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江穗寧收到第一封夜湛的平安信,是秋末時分。🍔💛 ❻9𝕤𝐡𝔲𝔵.𝕔ᵒ𝓂 🐺💲
衛沁剛剛出嫁。
知道夜湛安好,江穗寧激動又甜蜜。
她回了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信里用故事言說,哪怕落在別人手裡也無礙。
她清楚,京城的事只要他想知道都能知道,便說了一些身邊發生的趣事。
關於自己成為昊王府的幕僚,一句也沒有提起。
她進昊王府,第一時間去找了丞相,直接把凜王和廣平侯的計劃向丞相明說了。
如她所料,丞相將她留了下來,是想要找機會,讓她行反間計。
她有自己的私心,一門心思的幫著丞相對付夜凜。
丞相看在眼裡,找她談了幾回話,了解了她對廣平侯府的態度,再加上她的出色表現,對它的信任也一再增加。
特別是當採納了她的計謀,讓夜凜損失慘重之後,丞相對她的倚重,直線上升。
不到一年的功夫,她便成了夜昊身邊秘密的第一幕僚。
夜凜那邊知道夜昊讓江穗寧女扮男裝留在身邊,卻不知道她真正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江穗寧利用雙方信息差和防備,很好的平衡了兩邊的關係,在其中遊刃有餘。
也湛那邊沒有另外兩位王爺忌憚的東西,都沒有想要對付他的意思。
她便能一門心思的幫著夜昊對付夜凜。
夜凜這邊,她也傳消息出去,消息都是真的,但是每每她都會布一個完美的局,混淆視聽,讓夜凜走錯路,且無論如何也怪不到她的頭上。
這些事情,江穗寧沒有半點瞞著丞相,丞相親眼看到她一系列的操作,心中對她更為嘆服。
直道夜凜和廣平侯有眼無珠,把一個這麼好的棋子送到他身邊來。
這大半年,夜凜損失慘重。
卻從沒有懷疑到江穗寧身上。
一來,他們沒有給過江穗寧任何消息,不存在江穗寧背叛,會有什麼後果。
二來,他們不覺得區區一個女子能有多厲害,不過是昊王的一個玩物而已。
夜凜這邊接連失事,讓他對身邊的人也產生了懷疑。
如此過了兩年,夜凜在丞相手中節節敗退。
眼看著時機成熟,丞相抓住機會,準備給夜凜致命一擊。
在夜湛離開的第三年末,丞相向夜凜發起了主動進攻。
把查到的江南科舉之事,買賣官員之事,結黨營私,私自組建軍隊之事……,一股腦的都往夜凜身上套。
丞相準備良久,每一項罪名,都有有力的證據證明。
事一起,朝堂動盪。
夜凜自己也嚇了一跳,沒想到丞相在持續坑他的時候,還憋了個大招。
其中有幾樣,確實是他做的,還有一些,是欲加之罪,還有許多他得查查,不過事情一多,堆到一起,就顯得嚴重了。
這件江南科舉的事,夜凜早早有準備,但是最近接連失事,讓他損失慘重,在面對眼下這件事,就顯得有些焦頭爛額。
丞相還沒有停,趁機猛打,接連又翻出了好幾樣的事情,勢必要一舉將夜凜拉下馬。
夜凜叫苦不迭。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若都沒做過,也容易清白,只是這些事情,他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放在一起真真假假便,讓人看不清,也掰扯不清。
這一回,丞相抓住機會,打蛇打七寸,夜昊招架得無比艱難。
丞相又翻出了當初六月大雨高價賣糧食的事,就發國難財這一項罪名,給了夜凜致命一擊。
賣糧食的事,夜凜尾巴掃得非常乾淨,不會被人抓到把柄。
