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很久沒有休沐過了。
凌風坐在熱氣騰騰的木桶中,唇角緊抿,眼神卻有點放空。
面對哥哥,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沒有問。
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問起。
想著想著,他腰一沉,將整個頭埋入水中。
墨發如綢,漂浮在水面上,只偶爾冒出幾個泡泡。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卻根本沒有時間整理。他閉著眼感受熱水浸泡的感覺,突然想:
如果……
就這樣死了……
凌風不知道現在自己是清醒的還是混亂的,但是他莫名的很享受這種窒息的感覺。
呼吸不受控地開始紊亂,腦內緩緩炸開一朵煙花。不知過去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凌風隱約聽到了一聲巨響。
下一刻,他感覺到腦袋被一隻蒼白冰冷的手提了起來。
「你在幹什麼!」
凌風的臉急劇變紅,猝然仰起頭來不停地急喘,胸腔因過度用力呼吸變得有點刺痛。
強烈的窒息感令凌風有些恍惚,生理性的眼淚不斷流出,甚至不由自主地抽搐了片刻。
他半睜開眼,薄弱的肩胛骨不斷顫抖,自暴自棄地說道:「咳……哥哥……對不起……」
桶內蒸騰的水霧讓謝予安有些看不真切,只看清面前那張漂亮濕潤的臉上寫滿了無助,半露在外的身體沁著濕潤的水汽,因急促喘息而不停起伏。
這一幕實在太昳麗,謝予安略微失神地鬆開了手,忽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突然慶幸自己是個鬼,不然此刻一定呼吸紊亂心跳加速。
「想死?」
凌風顫著眼睫看他,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對不起。
對不起。
又帶來麻煩了。
謝予安審視著他,忽地低下頭,右手的指腹壓過凌風的唇珠,認真碾乾淨了上面的水漬。隨著這個動作,某種微妙的感覺開始往下傳遞。
這個動作讓凌風感覺到一絲越界,他下意識往後仰,背後撞在了木桶上,發出結實的一聲響。
草。
為了不露出異樣,謝予安只好俯下身去跟他平視,啞聲道:「我們好不容易才再見,你別離開哥哥,好嗎?」
凌風是第一次見到謝予安這麼低聲下氣,鼻子不由一酸,下意識撒了個謊:「不……不會這樣了。」
謝予安眼神偏移,拙劣地轉移了話題:「你收拾好,我在外面等你。」
說罷,謝予安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快速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還好不忘關上門。
凌風強打著精神收拾好心情,快速收尾,將謝予安給他的衣袍穿上了。
這套應該是謝予安自己的,萬年不變的黑紅配色,紋理跟他身上那件很接近,衣袍的邊角上還有代表鬼域的圖樣。
這間房裡有個落地鏡,他穿好後走過去看了看,意外的還不錯。
凌風平時穿白穿慣了,這也是他第一次嘗試新的搭配。
敲門聲響起,隨後門外傳來謝予安的聲音:「怎麼樣了?」
「好了,哥哥可以進來了。」
謝予安推門而入,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依舊讓他一愣。
很合適,很好看。
謝予安眼眸微垂,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色面具:「戴上。」
面具只有半張,呈狐狸形狀,凌風戴著莫名的合適。
謝予安看著他戴上才滿意的笑了笑,將一枚黑色的玉石拿出,像是哄孩子一般:「忍一下,不會太疼,很快就好。」
凌風認出來那是隱藏身份用的「詭冥」,他內心一動,突然又有那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只有哥哥知道他怕疼。
