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副會長勃然大怒,不用他示意,幾名弟子已經圍了上去,將楚溪沅牢牢圍在中間!
副會長接著怒斥:「不愧是一脈相承、一丘之貉!」他說著卻沒有第一時間讓弟子們將楚溪沅拿住,而是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另一位老者,面上不無嘲諷,「真石長老,這就是你力排眾議也要救下來的人?」
真石長老人如其名,觀其外貌酷似頑石,即便鬚髮皆白也不見半分慈色,然而在場諸人卻是無不清楚,若論心軟,真石長老當屬丹會第一。
然而卻也因為太過心軟,真石長老雖身居長老高位,卻始終難有威信,丹會的副會長足有三位,換作別的長老,區區一個副會長,是斷不敢以這樣的姿態質問的。
丹城丹會自己人的內部糾葛楚溪沅此刻無暇理會,羅玄青的情況很不好,全靠養靈液的刺激才吊著最後一口氣,全身血肉壞死,比之真正的死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楚溪沅連將羅玄青從柱子上放下來都不敢,一碰他的身上就流出壞血,好似整個人全靠身上的繩子纏著,才沒有爛成一攤腐肉。
「師父,你……」楚溪沅頓了頓才把話說全,「你再忍忍,我總有辦法的。」
羅玄青看著小徒弟壓抑隱忍的眼眶,忍不住有些心疼,緩聲道:「不妨事……」
「先別說話,」楚溪沅打斷了他,「別說話。」她怕羅玄青開口會忍不住嗆咳,這種時候一旦嗆咳就全完了。
羅玄青雖然擅丹不擅醫,但這種基本常識還是有的,他知道小徒弟看似鎮定,實則心中早已惶恐不安,他也不想徒增小徒弟憂思,但有些話到了這時候還不說,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妨事的,」他先安撫了楚溪沅一句,接著道:「你聽我說,當初蒼鷹強闖丹會,箇中恩怨我曾與你說過,當年之事為師蒙冤不輕,可惜始終沒有機會證明清白,沅兒,為師知道你曾學過一門秘術,名曰搜魂術……」
「師父,你忍一下,」楚溪沅卻在此時又打斷了他,她壓根沒聽他在說什麼,她以靈絲繞織了個網,將羅玄青仔細地裝了進去,這才震斷他身上的繩索,將人從柱子上放了下來。
「沒用的,」羅玄青急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
「我知道,」楚溪沅不敢貿然查探羅玄青的情況,只能以神識尋找突破口,抽空應道:「搜魂術,我早就準備好了,你先別說了。」
羅玄青:「……」
他老人家原本還擔心楚溪沅不肯用這禁術,畢竟這禁術對於被搜魂之人損傷極大,正準備了一筐說辭,諸如此舉並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自己的清白,甚至已經想好了著名的那句——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以此說服楚溪沅,誰知道他這小徒弟不按常理出牌!
誠然,她一直都是如此。
羅玄青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說的是真的吧?為師都這個樣子了,你可別誆為師,要是……」
楚溪沅一次次大逆不道,打斷長輩說話:「知道自己都這樣了就少說話,說不準我還能救你一救。」
羅玄青:「……」
他很想說既然要用搜魂術,那就別費心思救不救了,就算是個正常人用了搜魂術都難免變成白痴,他這種情況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了。
但他的小徒弟明顯已經忍得很難受了。
算了,當師父的,總要懂事些,就讓讓徒弟吧。
好在老天待他還算不薄,臨死前還能再見一見這小徒弟,只是可惜其它徒弟見不到了,算了,他那些徒弟一個個都愛雲遊四方,好幾年也不知道回家一趟,就算見不到只怕也不會想他……
羅玄青心脈中被逼入了養靈液,這會兒雖然全身半死不活痛得難忍,思緒卻比什麼時候都清明,不能說話一時間便難免東想西想起來,倒把自己想得有些生氣了。
圍住楚溪沅的幾名丹會弟子面面相覷,他們還等著上面下令,是抓是容總要有人出來主持大局,誰料楚溪沅這邊一通忙活無人在意,副會長和真石長老你一句我一句吵得熱鬧。
真石長老不是個會與人針鋒相對的性子,一時間還真讓人眼前一亮,個個看得津津有味。
最後,還是副會長先反應過來:「真石長老還真是用心良苦!為了給那兩師徒創造時間,竟不惜與我浪費唇舌,不知道的,還以為真石長老這是有什麼把柄拿在人家手上,這才不得不傾力相助呢!」
這話放在平時只是一句尋常口舌,但是眼下聽在有心人耳中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尤其是鄭宣鶴!
