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虺文忠

  蒼茫的夜色籠罩著群山,山坳里矗立著一座竹亭,朦朧中依稀可見。

  微風拂過,吹動檐角的風鈴,發出幾聲孤零零的鳴響。

  虺文忠靜靜地坐在竹亭里,望著蒼寂的群山,心潮起伏,他的眼裡仿佛含著一點兒淚水。

  忽然,他的身後傳來一聲嘆息,虺文忠伸手揩去了眼角的淚水。

  肖清芳緩步走進竹亭,輕聲道:「真沒想到,你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虺文忠慢慢地站了起來:「我並不後悔。這也許是我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件正確的事情!」

  「可你背叛了組織!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也背叛了你含冤而死的父母!」

  肖清芳冷冷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過來。

  虺文忠搖了搖頭:「我沒有背叛任何人!」

  肖清芳冷冰冰地道:「你救了仇敵的性命,這難道不是背叛?」

  虺文忠理直氣壯地道:「文忠做事,一向恩怨分明。我這樣做自有道理!」

  肖清芳挑了挑眉:「噢?我倒是想聽一聽。」

  虺文忠說道:「十年前,『蛇靈』建壇之時,老主人率領我們所有人,在先帝靈前立下誓言,誅滅武氏,救民水火,復李唐神器。這,你還記得吧?」

  肖清芳點點頭:「當然記得。可你現在卻親手救了武則天的性命!」

  虺文忠說道:「不錯!因為她現在還不能死!」

  「為什麼?」

  肖清芳問道。

  虺文忠說道:「如果武則天遇刺身亡,朝廷會立刻大亂。

  太子懦弱,無能左右局勢,一旦地方藩鎮割據,不聽太子號令,朝廷便失去制控之權。

  再加上武三思等人虎視眈眈覬覦帝位,幾派勢力膠著火拼,更無法預料鹿死誰手。

  到那時,為了爭奪帝位,幾派必將挑起戰火。

  這樣,朝廷崩潰、國家分裂、生靈塗炭、黎民遭殃,就像三國、兩晉一般,復李唐神器更是無從談起。」

  肖清芳一聲冷笑,挖苦道:「這些話都是聽王敬暘說的吧,你們可真是憂國憂民呀!」

  虺文忠猛地轉過身:「這有什麼不對嗎?老主人創建『蛇靈』,就是因為憂國憂民。

  可誰想到,他被捕後,你們不遵『蛇靈』宗旨,恣意胡為,做的都是些出賣國家,危害百姓,見不得人的勾當。

  說到背叛,你們才是背叛!」

  肖清芳陰沉著臉,冷冷地道:「你還有臉提起老主人,他若是知道你做下叛賣組織的事情,不親手殺了你才怪!」

  虺文忠一聲冷笑:「叛賣組織?應該說,是你們出賣了我!我問你,寒光寺中另外一個殺手是誰?」

  肖清芳輕輕哼了一聲:「血靈。」

  虺文忠點了點頭:「不錯。如此看來,你對我早已沒有了信任,所以,在關鍵時刻出賣我,也是意料當中的事!」

  肖清芳冷笑道:「我該信任你嗎?」

  虺文忠反唇相譏:「當然不該,因為,我也從沒有信任過你!

  剛剛說到了出賣,這一次,你派我前往寒光寺,實際上就是以出賣我的生命為代價,以保證刺殺的成功。

  而今,你竟還在此大言不慚地指責我出賣組織,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肖清芳,我今日之所以還來見你一面,就是要告訴你,虺文忠從今日起,與你恩斷義絕!」

  肖清芳獨頓時發出一陣冷冷的笑聲:「真是巧言令色!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要背叛『蛇靈』。」

  虺文忠「呵呵」一聲冷笑,一字一頓地道:「你並不代表『蛇靈』,我背叛的只是你肖清芳而已!」

  肖清芳冷笑一聲:「莫非你投靠了王敬暘那小子?」

  虺文忠搖了搖頭:「我誰也沒有投靠,我只是想去過自己的生活。」

  肖清芳陰森森地道:「還沒有人能夠活著脫離組織。」

  虺文忠凜然道:「文忠願做第一人,為不滿你倒行逆施的兄弟姐妹開一先河!」

  肖清芳說道:「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你恐怕連這個竹亭都出不去了。『蛇靈』絕不允許賣主求榮的人活在世上!」

