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人口達到了二十萬,以至於在城牆外面,又形成了新的市坊。閱讀
三教九流之徒,隨處可見,河東運鹽的馬車,川蜀運茶的騾車,以長安城為最終目的地。
諸子百家也在長安城樹立門派,擴大自己流派的影響力。
諸子百家最強盛的是儒家、法家、道家、墨家、陰陽家、名家、雜家、農家、小說家、縱橫家、兵家、醫家等主要流派。
其中人數最多的是儒家,每個朝代都有經學大師,這些經學大師,又形成不同的流派,還有一些儒家後人,偽造儒學經典,用聖人的話來立論。
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甚至更早董仲舒上策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與先秦的儒學已經大相逕庭。
墨家弟子也在與長安城買下宅邸,作為墨家在長安城的分部。
墨家作為「士」和「工匠」結合而成的學術團體,不僅研究自然哲學,還研究自然科學,尤其是古代機械。
不少墨家弟子都是製造軍械的專家。
如果說長安城的士人支持是儒家,那麼長安城的工匠支持的是墨家。
長安城墨家的首領正在講學時,一個墨家弟子進來稟報:「先生,名家公孫龍求見。」
「公孫龍又來找麻煩了。」
墨家分部首領不由頭疼。
公孫龍是諸子百家之中名家的代表人物,也是有名的詭辯家,專門找儒家、墨家等人麻煩。
此時公孫龍上門,多半是為了讓他難堪。
「先生裡面請。」
墨家弟子領著一人進來,那人見到墨家首領,說道:「今日我欲與爾辯論『白馬非馬』。」
……
張華在解除玉璧城之圍後,率領一隊輕騎兵,返回長安城,探望花木蘭等人。
鴉兒軍損失慘重,白袍史敬思突圍而出,與李克用匯合。
李克用帶著殘兵,與李存勖退回晉州。
張華秘密經過長安城的朱雀街時,發現有上千人聚集在一座府邸前方,車水馬龍,道路為之堵塞。
「是否要末將帶兵驅逐他們?」
呂玲綺發現這群閒人擋道,只要張華一聲令下,就會帶兵驅逐他們。
「不急,我倒是好奇他們想要做什麼。」
張華來了興趣。
呂玲綺直接隨手抓起一個士子,提到張華面前。
士子見張華一群人披堅持銳,明顯是將士,誠惶誠恐答道:「幾位將軍,這裡是墨家在長安城設立的府邸,於此地招募弟子。名家要與墨家辯論,所以小人們都來旁觀。」
「墨家?」
張華知道長安城充斥著三教九流之徒,墨家是其中一家。
只是張華忙於征戰和內政,對三教九流沒有多少關注,不知不覺間,長安城已經雲集了大量諸子百家流派的人物。
「負責在此地開山立派的,可是墨子?」
張華想到墨家的人物,第一反應是赫赫有名的墨子。
士子答道:「並非墨子,不過,也差不多。這裡啊,是墨子首徒禽滑厘在管事。而前來與禽滑厘辯論的乃是名家的公孫龍。小人是宋朝年間的舉人,禽滑厘、公孫龍為戰國大家,久聞大名,聽說二人在此辯論,故特地前來一觀先秦名家之風采。」
「墨子首徒,還有公孫龍……」
張華並不知道墨子還有一個名為禽滑厘的大徒弟。
至於名家公孫龍的名氣,要遠遠大於禽滑厘。
公孫龍提出的理論「白馬非馬」,是有關邏輯學的辯題,在整個華夏歷史上都相當之有名,張華也是知道的。
在先秦,百家爭鳴,誕生了不少有意思的思想流派,可以說是古華夏思想和文化最為輝煌燦爛、群星閃爍的時代。
禽滑厘,此人張華沒有聽聞,但既然是墨子的首徒,那麼肯定從墨子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走,我們進去旁觀。」
張華既然碰上了這件事,心生好奇,於是帶兵闖入墨家的宅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墨家弟子見是長安城的官兵,也不敢阻攔。
墨子首徒禽滑厘,與名家大人物,公孫龍,對席而坐,一眾墨家和名家弟子列席。
在更外圍,還有長安城的士子和好事之徒圍觀,甚至有人爬牆,也要一睹禽滑厘、公孫龍的真容。
這可是兩個先秦時代有名的大人物!
公孫龍瞥見一隊甲士出現,連兵家都介入,更加胸有成竹。
公孫龍率先向禽滑厘發難:「白馬非馬,對否?」
「果然是白馬非馬!」
一眾墨家弟子還有圍觀的眾人,一片譁然,他們早已經猜到公孫龍要以「白馬非馬」這個辯題來刁難禽滑厘了。
張華作壁上觀,不嫌事大,饒有興趣地旁觀禽滑厘、公孫龍較量。
張華作為後人,所處的時代,邏輯學已經相當完整,還可以用數學公式進行表達。
白馬非馬這種詭辯,對張華來說,不是什麼難題。
但在春秋戰國,白馬非馬無疑是當時思想界的難題,引起不小的轟動,儒家、墨家、陰陽家都與公孫龍進行過白馬非馬之辯。
公孫龍常常以白馬非馬這一辯題來刁難諸子百家。
如果稍不小心,諸子百家會陷入公孫龍的邏輯陷阱。
禽滑厘答道:「非也。白馬也是馬。」
公孫龍說道:「錯了,白馬不是馬。白馬有兩個特徵,一是白色,二是具有馬的外形,但馬只有一個特徵,就是具有馬的外形。具有兩個特徵的白馬怎會是只具有一個特徵的馬?所以白馬根本就不是馬。」
來了!