隨著一陣微小的刺痛感,耳釘被牢牢地釘在了凌風的左耳上。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觸感溫潤。
「這下沒人知道你是神了。」謝予安滿意的捏了下那細膩白皙的耳垂,像是被他打了【專屬標記】,這種感覺讓他喟嘆。
凌風無所謂地揮了揮衣袖:「是不是該出發了?」
「嗯。走。」
———
黎韶喝到第五杯茶的時候,謝予安才緩緩走進宴會大廳。
「香都快燃到底了,是該來了。」
他略微轉眸,便看見謝予安身後跟著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
此地燭光幽暗可怖,那人似乎與其融為一體。
因謝予安的出現,周圍有不少的鬼魂躁動起來,離得近的那幾隻碎碎念個不停,他忍不住側耳聽了幾句。
「大人旁邊那位是誰?」
「不清楚,感覺陰沉沉的,不像是什麼好人。」
「你少說兩句,能待在大人身邊的,重視程度非同小可,都注意點。」
黎韶在心底冷哼一聲,謝予安天性涼薄,被他看上的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謝予安在對面坐下,笑道:「有些突發情況,讓黎少主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凌風乖巧的站在座位旁邊,也隨即抬眼看過去。
血緣真神奇啊,即使性別不一樣,但跟黎酒是一模一樣的骨相。
他不合時宜的想到了沈厭辭,這副面孔與沈厭辭也極其相似,如果說沈厭辭沒有經歷那些的話……
「我等多久都無所謂,就怕你還沒來,天庭那邊的先到了。」黎韶不耐煩的舉茶示意,「這位不介紹一下?」
謝予安眸底飛快的閃過什麼,待黎韶看去,卻發現他只是露出一個溫和疏離的笑容:「不方便透露。不過,舍妹之前便與我們打過交道,若得空,你們互通有無便是。」
「喲,保護得挺好。」黎韶提起了一點好奇心,笑得一臉玩味,「愛人?」
此話一出,凌風沒忍住用力的咳嗽起來。
謝予安:「……」
「不是。」
只是現在不是。謝予安惡狠狠的想,以後可說不準。
這個答案讓黎韶意外不少:「你可是謝予安啊,還有你拿不下的人物?」
凌風尷尬得耳垂通紅,下意識偏頭看了一眼謝予安,希望哥哥解一下圍。
黎韶因這個動作注意到他耳垂上的「耳釘」,心中更為好奇。
這東西好像黎酒也搞到過一個一模一樣的,是……幹什麼用的來著?
「黎少主說笑了。」謝予安漫不經心晃著桌子上的骰盅,「在鬼市正式開始前,賭一把?」
各類酒水很快被端了上來,聞著有甜蜜的果香。黎韶挑了挑眉,道:「賭什麼?」
「一個秘密。」
黎韶抬頭看了看天,似乎琢磨了一會:「行。誰搖骰?」
謝予安偏過頭,將骰盅放入凌風手心裡:「玩玩。」
凌風僵了僵,他是第一次玩這種,但只停頓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開始晃動手腕。
謝予安似有似無的嘆息了一聲:「黎少主是客,您先。」
「大。」
「那我只能猜小了。」
隨著「啪」一聲,骰盅被他拍在了桌面。凌風的呼吸不自覺的屏住,輕輕打開了蓋子。
是大。
狂烈的不安席捲而來,凌風慌亂地看向了謝予安。
「別怕。」謝予安輕笑,站起身來,「願賭服輸。鬼市過後,黎少主便能得知一個秘密。」
黎韶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小事。只是輸了,不賠一杯酒?」
「我來喝吧。」凌風忽然接話,沒等謝予安開口,拿起一杯酒不管不顧地喝了下去。
辛辣感嗆得他直咳嗽,凌風勉強平復著,艱難地說道:「對不起。」
謝予安看出他是第一次喝酒,喝的沒有章法,頗有些無奈:「你先去一邊休息,那裡是給你安排的座位。」
凌風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搖搖晃晃地往那個方向走。
那杯酒有點烈,後勁上來,凌風逐漸感到暈眩,勉強保持著清醒。
眼前畫面開始重影,身邊也鬧哄哄的,他軟軟的坐下來,用手撐住額頭。
他……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