  虺文忠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道:「賣主求榮?在我虺文忠的心裡,『蛇靈』之主只有一個,那就是老主人袁天罡。至於你,不過是宵小之輩,為在下所不齒!」

  肖清芳氣得渾身發抖,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冷冷地道:「你張口老主人,閉口老主人,如果老主人真的站在你面前,你會怎麼樣?」

  虺文忠說道:「只要他老人家發一句話,說我此事做得不對,文忠情願自裁!」

  肖清芳點點頭,冷笑一聲:「好!這話可是你說的!」

  虺文忠堅定地說道:「在下語出如山,絕不食言而肥!」

  肖清芳嘿黑一聲冷笑:「你現在轉過身去看看,背後的人是誰?」

  虺文忠轉過身,袁天罡正站在他的身後。

  虺文忠登時驚呆了。

  袁天罡靜靜地望著他道:「怎麼,不認識了?」

  虺文忠的嘴唇顫抖著,雙膝跪倒:「老主人!您、您回來了?」

  說著,淚水滾滾而下。

  袁天罡伸出手,將他扶起來:「文忠啊,起來吧。」

  虺文忠站起身來,一把抓住袁天罡的手激動地道:「老主人,您、您是怎麼回來的?」

  袁天罡笑了笑:「這一點,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虺文忠愣住了。

  袁天罡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們剛剛所說的話我也聽明白了。文忠,雖然你說的有些道理,然而,在關鍵時刻心慈手軟,放走了我們最大的敵人,這就意味著背叛!」

  他的口氣非常嚴厲,虺文忠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面前的袁天罡。

  袁天罡說道:「你是『蛇靈』的元宿,難道連這一點也不明白?

  組織中的所有人都是深受武逆迫害,走投無路,才投奔了『蛇靈』。

  因此,武逆是我們最大的敵人,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在這件事的面前都是說不通的!」

  虺文忠說道:「可、可太子復國的大事,難道我們就不管不顧?」

  袁天罡微微搖了搖頭道:「太子懦弱無能,難為天下之主。你想一想,扶起這樣一位皇帝,難道就會天下承平,民生安樂?」

  虺文忠驚呆了:「老主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袁天罡說道:「意思就是,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替李家的皇帝賣命,什麼恢復李唐神器也不要再提起!『蛇靈』要建立自己的朝廷,建立自己的天下!」

  虺文忠一聞此言,霎時驚得連退兩步:「什麼?建立自己的天下?」

  袁天罡點點頭:「不錯。」

  虺文忠倒抽了一口冷氣:「老主人,這可是違背了您的初衷啊!」

  袁天罡說道:「時過境遷,初衷也不是不能更改。

  文忠,此次寒光寺中之事,你雖身犯大過,但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就不予追究了。

  今後這樣的事,絕不能再發生!」

  虺文忠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袁天罡說道:「你是『蛇靈』六大蛇首之魁,今後要忠心輔佐,絕不可再生異心。還不向清芳道歉。」

  虺文忠沉默著,巋然不動。

  袁天罡厲聲喝道:「文忠,你沒聽到我說話嗎!」

  虺文忠霍地抬起頭來:「老主人,恕文忠不能從命!」

  袁天罡愣住了:「你,你說什麼?」

  虺文忠朗聲道:「文忠身為李姓宗嗣,怎能協同組織毀滅大唐神器,篡我李氏江山!

  這、這豈不是賣身投敵、助紂為虐,與禽獸何異!

  文忠死後,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去見我含冤而死的父母!」

  袁天罡怒道:「你……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虺文忠雙膝跪倒:「老主人,你對文忠有養育之恩,文忠萬死難報。然而,大是大非面前,恕文忠不能苟從,文忠情願以死相謝!」

  袁天罡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一個李家的子孫!以死相謝,好啊,那你就自裁吧!」

  「噹啷」一聲,一柄匕首扔在了虺文忠面前。

  他顫抖著抬起頭來,袁天罡冷冷地望著他。

  虺文忠狠狠地一咬牙,抓起地上的匕首:「老主人,文忠去了!」

  袁天罡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虺文忠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一頭叩了下去,而後緩緩抬起頭來。