但丞相有自己的算盤。
這種事情,夜凜做過,只是缺少證據,那他便創造證據便是。
反正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夜凜萬萬沒想到丞相出這一招,感覺到危機四伏。
一時間,彈劾的奏摺如雪花一般,飛向皇帝的案頭。
皇帝看著這一封封彈劾,怒不可遏。
如果奏摺上說的是真的,那夜凜是半點都沒有把老百姓放在眼中,一心只有自己的利益,
控制科考,私下屯兵,結黨營私,件件都和意圖謀反有關係。
皇帝大怒,叫來夜凜對峙詢問。
夜凜自然不認,大聲喊冤。
當看到那些證據的時候,也沒有半分認罪的意思,但是心裡知道,丞相這一回是下了死手。
這件事有丞相的推波助瀾,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
皇帝命夜凜在府中禁閉,然後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徹查此事。
夜凜不是坐以待斃的主,面對丞相有計劃有準備的窮追猛打,這個時候翻案,無異於難如登天。
最好的辦法,便是找到替罪羔羊。
夜凜看了一圈,挑出了衛家。
衛家是護國將軍府,之前被貶,心懷怨恨說得過去。
又在俞城多年,無論是江南科考,還是屯兵起事,都能往衛家身上套。
至於六月大雨賣糧食這種事,他也能想辦法一股腦的推給衛家。
丞相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他全部都指向了衛家。
夜凜動用自己所有的關係安排了下去。
約莫半月後,刑部那邊查出的消息,便都指向了衛府。
很快,越來越多的信息,都指向了衛府。
衛家滿門下獄,岌岌可危。
江穗寧一看事態不妙,立馬積極的找證據證明衛府的清白,又極力讓丞相去周旋。
這一出,明顯就是夜凜找了衛府當替罪羔羊。
衛家有沒有事,丞相其實並不關心。他只是不願意讓夜凜逃出生天,便也願意賣江穗寧一個人情。
江穗寧知道夜凜既然做了就不會輕易讓衛家逃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一次動用了夜湛給她留的人和關係,想要找到證明衛家清白的證據,務必要洗刷清衛府身上的冤屈。
另外一邊,夜昊一聽說衛雪下了獄,急得團團轉。
想去看又不敢,怕被夜凜發現,事情更糟糕,只得打著江穗寧的名義,送錢送物找關係,讓衛府的人在獄中好過一些。
除此之外,背地裡,為了幫衛家,他幾乎不眠不休。
通過眾人的努力,找到了許多有力證據,可以證明衛府無辜。
這些證據,一樣一樣的被呈到龍案前。
等待皇帝宣判,還衛府清白。
此時,已經是二月。
天還冷著。
江穗寧焦急的等待著。
不出意外,衛府的結果,就在今日早朝上了。
她心中有數,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她緊張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等著朝堂上來的消息。
希望能儘快讓衛府的人出獄。
天寒地凍,牢里不是人待的。
可是,當宮中消息傳出時,江穗寧只覺得一道晴天霹靂。
在他們這邊送上證據之時,夜凜那邊也送了證據上去。
很明顯,夜凜是強弩之末在掙扎,為自己拖延時間,但是皇帝卻信了,判了衛家有罪,處以死刑。
聽完消息,那一瞬間,江穗寧腦子一片空白。
怎麼可能?怎麼會?
