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隊伍就這樣形成,縱使莫無心再不願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沈厭辭,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要是沒有這個角色,凌風估計頭也不回的跑了。
三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出發,此刻已趨近午夜,之前剛落過雨,霧氣異常濃重,夜色中,前方嶙峋的古樹下好似有一破裂的石碑,爬滿了青綠色的藤蔓。
凌風忍下身體不適,捏起一團靈火細細瞧去,才發現上面寫著四個詭異陰森的字——酆都鬼城。
他們到了。
身旁的人群不斷進進出出,甲冑兵器摩擦聲、若隱若現的說話聲、以及悽厲蒼涼的叫賣聲。他們行走輕盈,腳後跟不著地,很顯然不是活人。
凌風打了個呵欠,眼尾勾著迷濛的水汽,懵懵地看了一眼莫無心。
忽得颳起一陣陰風,地上落葉簌簌而動。莫無心略顯倉促的移開視線,低聲說道:「那幾隻跑出來的東西,臉上會有閻羅印記。」
所謂「印記」,就是沒有被赦免的標誌,呈血紅色的十字痕。
凌風懨懨的「哦」了一聲,放緩了腳步,半靠在沈厭辭身上。
莫無心漫不經心彎著眼睛,像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不適:「我們來的早,還沒有到鬼市的開放時間,現在風平浪靜,可以先進城休息一段時間。」
話音剛落,一旁沈厭辭雙眼驟然發亮,顯而易見的快樂起來。莫無心偏頭看去,卻見他正一眨不眨地看向凌風,流露出滿滿的依賴和眷戀。
「行。」凌風心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事,含著病氣的眉眼低垂,「你帶路。」
莫無心不動聲色的向前一步,身體擠進兩人之間的間隙,以保護者的姿態輕輕攬住凌風的肩膀:「好。」
凌風身體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神志開始有些模糊不清。他再次從懷裡摸出那包顧逍給的丹藥,一口氣吞了好幾顆。
「進城,我幫你療傷。」莫無心唇角含笑,放在凌風肩膀處的手掌微微收緊,「這樣已經好幾天了,得徹底治好。」
莫無心說的對。凌風按了按心口,那裡傳來的觸感告訴他——不能惹人厭煩。
想到這裡,他偏過頭,唇瓣泛著病態的嫣紅,倦怠般的道:「嗯。」
真乖。
莫無心勾了勾唇角,視線掠過一旁默不吱聲的沈厭辭,吩咐道:「沈厭辭,你得在城裡幫凌風找點補品,藥丸再這般吃下去會不夠用的。」
沈厭辭遲疑片刻,終究點了點頭。莫無心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兩,放在他手裡。
「去吧。」
等再也瞧不見沈厭辭的身影,莫無心挑眉輕笑,帶著凌風走進城中。
————
「這次的任務具體是什麼?」
凌風盤腿坐好,身後的莫無心正在給他輸送靈力。他神魂受創,確實需要真神出手才能徹底恢復。
「嗯……把那幾個鬼押送回去。」莫無心回答,並未停下手裡的動作,「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鬼域的事情本身與我們無關,只是這次的鬼市,鬼王謝予安會跟魔界新少主黎眠進行一次交易。」
凌風睜開雙眼,來了些興趣:「我們是來監視的。」
現在三界平衡,並無大亂,妖、魔、鬼雖實為一家,卻因數量龐大,只能獨立管控。他們相互制衡,不能太過親近。
「繼續說。」
「他們默許我們過來監視,謝予安給了天庭一個藉口。」
莫無心挑了挑眉,剛想說點什麼,突然注意到凌風后背的衣袍全濕透了。他呼吸猛地一滯,抿了抿唇問道:「疼嗎?」
凌風無奈地喘了一口氣,虛弱地笑道:「我說不疼你也不會信。」
莫無心忽而想起,凌風曾經跳了誅神井。現在沒有神格的身體神魂受損,他的治療會慢慢重新塑造起這具身體的神格。