  猛地,他的身體一震,目光停留在袁天罡的一雙腳上。

  腳上穿著八搭麻鞋,露出了裡面的白襪,五根腳趾赫然在目。

  虺文忠騰地抬起頭來,眼中精光大熾:「你是——?」

  袁天罡問道:「怎麼?」

  虺文忠眼中的精光漸斂:「啊,沒什麼,沒什麼……」

  猛地,他的身體閃電般躍了起來,「倉」的一聲龍吟,鋼刀出匣,寒光一閃直奔袁天罡胸前劈來。

  袁天罡毫無防備,騰身縱躍,「嚓!」身上的白袍被鋼刀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他一聲大喝:「動手!」

  肖清芳狠狠地一揮手。

  竹亭下面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亭子飛快地向下陷去,虺文忠雙腳點地,騰身而起躍出亭外。

  他的腳還沒站穩,地面上沙土翻動,數十名殺手從土裡疾躍而出。

  寒光霍霍,鋼刀撲面而來。

  虺文忠身體平地拔起,空中調頭,掌中鋼刀幻成一片光霧,剎那之間,沖在前面的幾名紫衣人嚎叫著飛了出去。

  其他的紫衣人們膽怯地向後退著。

  袁天罡厲聲高喝:「眾人上前,誅殺叛逆!」

  肖清芳也喊道:「上,給我上,殺了他!」

  紫衣人們一擁上前,虺文忠刀如閃電,將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紫衣殺手們碰著便死,挨著就亡,轉眼間,便如刀下的麥子一般,倒下了一大片。

  忽然,平地里一聲唿哨,虺文忠身後寒光猛閃。

  他飛快地轉過身來,短劍已到胸前。

  虺文忠的鋼刀連轉掛住短劍,狠狠地向外一搪,「倉」的一聲,偷襲之人的身體,被刀鋒帶得連轉兩圈,橫飄出去,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這是一個身著紅衫的蒙面人。

  肖清芳厲聲高喝:「血靈,殺了這個無恥的叛徒!」

  虺忠冷冷地道:「你就是血靈?」

  血靈咬著牙哼了一聲。

  虺文忠說道:「你們知道嗎,站在你們……」

  袁天罡趕忙一聲怒吼,打斷了虺文忠的話:「動手!」

  血靈身形一縱,猱身而上,掌中短劍如毒蛇吐信般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向虺文忠的咽喉刺來。

  虺文忠掌中鋼刀一擺,眼見二人就要碰到一處,忽然血靈的身體竟然一分為二。

  前面一個刺向虺文忠的咽喉,後面的那個騰身而起,躍過虺文忠的頭頂,反手一劍向其後心刺來。

  虺文忠大驚,他錯步擰身飛快地轉動,躲開了刺向咽喉的一劍,卻沒能完全避開背後一劍。

  「嚓」!

  短劍在他的手臂上劃開了一條深深的傷口,鮮血登時溢出。

  虺文忠一聲大喝,連退兩步。

  肖清芳得意地大笑起來:「虺文忠,沒想到吧,血靈其實是兩個人。這招移形換影是她們從到大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練成的,沒有人能夠識破。」

  虺文忠一聲冷笑:「雕蟲小技而已!」

  說著,他縱身一躍。

  突然,腦子裡一片暈眩,他的身體晃動著,腳下踉蹌了兩步。

  肖清芳哈哈大笑起來:「可笑你還在做困獸之鬥,血靈的刀上,塗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虺文忠竭力穩住身子。

  肖清芳冷冷地道:「殺了他!挖出他的心,祭奠總壇!」

  袁天罡也喝道:「給我上!」

  血靈掌中的短劍一緊,徐徐向虺文忠走來。

  虺文忠的身體晃動起來,血靈來到他的面前,短劍平舉,對準了他的咽喉。

  就在這剎那間,虺文忠手中寒光一閃,血靈身體帶著一股血箭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竟然是個女人的聲音!

  身後的另一個血靈撲上來,抱起倒地的那個,連聲呼喊。

  虺文忠的身體連連晃動。

  肖清芳厲聲喝道:「眾人上前,誅殺叛徒!」

  紫衣人一擁上前。

  虺文忠拼著殘存的功力,猛地向上一躍,身體高高縱起,雙腳在山崖上連踏,左手閃電般揮出,「砰」的一聲,一股白煙騰起,霎時間便瀰漫了竹亭的四周。虺文忠不見了蹤影。

  肖清芳厲聲喝道:「給我追,一定要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