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王府時夜色已深。
楚溪沅一如前幾日,沒有回院休息而是徑直去了靜室。
小天貂今晚卻沒有在她懷裡睡覺,而是跳出來坐在了她的肩膀上。
楚溪沅偏頭看著它:「想去玩兒?」
「吱。」
「不是?」楚溪沅想了想,「你想龍焰了?」
小天貂明顯興奮起來:「吱吱。」
這也難怪,今天見到了余青,龍焰雖然刻意藏著,但是藏不住余青身上沾上的味道。
楚溪沅不知道龍焰和這小天貂什麼時候竟然建立起了友情。
她摸摸小傢伙的頭。
「我也想它呢,可是它還在生我氣,現在不肯見我,就讓它自己在外面待會兒吧。」
「吱。」
小天貂失望地自己跑走了。
楚溪沅盤膝坐在蒲團上。
她雖然已經晉入靈王,但畢竟修為來自蕭長歌,這種「不勞而獲」得來的靈力讓楚溪沅感到不安,所以這幾天她都在重新淬鍊靈力。
今天也是一樣。
只是她剛剛擺出手勢,還未來得及運轉功法,靜室里突然多出了另一道氣息。
楚溪沅睜開眼,臉上接著溢出了笑容:「你怎麼來了?」
說著她自然而然地拉住了蕭長歌的手。
蕭長歌任她拉著,身體卻是沒彎半分。
又直又硬像根柱子,冷冷道:「你知道想龍焰,怎麼不知道想想我?」
楚溪沅眨眨眼:「吃醋了?」
她哭笑不得:「你連龍焰的醋都吃嗎?」
蕭長歌居高臨下地覷著她:「裝傻?」
楚溪沅頓時有些心虛,輕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
「咳,我這幾天都在淬鍊靈力,你也知道,我的修為都是從你那兒吸過來的……我怕靈力不夠凝實,今後根基不穩……」
她越說越小聲,最後乾脆低下頭。
蕭長歌看著她的頭頂,終究還是冷酷不過三秒。
蹲下身來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所以你就忍心天天都讓我一個人獨守空房?」
虧他那天還以為楚溪沅想他,想黏著他,結果等他滿心歡喜地趕來,卻一連好多天連她的影子都沒看到。
「獨守空房?」楚溪沅愣了片刻,一下子就找到了底氣,一把推開他的手,「我們又沒有成親,這算哪門子獨守空房?」
蕭長歌被她驚住,一時有些愣神。
剛剛還鵪鶉似的人,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理直氣壯了?
他聽說民間很多小娘子當發現自己講道理講不過相公的時候,就會把事情上升到態度問題,難道……
蕭長歌試探地問道:「你……生氣了?」
楚溪沅點頭:「我不該生氣嗎?」
蕭長歌:「……」
沉默片刻,他退開幾分。
又思慮片刻,他鄭重地看著楚溪沅,道:「提親之事,我已經做好安排,我答應你,等這一次靈脈之行結束,我就立刻上雲王府提親,好嗎?」
楚溪沅:「……」
咳,她要怎麼解釋她其實沒這個意思。
不過,說到靈脈……
楚溪沅正在沉吟,卻突然被蕭長歌擁進懷裡:「不生氣了,好嗎?」
熟悉的氣息充斥在鼻尖,楚溪沅驀地想起來初見時蕭長歌曾經跟她說過的話——
「靠近你,我很舒服。」
彼時她還覺得蕭長歌無恥,隨後蕭長歌解釋是因為靠近她可以壓制他體內的毒。
她已經弄明白,這一切應當是和她身為咒師之體有關。
可時過境遷,如今中毒的人,卻反而像是變成了她。
她不由自主伸手抱住了蕭長歌的腰,頭埋在他懷裡,悶聲道:「沒有生氣……」
罷了,該說的話早晚得說!
白天面對阮江天的時候,她最終還是把通天路的事吞下去了。
但對蕭長歌,她不想有任何隱瞞。
楚溪沅鬆了手,直起身來看著蕭長歌:「靈脈的事……我之前說要陪你一起去,但我恐怕要失言了,我打算……去通天路。」
蕭長歌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是余青、還是顧千跟你說了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他的話不可信嗎?而且你師父定然不會同意,你要瞞著他先斬後奏?」
「你怎麼對天靈學宮的事這麼了解?」楚溪沅反問,這一點,她早就覺得奇怪了。
蕭長歌沉默片刻。
「你忘了麼,你師父曾經是霄雲四王之一的麒麟王。」
「所以……」
這有什麼聯繫嗎?
楚溪沅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麼:「霄雲四王,難道曾經都是你母妃的人?」
那可就太駭人聽聞了!
但是由不得楚溪沅不懷疑。
從棲桐留下的話來看,蕪妃的身份恐怕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后妃那麼簡單。
而當年蕪妃死了之後,霄雲帝的表現更是怪異。
加上霄雲四王在朝中多年,突然隱退竟然連一個理由都沒留下。
若非另有隱情,實在不應該。
難道說,這之間竟然有什麼聯繫?
「嗯。」蕭長歌並不瞞她,「很少有人知道,霄雲四王其實是跟隨我母妃才會入朝,彼時母妃決定要將修為渡給我之後,自知時日無多,便讓四王自行決定去留,四王力勸母妃無果,紛紛罷權隱退。」
楚溪沅握住了蕭長歌的手,雖然他說這些事的時候很平靜,但她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波瀾。
有一件事她一直沒問,但到了此時終究還是沒忍住:「給你母妃下毒的人……有眉目了嗎?」
蕭長歌同樣將她握得更緊,遲疑片刻後,微微搖頭:「有嫌疑的人很多。」
楚溪沅追問:「比如呢?」
蕭長歌深深地看著她。
楚溪沅強自鎮定,手心卻冒了汗。
此時蕭長歌才慢慢道:「所有的后妃、皇后,甚至父皇也有嫌疑。」
楚溪沅抿了抿唇,蕭長歌說的這些人當中,漏掉了一個人。
只是她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曾懷疑過,還是……
那個人,就是她的母親,棲桐。
混毒並非一般毒物,尋常人別說弄到,甚至可能連名字都沒聽過。
但棲桐不一樣。
她是醫女,又以善毒出名。
後宮那麼多妃嬪,甚至還有皇后在上,可為什麼偏偏棲桐就與蕪妃交好?
咒師何等秘辛,棲桐連楚雲都瞞著。
又為什麼敢讓蕪妃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蕪妃求助棲桐,將修為渡給蕭長歌,以此保下了蕭長歌性命。
而同時棲桐在蕭長歌體內為楚溪沅留下了三道封印。
這一環扣一環,看似順理成章,但細想之下……
以前楚溪沅或許會想一個后妃和一個醫女之間,能有什麼恩怨糾葛以至於要下混毒這等毒手。
可如今看來,並不是沒有理由!
蕪妃可以為了蕭長歌,甘心捨棄性命。
而棲桐告訴她,那三道封印與她性命攸關。
如果棲桐是為了在蕭長歌體內替她留下這三道封印而策劃了這一切……
只是,還有一個最大的疑點,為什麼是蕪妃?
那三道封印,既非咒力,又非蕪妃修為!
其中力量,究竟是什麼?
「你想說什麼?」蕭長歌看著楚溪沅。
「沒有。」
良久,楚溪沅搖了搖頭。
話已經到了嘴邊,但她終究還是沒辦法問出來。
她本以為她和蕭長歌之間可以做到坦誠相待、事無不可對人言。
但實際上,她還是慫了。
她承認,她還沒準備好,她不敢問。
她怕離真相越近,就離蕭長歌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