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皇后眼前一黑。
差點暈過去。
「皇后娘娘!」
池嬤嬤在一旁,趕忙攙扶住,焦急不已。
蘇皇后依偎在池嬤嬤身側,被扶著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喃喃著:「已經沒有轉圜餘地了麼?」
還有十日。
鳳幼安是胤正妃,成親的時候,就是上了宗譜,記錄在君氏皇族玉碟內的。
皇族的族譜,稱之為玉碟。
存放在君氏祖宗祠堂,英靈殿。
記錄了君氏一族,千年來每一位皇帝,以及其名下子孫名譜,包括婚嫁、生育、加封進爵、升遷貶謫、死亡等等。
英靈殿內,有兩位主筆的四品文官,進行編纂修錄。
現如今,鳳幼安和君千胤二人和離,也不是立刻就能離掉的,必須要把胤王妃的名字,以及一切生平記錄,從胤王的正妃配偶欄里,給剔除掉,需要上報、修改、審核、編纂。
「皇后娘娘,太上皇說了,請您把胤王領回去吧。」
段公公揮了下手。
兩個小太監,把君千胤,從龍騰宮正院西側的偏殿中,給扶了出來。
君千胤已經上了藥,也休養了兩個時辰,臉色沒那麼蒼白了,只是走路的姿勢,不太對勁,腰臀疼的很,雙腿不利索。
「胤兒!」
蘇皇后心疼不已,衝上前去,拉住了大兒子的手,「你還好麼?」
蘇皇后雖然治理後宮狠辣,但卻是個出了名的疼愛兒子。
對小兒子澤王是溺愛,對大兒子胤王也是關愛有加。
「母后。」
君千胤神色灰暗,顯然,太上皇允許和離,對他打擊不小,「是兒臣無能,沒能讓皇爺爺收回成命。」
一念之差。
謬以千里。
蘇皇后心疼無比,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讓池嬤嬤幫忙攙扶,把胤王給扶回了鳳朝宮。
距離並不算很遠。
但挨了板子,所以這段路走得很煎熬。
「這個鳳幼安,怎麼這麼狠的心腸,這樣對本宮的胤兒。」蘇皇后難過極了,同時,眸中有不忿,「本宮對她還不夠好麼,留她吃飯給她夾菜,還故意在她面前給花音臉色看,她一點都不領情,偏要鬧,偏要離,把你害苦了。」
既然和離已經成了定局,那麼這份怨恨,蘇皇后自然而然地,就轉嫁到了鳳幼安身上,覺得都是她的錯。
「兒臣傷的不重,母后別哭了,這事兒也不全怪鳳幼安。」
君千胤是躺在鳳朝宮的病榻上,黑著臉道,「鳳幼安想和兒臣和離已久,她本來是沒機會的。主要怪那個該死的九公主,非要挑唆,如果不是九公主在皇爺爺面前多嘴,皇爺爺不會傳召鳳幼安治病;如果不是九公主搶在本王前頭,替鳳幼安承擔杖責之刑,皇爺爺也不會允了和離。」
蘇皇后止了眼淚,恨恨道:「太上皇剛認回來的那個九公主,簡直就是和你命里犯沖,故意克你似的。屢屢壞你好事。」
君千胤越想越窩火:「關鍵鳳幼安還總和九公主要好,她和誰做閨中密友不好,偏要和這個賤兮兮的九公主!」
他感覺,自己之所以會婚姻破裂,這個君傾九,要負很大責任。
君千胤這輩子,沒這麼窩火過。
君傾九不囂張不跋扈,不是那種明面兒上的針對,而是一邊溫柔無邪地微笑著,一邊各種暗地裡的軟釘子、黑手,讓你防不勝防。
「按道理,這九公主還得叫你一聲親侄兒。」
蘇皇后也很憤懣,「怎麼這樣能戳事,不把親侄兒和侄媳婦兒的家給搞散,誓不罷休似的。跟'她'那個母親梅太妃一樣,都是遭人嫌的玩意兒。」
君千胤一聲長嘆:「母后,兒臣是真的不想和離。」
蘇皇后心疼擔憂:「本宮知道,武嚴侯鳳瀟南疆三十萬大軍,一旦不支持你,朝廷局勢很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劇變。」
「不止是因為這個,兒臣……」
君千胤的表情,很糾結。
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但只要一想到,日後再也和鳳幼安無瓜葛,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扼住了,很不舒服。
「哎呀,反正兒臣就是不習慣!她天天跟兒臣張牙舞爪的吵架,一下子就要從兒臣的世界裡消失,兒臣……」
蘇皇后愣住。
她用一種詫異又震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大兒子,似乎明白了什麼,啞著嗓子道:「胤兒,你該不會是,真的對鳳幼安上心了吧?!」
有這種的。
像是歡喜冤家一樣的夫妻,平日裡諸多爭吵,但是吵吵鬧鬧地,也出了感情,誰也離不了誰。
可胤兒這情況不一樣,鳳幼安巴不得離開他,只有胤兒一個人捨不得。
「怎麼可能。」
君千胤扭過頭,一如既往地傲嬌,拒不承認。
只不過,蘇皇后卻覺得,兒子的這個怎麼可能,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一室靜默。
此刻。
房門外,還矗立著一個黯然神傷的影子。
正是花音。
她聽聞君千胤在太上皇那裡挨了板子回來,太上皇也恩准了和離,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喜悅。焦急得是愛人的傷勢,喜悅的是終於把鳳幼安踢出局了,她就有機會扶正了。
她興沖沖地趕過來探望。
卻聽到了皇后胤王母子的對話,字字誅心。
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捅在她的心口,鮮血淋漓得。
她最喜歡的男人,她愛慘了的男人,她委曲求全做侍妾也一定要嫁的男人,竟然捨不得和離,竟然悄悄對鳳幼安動心了!