張梓辛是他老來得子,雖然是私生子,連姓都不跟他同一個,但他卻一直把張梓辛視作自己的眼珠子,平日裡寵溺無度,張梓辛資質平平,他就不惜一切代價,用盡各種資源,硬生生給他堆出了一身不俗的修為和煉丹術!
他甚至連張梓辛的後半生都替他謀劃好了,雖然他那執法長老的位置是不可能傳給張梓辛的,但一個長老之位總歸是沒有問題的,只要在那場大比中張梓辛能夠奪魁,他就有辦法替他運作!
誰曾想,這一切都隨著張梓辛被人殘忍殺害戛然而止!
鄭宣鶴折磨了羅玄青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猶覺心中恨意難平!
區區一個羅玄青,實在不夠替他的寶貝兒子陪葬!
此刻聽得副會長所言,鄭宣鶴幾乎立時瞳孔皺縮,眼睛豎成倒三角:「是你!」他惡狠狠地看著真石長老,「當初我兒慘死,還有你的參與是不是!否則你今時今日為何要這般護著那些外人!」
這話一出,空氣靜謐了一瞬,接著一片譁然!
鄭宣鶴的指責,和方才副會長與真石長老之間的唇槍舌劍那可不是一個級別的,這等誅心之言也斷不可能用「口舌」二字就能輕易抹去!
一時間,人人色變!
另一個長老終於看不下去了,厲聲道:「鄭長老!慎言!你說這種話,是要引起內鬥嗎?真石長老與我等相識數百年,他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嗎?」
鄭宣鶴卻冷笑一聲:「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心腸歹毒的人,越喜歡裝的像老好人,這樣的例子難道還少嗎?」
「你!」真石長老氣得發抖,他白長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實則很少與人爭執,當年張梓辛死去之時他也不是沒提出過異議,認為貿然就將所有罪名都扣在霄雲丹會師徒幾人身上未免太過草率,當時就惹得鄭宣鶴與他差點反目。
加之後來霄雲丹會自己人反水,指認了罪行,更是惹得不少人都對他極有不滿,當時就有類似的言論流出,只不過最後因為太過無稽而不了了之!
誰曾想,時隔多年,今日竟再被提起,而這一次,鄭宣鶴信誓旦旦,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已然認定他表里不一,與自己愛子的死脫不了干係!
真石長老有口難辨,好在他數百年積攢的好人緣倒是讓不少人願意替他說話,可鄭宣鶴身為執法長老,自有擁躉無數,一時間整個丹城丹會竟然隱隱分為了兩派,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火藥味越來越重,四周靈力暴動,眼看就要由唇舌上升到實戰——
「我說,你們都聾了嗎?」楚溪沅的聲音裹挾著靈力突兀地插了進來,將所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她冷冷道:「要證明一個人肚子裡到底有幾碗粉不容易,然則你們都沒聽說過搜魂術嗎?不巧,我會!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通通可以讓你們從始到末,知道得清清楚楚,保證真相大白、絕無錯漏,現在,你們可以不吵了嗎?」
她說完,往旁邊讓了兩步,比在自己家還理所當然,吩咐道:「想知道真相,現在就來兩個人,我剛醒沒什麼力氣,好歹這裡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丹城,總不至於連我師父這區區致命傷都治不好吧?」
羅玄青:「……」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