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安置

  出青山口往東的土路上,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的走,之間隔著三五丈。太陽從東方照過來,在地面拖拽出兩條長長的影子。

  陸恆站住腳,轉過來:「你跟著我作甚,回去。」

  粱九兒見他駐足,也跟著駐足。她臉蛋紅撲撲的,像兩個蘋果,喘了口氣道:「你是我男人,不跟你走跟誰走。」

  陸恆腳程快,這姑娘在後面追的累。

  陸恆道:「我已經分說清楚陸家已是過往雲煙,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陸恆。當初的事就此揭過。那一袋子錢足夠你父女存身,而我前路未卜」

  粱九兒聽了,眼眶又紅了:「我不管,你是我男人,我就要跟著你!我爹不把我當人,當個牲口賣,你也當我累贅,我乾脆死了算了!」

  卻是個烈性的,言說間一頭往路邊的山石上撞去。

  陸恆一步追上,揪住她衣領:「哪有你這樣的」

  卻是於心不忍。

  原身留下的記憶,此時又清晰起來。

  這姑娘當即返過來身子抱住陸恆:「你是我男人,我跟你天經地義,要不就讓我死。」

  陸恆扯開她,掰正,盯著她眼睛,面對面說:「你記憶中的陸恆,是地主家嬌生慣養的少爺;你面前的陸恆,是個殺人如麻、前途未卜的惡人。你死心眼啊!」

  粱九兒分毫不讓的盯著陸恆的眼睛:「你還是男人嗎?我是你的童養妾,你把我拋棄,任憑人買賣,你是男人嗎!」

  陸恆無話可說。

  姑娘抓著他袖子,又道:「我不管你是什麼惡人還是殺人如麻,我就跟著你了。你走到哪,我跟到哪。除非哪天我死了,我就不跟。」

  陸恆沉默了半晌:「我風餐露宿,動輒殺人,仇家通天,前路難知。你跟我只有受苦的份兒」

  「我死都不怕!」

  還能說什麼呢。

  陸恆低了低頭:「行,走吧,別後悔就成。」

  姑娘破涕為笑,抓著他衣袖:「我不管我男人是惡人還是啥,我跟著你了,你得護著我。」

  陸恆點了點頭,反手抓住姑娘的手,兩人上路。

  人家姑娘都這樣了,陸恆還有什麼說的呢。再說下去,就不是個男人了。

  再則陸恆又不是石頭做的,也是血肉之軀,也有需求。加之原身記憶影響——收個女人又怎的?

  只盼她以後不後悔。

  但發愁是難免的——他這趟出來,除了自己的事,還有師父的事要辦。幾百里路奔波,帶著粱九兒未免不便。

  陸恆心想,是先把九兒送到宮家再去辦師父的事,還是帶著一起上路。

  最後決定,既不送宮家,也不帶著一起。

  他有另外的去處。

  除了宮家,陸恆另有落腳之處。是這幾年外出採藥時,進山出山為方便休整所置。

  就在奉天北五十里外的山下。

  為了在天黑之前趕到落腳處,陸恆把姑娘背起來,邁開腳步,奔馬般前行。

  姑娘身架子雖然不小,可也就百十來斤。百十來斤背在背上,於陸恆而言也只等閒,並不耽擱腳程。

  窈窕的身子緊貼著,感受著姑娘的呼吸,陸恆難免心裡發熱。

  便說話分散注意力。

  「我這回出來,要去長白山辦一件我師父交代的事。不能帶你一起去。」他說:「我在奉天北五十里的山下有一個落腳處,先把你安置在那兒,等我辦完事回來接你。」

  九兒摟著他脖子:「只要你不丟下我。」

  陸恆道:「都這樣了,我能丟下你?」

  姑娘笑。

  陸恆又道:「我這幾年經常從那地方進山採藥,買下了那小院作為休整之處。去年遇到一對過不下去的祖孫,便雇了他幫我看著。」

  「那兒什麼都有,吃的喝的用的。你只管安心待著,等我回來接你就是。」

  粱九兒嗯了一聲:「那你多久來接我?」

  陸恆道:「長則二三月,短則一二月。」

  陸恆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無法判斷需要多長時間,便按著師父說的時間給了回應。

  「這麼長啊」

  姑娘有些不樂。

  陸恆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以後不定會怎樣,說不得犯了大事,三五年藏著不敢露面呢。」

  姑娘沉默了一下,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男人。」

  漸漸的,兩個人聊開了。

  粱九兒問起陸恆這些年的經歷,陸恆撿了些練功、採藥的事說。

  「我身負大仇,不好生學些本事,怎能有今日。」他這麼說道。

  粱九兒道:「那年你家一把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他們都說你已經死了,被禿三炮殺了。我覺得你沒死,我不相信。」

  「可時間長了,不相信也得信。」她說:「要不然我爹也不敢賣我」

  後來又說:「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要跟別人走啦。你不知道,十八里舖有個叫余占魁的,每回我去十八里舖賣蘑菇,他都盯著我的看。我俊著呢!」

  陸恆笑起來:「你爹不是要把你賣給李麻子麼。」

  姑娘道:「我才不想跟李麻子呢。聽說他得了麻風病,會死人的!你不回來,我就跟余占魁私奔!」

  陸恆哈哈大笑:「那現在呢?」

  粱九兒揪了陸恆的肩膀一下:「你說吶!」

  一路上,漸漸有了歡聲笑語。

  她又有些惆悵,道:「我可比你大兩歲。我都十八了。老少爺們背地裡叫我老姑娘。我守著可辛苦吶。」

  陸恆托著她豐滿的臀,顛了顛:「我知道。你以後更辛苦呢。」

  「死樣兒!」

  姑娘嗔道。

  這兩個男的背女的,路上行人皆是側目。但兩個都不在意,只當空氣。

  陸恆是真不在意,姑娘則是個剛強烈性的,認準了死理的。

  傍晚太陽落山前,終於到地頭了。

  是個山窩窩裡的屯子,只有十來戶人家。陸恆的院子就在這裡。

  院子前,一個佝僂的老頭正倚著門框看落日,十分慵懶模樣。有個七八歲的孩子,在一邊玩耍,拿著木棍跟螞蟻較勁。

  陸恆放下九兒,喊一聲:「老李!」

  老頭抬起頭,看到陸恆,麻溜起來:「東家來啦!」

  陸恆點點頭:「這段時間還好?」

  老李道:「沒啥事就是有些過意不去俺們擱這兒白吃白住,對不住東家。」

  陸恆搖頭:「你給我看院子就對了,其他的不必多想。」

  然後道:「這是我女人,粱九兒。我要外出一段時間,她住這兒,老李你幫著點。」

  又揉了揉湊上來的小孩的頭髮,是個小女孩,老李的孫女。