花音整個人如墜冰窟。
眼淚抑制不住地,從眼角滑落。
「不習慣?」
她哽咽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努力哭得很小聲,「你就那麼捨不得鳳幼安麼?那我又算什麼,胤哥哥。」
男人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以前自己假死,胤哥哥為她這個白月光瘋狂,現在得到了白月光,曾經最嫌棄的胤王妃離他而去,胤王妃又成了他心頭得不到的硃砂痣。
像一個死循環。
「你以前明明最愛的是我!」
花音眼眶通紅,眼淚洶湧,十分不甘心,「算胤哥哥你心裡有她,你們也不可能了。胤王正妃之位,只能是我的!」
她心情極度煩亂。
狀態不好,不可能這時候推門而入,去見君千胤。
花音哭著跑出了鳳朝宮。
夜色露重。
皇宮重重圍牆,每隔十米,就掛著一盞八角琉璃宮燈,燈影婆娑,往來宮婢、太監、禁軍的身影,黑影扭曲在宮牆之上。
花音迷路了。
她繞過了宮牆,渾渾噩噩地走入一片小林,花木扶蘇,樹影相織。
小林的盡頭,是一棟三層的朱亭,繞著曲水。
朱亭內,有一位高大挺拔的軍官,身穿錦衣衛獨有的飛魚服,頭戴黑色氈帽,腰間配著繡春刀,側臉極為深邃,宛如刀削斧鑿一般。
算不上多英俊,但是氣勢不凡。
這軍官手裡,拿著一柄利箭,箭矢造型獨特,上鐫刻有三足金烏的紋路,箭頭末端,有三隻小倒勾。
「陛下,這是兵器監弩坊署最新研製出來的金烏箭,普通的弓弩射程只有三百米,此金烏箭弩,可八百米外,取人性命。箭有三隻細小的倒勾,一旦入血肉,拔不出來,摳死在內瘋狂大出血。」
「陸停,這金烏箭,做的不錯。」
主亭的陰影里,還坐著一個中年男子,聲音低沉,正是當今聖上。
聽到這兩人的對話,花音當時就嚇得腿軟了,渾身都是冷汗。
她真是太倒霉了!
竟然撞到了皇上和錦衣衛督查使陸大人議事。
當今聖上是胤王的親爹,也是她的公公。
陸停則是朝廷鷹犬,錦衣衛的頭頭,出了名的惡貫滿盈,是陛下手裡的一把沾了血污的刀,專門為陛下剷除異己!
花音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知道,此刻若是被發現,那必然是死定了,錦衣衛的十大酷刑在等著她,她甚至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把此箭,用在武陵關伏擊上。」
「是,陛下!」陸停的聲音里,浮現出一抹嗜血的興奮,「金烏箭的箭頭,可淬毒,見血封喉,效果更佳。」
花音不想聽的。
可她是天下第一劍的女兒,從小是習武的,六感比尋常人要敏銳的多,耳聰目明。
這些話,順著夜風,自動就飄到了她的耳朵里。
武陵關伏擊?
武陵關在哪兒?
伏擊誰?
是哪位朝廷大員,要倒霉了麼,做了令陛下厭惡的事?
當今聖上出了名的多疑。
重用錦衣衛和東廠,剪除不聽話、有異心的存在,搞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之前京兆府尹就因為和叛亂的洛王,有同窗之誼,寫過兩封信敘舊,就被錦衣衛動手,以謀反之罪抄家滅族了。
「只是,就算有了金烏箭,武陵關伏擊成功的概率也不高。那位,武功著實太高強。」
「你親自上陣呢?」陛下聲音凝重。
「屬下親自上,也只有三成的成功率,那位可在萬軍之中取敵方首級,他雖不是江湖中人,江湖十大高手榜上,也把他位列第三。」
花音的腦子,轟隆一下。
江湖十大高手榜,她知道!
排名第一的,就是她親爹,天劍門掌門。
排名第二的,是瘋刀,因為得了瘋病,神志不清,敗給父親半招。
排名第三的,就是武嚴侯鳳瀟!
皇上要殺鳳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