。
「誰!」
如此之大的動靜,引起了守夜侍衛的注意,他們立即提著劍,火速奔來:
「誰在那邊!」
「快!」
「抓住賊人!」
君無姬抬頭,看向高牆上的男人:「你……」
「君門主武功高強,該不會連這堵小小的牆都翻不過來吧?」
楚聿辭薄唇一掀,便矯健落地,出了晉親王府。
侍衛們火速奔來,朝著君無姬圍去,他手掌一捏,捶在牆上。
「楚狗!」
卑鄙至極。
他不過是肖想他的媳婦而已。
僅此而已!
難道喜歡別人的媳婦也有錯嗎?
他這輩子殺人越貨、斂財,相思門生意做盡,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垂涎別人的媳婦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善良的事。
-
離開晉親王府,夜色已沉,一個打更人正好路過,葉錦瀟為了避嫌,竄進了對面街道。
咚——
「三更半夜,小心火燭。」
咚!
戴著厚帽子的打更人走過,葉錦瀟這才從暗處走出,楚聿辭在身側,卻不見君無姬。
「君門主許是身體不適,先行回了,這麼晚了,他總不能跟我們回聿王府。」楚聿辭面不改色的說道。
也是。
葉錦瀟會意,「回吧。」
「好。」
他喜歡從她嘴裡聽到『回』這個字,仿佛他們緊緊的拴在一起,密不可分。
回他們的家。
回同一個地方。
他們在一起。
雖不知君無姬跟瀟兒說了什麼秘密,但八成不是什麼好話,擺明了故意氣他。
他不好奇。
一點都不好奇。
楚聿辭走了幾步,劍眉又隱隱的捏了起來。
君無姬靠近瀟兒,必不安好心,萬一他背著他、跟瀟兒說他的壞話,想挖牆腳……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快行追了兩步,開口想問葉錦瀟,可即便問了,瀟兒勢必不會告訴他。
瀟兒為君無姬保守秘密,若真膈應了自己,豈不讓君無姬得逞了?
他不好奇。
楚聿辭壓下嘴邊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什麼可好奇的?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可若是君無姬暗裡使壞……
葉錦瀟走在前面,忙了一夜,準備早些回去休息,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男人那豐富的臉色變化,卻突然聽到『嘭』一聲。
「唔!」
回頭一看。
只見楚聿辭絆在了台階上,摔了個腿曲折,膝蓋重重的磕在地上。
他摔跤了……
摔了好大一跤……
堂堂聿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走著走著路,沒下雪、也沒下雨結冰的,就摔了個板正,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
四目相對。
她站著,他跪著,視線對上時,空氣有一瞬的沉默。
漫長、微妙,而尷尬的沉默……
楚聿辭想『秘密』想的太認真,腹中又憋著暗氣,一個不慎就摔了,正好磕跪在葉錦瀟身後,矮了她半截身體。
走著走著就跪下了。
葉錦瀟:「……」
這就挺尷尬的。
要不裝作沒看見?
漫長的空氣靜默後,二人異口同聲:
「你……」
「我……」
「……」
這真尷尬。
葉錦瀟正著臉色,忍著笑,立即伸手攙他,打算帶過這個話題,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
剛將人扶起,楚聿辭膝蓋吃痛,癱軟的往前曲折,身體高大的重量登時傾覆在葉錦瀟身上。
嘭——
一個天旋地轉。
她尾椎骨一痛,就被楚聿辭壓倒在地,男人身上那滿是薄涼的氣息撲入鼻腔,帶著侵略性的、瞬間占滿所有思緒。
鼻尖抵在她的鼻尖。
呼吸交織,二人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