在場眾人聽到公孫龍的話,不約而同看向禽滑厘。
這是公孫龍辯論時常用的手段,開始混淆概念。
禽滑厘搖頭:「具有馬的外形,便可以說是馬。白馬有兩個特徵,但只要其中一個特徵符合馬的定義,那就是馬。」
「同理,白馬符合白色這一特徵,你也可以說白馬是白色的,但不能說白馬非白。」
「白馬是馬,所以騎白馬,可以說是騎馬。黃馬也是馬,所以騎乘黃馬,也可以說是騎馬。」
「因此,白馬從屬於馬,但馬又不完全是白馬。」
「如果按照白馬非馬的邏輯,楚人非人,美人非人,男人非人、女人非人,那麼對人的定義,又有何意義?」
「不知道閣下,是否還要辯論下去?」
……
「好!」
墨家弟子仔細琢磨禽滑厘對公孫龍的回答,不由叫好。
公孫龍動搖,又拋出第二個辯題:「一塊堅硬的白石,用眼看不會看出它是否堅硬,只能看到它是白色的。用手摸不能感覺其白色,只能感覺到其堅硬,所以世界上只有白石和堅石,沒有堅白石,對嗎?」
有旁觀的士子竊竊私語,已經猜到公孫龍提出的第二個辯題的來歷:「這是有名的『離堅白』啊。這下難辦了。」
禽滑厘陷入沉思,他要整理邏輯,才能辯倒公孫龍。
「先生的離堅白之說,有一定道理,同一事物的各個屬性之間存在一定的獨立性,堅固和白色是兩種不同的屬性,人需要不同的感官才能感覺。」
在禽滑厘與公孫龍辯論時,一個武將打扮的年輕人出現,打斷兩人的辯論。
禽滑厘、公孫龍不約而同看向出現的年輕人,露出詫異之色。
張華一出來,立即點破了公孫龍的邏輯。
「但此學說,最大的缺陷在於完全割裂了各個屬性之間的聯繫,將堅、白兩個屬性脫離石頭本身。先生可曾想過,如果我一邊摸著石頭,感受其硬,一邊看著石頭,感受其白。如何說?」
張華的話,讓公孫龍無言以對。
張華知道,公孫龍的詭辯,其邏輯基礎在割裂事物間的聯繫,比如白馬非馬,公孫龍就將白與馬割裂開來,一一討論,於是得出了白馬非馬這一個結論。
公孫龍的離堅白理論,也是如此。
「妙啊。」
禽滑厘點頭,向張華投來讚賞的目光。
「……」
公孫龍緘口不言。
他的所有論點,正如張華所說,建立在割裂事物的各個屬性的基礎之上。
張華點破了這一點,那麼公孫龍建立的學說就會因此倒塌,無法繼續辯論下去。
「哼,這個名家的公孫龍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還是我們主公厲害。」
頭腦簡單的呂玲綺投來崇拜的眼神。
在她看來,自己的主公實在是太厲害了。
至於什麼公孫龍,有名無實而已。
王守仁與張華一起圍觀禽滑厘與公孫龍的辯論,他可不認為公孫龍提出的白馬非馬、離堅白學說沒有意義:「儒家、墨家不認可公孫龍的理論,但為了反駁公孫龍,墨家也不得不使用名家注重的邏輯,這就是名家的影響力。」
戰國中期,由於激烈的社會變革,使舊有的概念不能反映新事物的內容,而新出現的概念還需要社會的公認。
名家專門從事名詞概念的探討,致力於論辯中邏輯問題的研究,對當時社會發展還是有實際意義的。
另外,運用理性邏輯、不造成歧義的非文字遊戲的語言,寫出邏輯明確的法律條文及條約,也是名家的現實意義。
這一點,王守仁看的很清楚。
邏輯學是很重要的一門學科。
公孫龍、惠施是名家的代表者。
惠施與莊周的子非魚之辯,也是很有名的辯論。
「主公一眼點破公孫龍的缺陷,果然厲害。」
王守仁認為張華與自己是一個級別的哲學家,對張華輕鬆說破公孫龍的學說的缺陷,不以為奇。
「你是何人?莫非你是惠施的弟子?」
公孫龍無法繼續辯論,好奇這個將他說到無語的年輕人的來歷。
名家學派的開門鼻祖是惠施,惠施又被稱為惠子,與莊子是至交好友,邏輯能力勝過公孫龍。
公孫龍懷疑張華是惠子的徒弟,故意來找茬的。
「在下張華,想要請兩位先生喝茶。」
「嘩……」
張華說出自己的來歷,在場眾人一片譁然。
他們沒有想到長安城的領主,竟然也在圍觀的人群之中,而且親自下場辯論!
「原來是此地的君王。在下之詭辯,真乃貽笑大方。」
公孫龍聽說張華的來歷,趕緊起身行禮。
不同身份的人,說話的分量也就不一樣。
禽滑厘也起身,給足了此地君王面子:「墨子首徒禽滑厘,學藝不精,還要君王出言相助,慚愧,慚愧。」
「兩位先生不必自謙。」
張華打量公孫龍和禽滑厘,對此二人頗感興趣。
公孫龍的邏輯學,對社會文化的影響力更大,任由他擴大名家的影響力,不必招至朝廷也行。而墨家的禽滑厘,擅長製造攻城、守城器械,對張華目前的幫助不可謂不小,必須招攬。
禽滑厘門下還有不少墨家弟子,這些可都是高級工匠啊。
一群熟練的高級工匠,其作用,不亞於千軍萬馬。
一座城池,要是有墨家弟子協助防守,固若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