那些證據都是她一一過目的。
哪怕不足以證明衛府完全清白,也不該是有這樣的結果。
她第一時間去了丞相府,見到了丞相,丞相只一句話,便讓她明白了,為何是這樣的結局。
丞相亦是一臉的不甘。
「我比你更希望衛家是清白的,我做了那麼多,等了那麼久的機會,想要一舉將那一位拉下來,卻功虧一簣。
「不只是夜凜要衛家死,而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丞相看在江穗寧為昊王府盡心盡力的份上,也說了幾句實話。
江穗寧恍然大悟。
衛府有沒有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衛府無罪,那麼夜凜便有罪。
皇帝此舉,是為了保住夜凜。
因為只有衛府抵了罪,才能把夜凜從泥潭裡拉出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衛家是非死不可了。
江穗寧心中悲涼一片,卻也無可奈何。
皇帝要衛家死,他們做什麼都徒勞無功。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丞相府,想要去刑部大牢,見見衛府的人。
無論如何,她要想辦法,能救一個是一個,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她要努力一下。
這一刻,她無比抱怨老天爺的不公,深刻的認識到,強權下根本沒有公平和正義可言。
只是,她才走到刑部,便聽得裡頭的人說,衛府的人已經全部被帶到城南刑場。
皇帝下令,即刻行刑。
一瞬間,江穗寧面色蒼白,倉皇著叫了馬車,往刑場飛奔而去。
另外一邊,夜昊也還在等著宮中的消息。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頭一回如此關注朝事。
他焦急的等啊等,等了好久,都毫無消息傳來。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外頭都杳無音訊。
他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要進宮去查看。
馬車一到宮門口,他便聽說,衛府的人已經被押往刑場,皇帝有令,處以箭刑。
夜昊面色震驚,已經來不及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搶了一匹馬,直奔刑場而去。
他一路疾馳,心中默念著:一定要保住衛府的人,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一定要。
馬兒疾馳,遠遠的,他便看到刑場四周圍滿了人。
眾人聽到馬蹄聲,往側邊讓開一條道,他駕馬而來,一眼就看到被綁在木樁上的衛雪。
衛雪抬頭,也正好向他看過來。
還不等他說話,便看到離弦之劍,往衛雪的而去。
然後,劍沒入心口,衛雪嘴角湧出大片的鮮血,她向他看過來,而後垂頭閉上了眼睛。
夜昊目眥欲裂,下了馬,連滾帶爬的要衝上刑場。
下一瞬,整個人被人拖住,鼻尖被人捂住一包蒙汗藥,隨即暈了過去。
人群中,杜先生死死的拉住江穗寧的胳膊。
江穗寧看著刑場上,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她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妹,一個個死在箭下,什麼都不能做。
她強撐著悲痛,進了一側的布坊,換了女子衣裳出來,替衛府眾人收了屍。
一場影響朝政的大案,在這一刻,終於落下帷幕。
昊王府。
夜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說著胡話。
額頭一陣一陣的冒著汗,把富貴嚇壞了。
突然,夜昊睜開眼睛,倏地一下下床,就要往外走去,口中喃喃念著:
「雪兒雪兒……」
富貴趕忙拉住他,「王爺你去哪?」
「我去找雪兒。」
「王爺,衛二小姐她,她,衛家……」
夜昊回過頭來,看向富貴,聽著他支支吾吾的說起衛家。
腦中出現他暈過去前看到的那一幕,整個人頓住。
他看到那一隻箭離開弦,往衛雪的心口而去。
他頭痛欲裂,胸口悶熱,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王爺,王爺……」富貴嚇了一跳,過來查看。
夜昊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大踏步的往外走去,富貴趕忙跟上去:
「王爺,王爺別去了別去了。」
夜昊不理睬他,徑直往前走。
出門也沒有坐馬車,隨意的牽了一匹馬,直往刑場而去。
此時的刑場,只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四周還有人在議論著什麼,隱約聽到衛府兩個字。
刑場上,綁著的繩索木架落在地上。
鮮血乾涸,血紅色刺目非常。
一股巨大的悲傷充斥於心間,他怔怔的望著地面,許久許久,才跌坐在地上。
他低著頭,脖頸額頭青筋爆起,眼眸通紅。
為什麼會這樣呢?
怎麼會這樣呢?
早知道,今日早朝的時候,他就應該去,不應該聽外祖父的話,在府里等著。
若他去了,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起碼,是不是就能保住衛府的命。
她還這麼年輕……
他才跟她說了,等三月春花開的時候,帶她去風陵湖撈魚。
她說想吃烤魚,最好用荷葉包起來。他記掛著六月荷花開的時候要帶她去。
他才答應她,及笄了要送她一件特別的及笄禮,他都準備好了。
怎麼辦?你不在了……
怎麼辦,怎麼辦……
夜昊蹲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側貼著地,抱著頭,整個人蜷縮著,像一個小孩,失去了自己最心愛最珍貴的東西,他像困獸嗚咽著。
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刑場上,空空蕩蕩。
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他從來沒有發現,原來,寒風可以像刀子一樣落在身上。
刀那麼疼,箭一定更疼。
剛剛,她該有多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