通過這種方式,全身骨骼會如同打碎重置般痛苦。
這個過程很漫長,僅靠一次普通的治療可做不到,即使與真神進行雙修也得一年半載。
他搖了搖頭,努力不讓自己深想。
不過,如果凌風能再次擁有神格,就會二次登神。
心思百轉千回,他終是忍不住抬眼去看,凌風此刻正背對著他,修長的脖頸上滲著透明的汗珠,脊背挺得僵直,黑髮乖順的垂在腰間,畫面綺麗,莫名讓人有些口乾舌燥。
莫無心艱難地、倉促地滾動著喉結,他閉了閉眼,似無動於衷般:「再堅持一下。」
「這不是找點話題嘛,」凌風煩躁地接話,極力容忍著那股不屬於自己的靈力在體內流竄,「剛聊到哪了?」
夏季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桌面的燭光也一顫一顫,忽明忽滅。莫無心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語調:「你都說對了。那幾個小鬼,以及天庭的介入,都在謝予安的規劃里。」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他抬眼看去,沈厭辭提著一堆藥材走了進來,放置在桌面。見凌風滿頭是汗,快步走了過來。
「你……」
「我沒事。」凌風面帶安慰地看向他,「別怕。」
還有力氣安慰別人,看樣子精神還不錯。莫無心心底冷笑一聲,神色溫和的注視著沈厭辭,眸中卻全無笑意:「這麼快回來了?」
「……」沈厭辭並沒有接過他的話,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他這樣很容易發高燒的。」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凌風便緊閉著雙眼直直倒入了莫無心懷裡。
見狀,莫無心來不及多想沈厭辭眼底那一刻的清明,難得有些語無倫次:「怎麼會這樣?」
凌風明明是神。
如今卻如同一個凡人一樣脆弱。
「他沒了神格,神體不能進行太多的自我修復,」沈厭辭靜靜地看著莫無心,並無多少情緒,「這段時間應該頻繁受傷吧,加上你強行為他鍛造神格,大起大落,受不住很正常。」
莫無心盯著他好一會,歪了歪頭,笑道:「葉清絕?」
【沈厭辭】不再看他,妖異的紅瞳近乎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凌風:「把他給我。」
莫無心眸光一暗,不緊不慢的揚起了唇,冷嗤一聲:「憑什麼?」
是啊。
憑什麼?
他又何嘗不知,凌風不想要他了。
生平第一次,葉清絕體會到了心痛如絞是什麼滋味,這樣的痛楚甚至壓下了他對莫無心的妒意。
他終於開始想,如果不是當年自己一意孤行,凌風就不用遭這樣的罪了。
凌風受的折辱,謾罵,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包括現在沒了神格,也算是他間接造成的。
這一切的噩夢,都是因他而起。
這十年的等待中,他早就學會了耐心經營,卻此刻突然又焦灼熱切起來。
莫無心不再理他,將昏迷中的凌風輕柔的放置在床上,隨後走到桌邊拿起一包藥材:「你在這兒,不合適。」
巨大的疏離感撲面而來,【沈厭辭】嘴唇翕動片刻,終於道:「等他醒了,我立馬就走。」
如果葉清絕繼續跟凌風糾纏,莫無心不敢猜測凌風會不會再次喜歡上他,他絕不能讓凌風再重蹈十年前的老路。
想到這裡,莫無心眉梢附上一層冷意,他盯著【沈厭辭】,迫使自己平靜些許:「到時候真正的沈厭辭回來了,你如何跟凌風交代?」
……
說不清為何,葉清絕本來應該生氣的,內心湧上來的無力感卻差點把他淹沒。他不禁有些恍惚,終是軟了話語:「難道我跟沈厭辭就這麼不像?」
莫無心閉了閉眼,忽然輕笑一聲:「他單純不諳世事,哪像你這樣。」
「應該怎樣?」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求助情敵這天。
莫無心轉了轉眼珠:「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